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凉州岁月:大年夜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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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86年的春节,是我过得最凄惨的年。

    姑臧城里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只有王宫大门前挂了几盏大红灯笼,看上去格外刺眼。

    街上行人稀少,人们都是愁容满面地看着地上又积到膝盖的雪。

     节前吕绍为了安定城内民心,贴出告示每户凭户籍可领粮两斗。

    可是等我们好不容易排到了,吕绍见是我们,不肯给粮,我气得差点用现代的话骂人。

    幸好李暠送来了十斗小米,可是,仍是杯水车薪,只撑得两天便告罄。

     大年夜的白天,我在邸店外犹豫再犹豫。

    真正意义上的当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只有一些店铺经营这种货物抵押的生意。

    终于还是咬着牙走了进去,因为到了今天,家中已是粒米也无。

     将五千文钱包好,收进怀里。

    如此成色纯净做工精良的玉佩和玉簪,只换得五千文,仅够买十斗杂粮。

    对不起,弗沙提婆,我答应过要永远保存你的礼物。

    等我熬过这个冬天,我一定会把它们赎回来,不管要化多少钱。

    走出店外,摸一摸脖子上挂的结婚戒指,这个,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卖。

    可是我还能坚持多久?眼角有些湿,不由重重叹口气。

     “怎么样?快撑不下去了吧?” 眼前一张年轻方阔的脸,正带着一丝嘲讽打量我。

    是蒙逊!我用袖子随便抹抹脸,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欠身道个万福,便打算走人。

     “大过年的,何必受这样的苦呢?本来挺水灵的姑娘,弄得这么又黄又瘦,真叫人看了心疼。

    ”他拦住我,一副怜花惜玉的样子,“跟着小爷我就能吃饱。

    考虑一下,怎样?” 我没回答,环顾一下,居然就他一个人。

     “怎么了?看什么?” “看你为什么还要演戏,连个观众都没有。

    ”我没好气地回答。

     他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艾晴,你还真是有趣啊。

    ” 轮我发怔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出龟兹后,除了罗什,无人叫过我的名字。

     “著作郎段业告诉我的。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他还说了不少关于你在龟兹的趣事。

    ” 段业已经跟着杜进去战场了,那说明段业是在走之前告诉蒙逊的,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他在王宫里撞见我后,马上去打探我的背景,是因为那句泄露他内心的话么?这个人,心机到底有多深?他打听我,是为了什么? 他搓搓手,用轻松的口吻说:“天这么冷,陪我去喝杯暖酒吧。

    ” 我抬眼看他,继续默不作声。

     “不必担心,你好歹是大法师之妻,不是可以随便抢的民女。

    何况我蒙逊对女人绝不用强。

    陪我喝杯酒,你便可吃上羊肉。

    很久没吃过了吧?这姑臧城内大年夜里还能吃上羊肉的,也就只几户人家了。

    怎么样,跟我走吧?” 我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因为想起张东健在《无极》里那句经典的“跟着你,有肉吃”。

    越想越好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个冬天,好久没笑过了。

    笑完了,对着一脸莫名的蒙逊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当然不担心他会使什么坏,就像他自己说的,没这个必要。

    直觉上他应该想跟我说什么。

    如果他跟段业一样相信谶纬,说不定我还可以忽悠一下,骗点吃的出来。

     所以我便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踏着及膝的雪,来到他豪华的宅院。

     “如何?我这宅邸还可入眼吧?”他自己环顾一下,得意地笑,“是世子赏赐的。

    我一族之人如今都在随凉王出征,小爷我乐得在家偷闲,多爽适!” 看不惯他老是带着面具演戏,嗤笑一声:“是你伯父不想让你抢了堂兄头筹立功,故意不带上你吧。

    ” 他迅速转头,收敛起嬉笑,思量的眼光闪烁。

    有点懊恼自己太过嘴快,讪笑一下,突然闻到一股几乎都已经被遗忘了的味道:红焖羊肉!天哪,有多久没闻到过肉味了?从仆人摆放好碗筷,将羊肉搁在几案中间后,眼光就没转移过。

    眼前香气扑鼻的肉,味蕾被强烈刺激,不由自主分泌着唾液。

    为免被蒙逊看轻,我强行将头扭开,竭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蒙逊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将羊肉推到我面前。

    我克制内心叫嚣的食欲,重重吞一下口水,对蒙逊说:“沮渠小将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带回去吃。

    ” “别那么生分,叫我蒙逊便可。

    看你饿成这样,先吃吧。

    等会儿我让人再做一盘给你带走。

    ” 一个猜不透心思的人突然而至的慷慨大方,并不会让我开心。

    拿人嘴短,我还是先搞清楚他的条件比较好。

    “沮渠小将军,应该不是只为了找人陪喝酒,便送给妾身如此贵重的羊肉。

    小将军可否直言?” 他呵呵笑了起来,仰头喝下一杯酒:“要我再提醒你叫我蒙逊么?不过,倒是没想到,跟你讲话居然那么有趣。

    好,我就喜欢这样直截了当。

    我的确在找你,目的么,很简单——” 他把酒杯重重一放,直直盯着我,眼里流出猎人对猎物渴望的神情:“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我正在喝茶,企图用水把饥饿感压制住。

    听他这么一说,差点喷出来。

    呛到气管了,连忙拍着胸顺气,一边转着眼珠思量。

    我绝对不相信他因为那仅有的几次见面便对我一见钟情,这样的枭雄,野心永远比女人重要。

    便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要我?” 他豪气地大笑一阵,然后收敛笑容,正色道:“因为你不简单。

    第一次见你,被马撞了也毫无惧色。

    行事大方不扭捏,与我所识的女子皆不同。

    在王宫第二次见你,我初时的确想虏走你,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