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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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怪出面说和的傅老先生,大骂这些人不懂一个母亲的丧子之痛。

     但她都不怪。

     这么多年,她只怪当年那个也是小孩子的林晋慈。

     傅易沛刚入行时,拜访过一个以取材现实见长、笔锋犀利的小说家。

    交谈中,曾听对方谈及,现实故事的改编中有一种常人意想不到的创作困难。

     “笔者写故事的时候都特别注重逻辑,讲究一个’事起有因‘,但实际,我接触那么多离奇的现实故事,发现人性有时候残忍又野蛮。

    很多人的行为动机,在逻辑上,不太好以常人的视角去梳通,就像天灾发生后,你无法从情感的角度问,它为什么要这样发生?有时候,在某些情感关系里,人就是人的天灾。

    ” 林晋慈的表妹说,林晋慈一向漠然,如果她对感情,像常人一样在意敏感,她大概早就死掉了。

     或许,封闭自我,是她曾经唯一能做、后来也习以为常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表妹口中的林晋慈,舅舅眼中的林晋慈,种种画面交织,一时间,傅易沛的脑子里很乱,仿佛有一堆烧透的陈年灰烬被猛然扬起。

     车子在没有尽头的城市夜色里朝前行驶,思绪也同样没有尽头,看着车外飞驰的景象,傅易沛渐渐失去对时间的感知,直到手机忽然一亮起,白光刺在眼角,他才停止了久久神思的状态。

     低眼一看。

     是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的消息,发信息的人,却是他此刻正心心念念着的那一个。

     [我想在周三晚上或周五中午约你吃饭,不知道你本周有没有合适的时间?这个号码也是我现在的微信。

    ——林晋慈] 傅易沛盯着亮到灼眼的屏幕,怔了数秒,似乎不能很快相信这真的是林晋慈发来的,或许是魏一冉的恶作剧也说不准。

     他又将信息目读了一遍,在字里行间品味到一丝林晋慈特有的语癖逻辑,才稍感放心。

     但紧接着,便陷入不知道要如何回复的紧张状态。

     他试着打字回复,又匆匆删改。

     紧张到,仿佛这不是语气寻常的礼貌邀约,而是丢进井底的唯一绳索,求生之人,本能地抓住,又唯恐井上的人并非是要救他。

     最后,傅易沛回复:[我能现在就见你吗?] 那边很快回复:[可是我现在已经吃过了。

    ] 傅易沛想了一会儿,打字:不用吃饭,只是想见见你。

    但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又收到林晋慈发来的另一条消息。

     很有林晋慈做决定干脆迅速的风格。

     林晋慈:[我家附近有一个小酒屋,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在那里见面。

    或者你有别的提议。

    ] 傅易沛没有别的提议,问她那间酒屋的所在。

     林晋慈将地址发来,司机导航,发现离傅易沛现在所处的位置有点远,傅易沛将情况告诉林晋慈。

     崇北十一月的夜里很冷,他让她不必太早下楼,也不必在外面等他,等快到时,他会发信息通知她。

     但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装修偏日式的酒屋的街对面,傅易沛下了车,还是第一时间看到穿一件及膝的白色毛衣外套的林晋慈。

     她没有进去,等在店门口。

     设计古朴的店牌没有安装灯光,店内也非是灯火通明的景象,林晋慈站在一小片光调昏黄的玻璃外,没有玩手机,目光望着四周,似乎在走神想事情——她的右手在捏毛衣下摆一枚纽扣,那是林晋慈出神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傅易沛站在冬夜树影下,视线越过一条寂静无人的马路,看着对面的林晋慈,他想起走出书房前,他舅舅章岩最后问他的一个问题。

     “你这么多年再没谈过恋爱,是不是一直忘不掉那个女孩子?” 当时傅易沛没有回答。

     此刻,当他义无反顾朝林晋慈跑去时,似乎也不需要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