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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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方口战刀落在地下。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身子晃了晃,无力得就要仰天倒下。

    古月衣犹豫了一下,想要上前看看。

     可当古月衣看见接下来的一幕,他的信心和勇气一齐崩溃了。

    中箭的离国武士腿一撑,站住了。

    就像一个从梦中醒来的人,他用手指触了触自己眉心插着的羽箭,而后缓缓扭头顾盼四周。

    借着地上那支火把的光芒,古月衣清楚看见一溜黑血自箭杆尾端滴落,而那名武士的眼睛泛起怪异的灰白色,没有一丝痛苦的模样。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古月衣的身上。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战刀,再次冲向了古月衣。

     "杀不死的!"古月衣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忘记了奔跑和反抗,看着敌人逼近。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百夫长只是要他走。

    当百夫长近距离的和那名敌人面对面,他发觉这个敌人是不可能被杀死的,即便是古月衣的箭。

     迅猛突进的敌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下。

    他绊在了巨槌上,他的动作并不灵活,一个趔趄倒地。

    他奔跑起来迅速,动作却并不灵活,在地上移动着双臂想要把身体撑起来,可他像是新生的孩子那样,总是失去重心,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古月衣猛地回过神来,他扔掉了角弓,转过身不要命地狂奔起来。

    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他听见后面的脚步声,那个武士已经站了起来,正在追赶他,速度极快。

    古月衣不回头,只是发疯般的跑、跑、跑!一刹那的犹豫就会叫他丧命在背后那个武士的刀下。

     他感到血全部灌注在双腿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听见各营报警的钟声不断响起,寂静的营地纷纷燃起了火光,整座关隘正在惊醒,不知道何处来的敌人于黑暗中控制了节奏。

    他的眼前只有一条路,身后是一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围的一切像是一面黑色的巨墙正在坍塌,就要压在他的身上,他想张嘴大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此时耳力却出奇的敏锐,古月衣听见了背后低沉缓慢的呼吸声,也闻见了敌人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敌人几乎是贴着他背后了,古月衣听见头顶锐利的风声,他知道那是战刀被举了起来。

     "我要死了。

    "古月衣心想。

     他忽地停下脚步,转身!他已经没了武器,完全没有抵抗的机会,但是他想亲眼看看这个对手。

     他对上了一对灰白的眼睛,方头战刀正呼啸着落向他的头顶。

    敌人一张灰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嘴唇破损了,半片被撕去,露出没有血色的牙床和乌黑的牙齿。

    古月衣从未见过这样狰狞可怖的脸,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一道黑影从古月衣身边擦过,方口蛮刀落地,差着半尺没有砍中古月衣。

    那道黑影箭一样射来,却带着远比箭更巨大的力量射中了离国武士的胸口,进而推着他退后,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下。

    可是他却没有死,也不哀嚎,就像绊倒在巨槌上的时候,他双手双腿挪动着,在周围寻找可以着力的点,还在努力想站起来。

     冷汗浸透了古月衣的里衣,他一回头,看见一匹黑色的战马狂风一样驰来。

    而那柄钉住离国武士的武器是一杆铁戟,是马背上的人投掷出来的。

     "息将军!"古月衣认出了来人。

     息衍止住狂奔的墨雪,没有答理古月衣,而是拔了腰间的古剑静都。

    他跳下马奔向那个被钉死在地上、却仍旧挣扎的武士,反手持剑刺进了离国武士的左胸,而后拧动剑柄。

    古月衣知道这样一剑势必绞碎了那名敌人的心脏。

    离国武士的挣扎终于到了尽头,双手双脚无力地瘫软下来。

    原来他也不是杀不死的。

     又有几匹战马驰来,都是精锐的风虎铁骑,为首的是程奎本人。

    程奎兜转战马,战马长嘶,程奎满眼血红,牛一样粗喘。

    息衍以衣袖擦去额头的微汗,也是低低地喘息,抽回了古剑。

     "多谢息将军救命,这是我第二次欠息将军的情。

    "古月衣略略恢复了镇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是离军么?如今其他城门的状况如何?" "用不着道谢。

    我本来是来城上找古将军说话,可是半路上遇见了些恶心的东西,"息衍走到古月衣身边,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古将军往那边看。

    " 那边黑压压的十几个黑影,正狂奔着逼近,他们全然没有阵形,像是一群追着羊群的渴血恶狼。

    古月衣从他们跑步的动作中看出了异状,他们每个人的奔跑都像刚才那名离国武士,快得不可思议,动作却笨拙不协调。

     "我们就这么被追兵逼了过来。

    "息衍说,"事发突然,刚和程将军碰面,要去北大营找白将军,路上就遇见了这些恶心的东西。

    " 古月衣倒抽一口冷气:"这些……这些都是敌人?怎么进城的?处处都是警钟,到底哪些地方有敌?" "古将军最好问哪些地方没有敌人为好。

    "息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晋北国的大营,目前已经是一片焦土。

    被它们冲进大营,四处杀人,却克制不了,只好仗着人多用沙袋把营门封上,一把火全部都烧了。

    " "到底是什么东西?离军么?怎么会有离军?"古月衣觉得世界整个混乱颠倒了。

     "丧尸!是丧尸!"程奎神色狰狞,从马鞍上提起一把马刀扔给古月衣。

     "丧尸?"古月衣凌空抓刀,呆在那里。

     "那一箭是古将军射的吧?可射不死它,所以古将军只有逃命。

    "息衍以剑指向那个被钉死在地上的离国武士,"尸体当然杀不死,它们本来就是死的。

    " 古月衣说不出话来,可他明白息衍所说的不错。

    他想起了面对面的瞬间,他看清了离国武士的脸,一片死亡的苍白,丑陋得不像人类。

     "别想了!敌人过来了!"程奎焦躁地大喊,"别逃了,就在这里解决算了!" "是,就在这里解决,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还得尽快赶到北大营找到白毅。

    "息衍转身,从那具尸体身上拔了苦棘,转回来和程奎古月衣并立,"它们力量虽大,动作却不灵活,武器挥空之后就有很大的破绽,所以先要闪避。

    反击时不要砍他们的头和身体,没用,它们不知道痛,没有头也能站着。

    可即便是丧尸,也需要靠血脉流动把力量送到全身,所以只要刺穿心脏,把所有的血放出来,它们就不能活动。

    " "刺穿心脏?这样便能杀死它们?"程奎找到了一线希望。

     "不能,只是能让它们立刻躺下。

    它们残余的意识会保留到魂灵散去的一刻。

    "息衍眯着眼睛看着那些如铁墙一样扑近的黑影们,现在近得已经能看清那些东西身上斑斑的血迹和破碎的衣甲,它们有的提着离国式的方口蛮刀,有的手持楚卫的山阵长枪,有的却是空着手,手指鸡爪一样抠着,像是要扑上来撕开人的喉咙。

     "他们倒下的时候会睁着眼睛,依旧看着你。

    程将军,可不要被惊吓到了。

    "息衍冷笑起来,在绝大的危险前,这个懒洋洋的人忽然有了一股无畏的冷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