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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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办婚礼……” “别管那个了。

    ”我就在这一瞬间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其实你也清楚,那个婚礼不会有的。

    你放心啦,我很快会去找工作。

    我们系里的毕业生,应该还是找得到工作的。

    ” “你也不用恨他。

    ”爸爸这句话讲得很突然,但是我懂他的意思“如果换了是他们家出类似的事情,我也会犹豫,要不要你真的嫁到他们家里去。

    ” “我知道。

    ”我加重了语气。

    我都知道,我早就接受了。

     “你早点睡。

    ”他转身推开了虚掩的门,外面的黑暗就隐隐地照射进来了。

     “爸,”我看着他的背影停顿在门框里,“你说我还能遇上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并且不在乎哥哥是犯人的人吗?” 他说:“南音,爸爸累了。

    ” 其实是我犯规了,本来,这场对话,应该只陈述事实的。

    不应该去谈我们伤不伤心。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正确地使用感情了,在事实面前感情早就成了噤若寒蝉的奴隶。

    那就应该绕过它,并看似若无其事。

    我任由自己沉没在黑暗里,重新抱紧了被子。

    我不敢任由自己想念苏远智,是因为我害怕如果那想念太深重,我就会转过脸去埋怨哥哥。

    我跟自己说,或许苏远智会比我想象中更勇敢。

    他的誓言有些虚弱但是他不是故意的。

    我以为我们曾经敌血为盟,但是大军压境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心里居然在隐隐盼着他投降。

    原来我只是渴望着有人能和我一起被俘一起受辱甚至一起被活埋,却没想好要不要一起厮杀。

     积雪终于重新覆盖了我的小镇。

    这样很好。

    曾经对我恶毒诅咒的卖风车的老人也销声匿迹了。

    或许我该在我的镇子上建一个棺材铺。

    为什么不呢?就建一个吧。

    顺便连墓园也一起建了。

    这里应该是外星小孩,小熊和小仙女的最后一站呢。

    他们的旅程已经进行了很久了,红色荒原还是没有尽头。

    这三个缺心眼的小家伙又遇上了别的人别的事情。

    一只粉红色的青蛙操着口音很重的人话告诉他们,远处的塔楼里住着一个很厉害的巫婆。

    巫婆年轻的时候是个恶毒的后妈,她把不是自己亲生的小孩子做成了药。

    可是她知道很多的事情,也许只有她才知道小熊的姐姐在哪里。

    外星小孩不懂什么叫后妈,所以也不知道害怕。

    小熊其实也不大懂,于是小仙女拿了主意,还是去敲门问问,不过让外星小孩走在最前面——因为外星小孩的长相最奇怪了,也许巫婆看到他就会觉得这种长相是不适合用来做药的。

    可是,当塔楼的门打开,他们看见阴暗的阶梯尽头燃着幽幽火光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很厉害的巫婆走出来,对他们非常慈祥地笑着——她太老了,老得忘记了自己是个坏人。

    恶毒的后妈,厉害的女巫——早就成了传说,她自己既没法确认也不能驳斥了。

    至于靠她知道一点小熊的姐姐的下落,那更是没可能的事情。

    她只会微笑着看着这三个风尘仆仆的小家伙,问他们:“冬天来了吗?” 于是小仙女非常认真地对她承诺:“等冬天来的时候,我们来告诉你。

    ”巫婆说:“不用,叫他自己来敲门就好了。

    ” 我听见了有人踩着积雪前进。

    我的小镇第一次来了一个陌生的闯人者。

    他的侧影在我视野里一闪而过的时候,我就醒了。

    天色微亮,是最凄惨最寒酸的那种黎明。

    可是客厅里已经有了动静。

    我推开门走出去,看见姐姐已经奇迹般地穿戴整齐,让人觉得也许昨晚她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姐你去哪儿?”我问。

     “我去找那个护士。

    ”她看了我一眼,“你接着睡吧,现在还早得很。

    ” “你说的是那个……天杨?”我这才想起我忘记了问那个天使在人间的姓氏是什么。

     “鬼知道她叫什么。

    ”姐姐一圈一圈地把围巾缠起来,最后发力狠狠地一绕,像是要上吊一样,“我问过了,她等下就会下夜班。

    我要跟她聊聊,说服她,出来做个证。

    那天昭昭会死,也有医院的错。

    ” “我觉得不可能吧。

    ”我想起她弯下腰看着臻臻的神情——那种守护的感觉自然而然,像阳光一样地绽放开来,“她才不会帮着我们呢。

    她是医院的人啊,你总不能让她去做会让自己丢工作的事情。

    ” “你连试都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不行?”她斜晚着我,没打算掩饰她的轻蔑。

     于是我也跟着姐姐一起等在医院的南门口——姐姐说天杨下了夜班之后一般都会从这个门出来。

    姐姐的信息没错,天杨没过多久就出现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穿便装的样子,也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素净的女人,但是陈迦南在她身边,他们在以一种认真的表情不停地讨论着什么。

    应该是在说陈医生的病情吧。

     “糟了。

    ”姐姐的叹气声凶得像是大喊大叫的前奏,“还有个灯泡。

    ” “那个就是陈医生的弟弟。

    ”我告诉她。

     “怪不得看着眼熟。

    ”姐姐用力地对着坠落到眼前的一缕头发吹了一口气,它们就轻飘飘地拂到了她的脸颊上面,“这样更糟糕。

    怎么把这个家伙支开呢?” 姐姐的话像是遥控器那样,陈迎南立刻就对着天杨挥了挥手,然后飞奔着穿过了马路,朝着我们的方向跑过来,不过他的目的地是不远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7-11”。

    姐姐像是个女侠那样,立刻迅捷地打开了车门也朝着马路的另一侧跑过去。

    清晨的路上真是奢侈,几乎没什么车,任何人都可以轻盈地践踏着红绿灯给的禁令,在斑马线之外奔跑,就像是身处乱世之中。

    姐姐拦住了天杨,她们说着,说着,其间姐姐像个耍赖的不良少女那样,企图去扯天杨的胳膊—反正,素净的淑女是打不赢我姐姐的,并没有过多久,她们俩的身影就重新隐进了医院的大门里面。

     我发现我无法打开车门。

    我又试了一次,车门还是纹丝不动。

    我倒霉的姐姐一定是在飞奔出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把车锁上了。

    留给我的,只有这一扇副驾座旁边开着的窗子——还好,这辆车不是那种只要上锁车窗就会自己关闭的型号,不然,我就真的被闷在罐子里了。

    我看到陈迎南从“7-11”里出来,手上居然拎着几罐啤酒。

     他看到了我,冲着我走了过来——准确地说,是冲着这辆困住我的车走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最初我想打开车门,其实是想进去那间“7-11”看一眼。

    但我来不及想为什么了,他已经对着那扇敞开的车窗笑了起来,像是在参观被关进笼子的动物。

    他的食指关节轻轻地敲了一下车窗的边缘:“你怎么在这儿?郑南音小朋友?” “我被锁在里面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那种嘲讽的表情又一次地惹到了我。

     “我是说,今天这么早,你就来了?可是臻臻都还没来呢,这个钟点那小家伙还没有睡醒,——演员没到齐,怎么办?” “我陪我姐姐来办事情的。

    ”该死,我为什么总是不知不觉地在回答他的问题呢? 他冲着我的脸俯下了身子:“郑南音小朋友,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好的事情,所以我想喝一点,我可以请你喝酒。

    ” “谁稀罕。

    ”我开始幻想着车窗那小半截玻璃突然间自动地升起来把他的脖子卡住。

     “我哥哥醒了,就在一个小时之前。

    ” 我从没有见过他如此认真地讲一句话。

     “不开玩笑?”我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还是核实一下比较好。

     “我没事闲得——开这种玩笑做什么?”他无奈地看着我,“虽然现在还不能判断他的意识损伤到什么程度,因为他暂时不能讲话,可是,他应该会活下来。

    医院也觉得这算是个奇迹,他现在还不算真的脱离危险,但是,我有种特别好的直觉。

    ” “你的意思是说,我哥哥也不会死了对不对?”我的语气近似于惊恐。

     “没错。

    ”他低声说,“我们俩也可以庆祝一下。

    二战停战了,战犯上法庭,可是同盟国代表和轴心国代表可以握手的。

    对不对?” 然后他的手越过了裸露的车窗,托住了我的脖子和脸庞交界的地方。

    我躲闪了,我在安全带的缝隙之间挣扎得近乎愚蠢,我微凉的手指在寻找安全带的扣子,可是我居然摸不到。

    那个扣子不是像关节一样,是个会活动的按钮吗?我能摸到的,加油啊,可是我放弃了边缘缓慢地垂了下来。

    他的手把我的脑袋推到了那半截玻璃窗上,真凉。

     我想我必须承认,我知道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他笑笑,然后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