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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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光散去之时,魔神也在镜中化作紫烟消失了踪影。

     魔神消失后,泰山三郎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庭渗出了大片潸潸冷汗。

     他手持玉骨折扇不断扇着风,扇却额庭上细密的汗珠,毫不客气地冲着犼低喝道:“魔神来找小爷,你个挨千刀的犬彘,怎不事先通禀一声!” 犼懒得搭理泰山三郎,将魔镜收纳入识海里,又飞回至结界上空了,飞走前,犼将臀部对准泰山三郎,也毫不客气地放了个屁,端的是震天价响。

     泰山三郎被屁香糊了个满面,差点原地去世。

     四遭的贪鬼连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泰山三郎。

     泰山三郎气急败坏,偏偏又奈何不了犼,一旁的一只贪鬼,将糖罐子献了上来,嘻嘻一笑:“老大,要不吃颗糖开心一下?糖能舒畅情志。

    ” 泰山三郎没好气地接了过来,往嘴里扔了一颗,一边咀嚼一边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寻日游神,魔神点名要她!” 话音刚落,泰山三郎蓦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周遭静默如迷,哪怕那些贪鬼还在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但他全然听不见了。

     隐隐约约间,一些声音,化作了具象的云雾,源源不断从炼丹坊外飘了进来—— “泰山三郎应该不会把读心糖丸吃了罢?” “如果他吃了,那我们今夜要入桓玄帝的梦境的计划,就会暴露。

    ” “成败与否,就在今夜,若是能让桓玄帝改变觅求长生的主意,那么,取到凤麟花就轻而易举了。

    届时不管泰山阉党再如何咄咄逼人,也根本奈何不了我们。

    ” 这些声音源源不断地进入泰山三郎的耳朵里,他认出声音的主人,恰是日游神芙颂。

     外头正落着滂沱大雨,蛛丝般的冷雨敲打着炼丹坊的檐顶和窗槛。

    穹空低沉,装满了厚重的雨水,仿佛涨破了,雨水流泻入绿石山庄。

    绿石山庄像泰山三郎口中的糖丸一般,开始融化了,变作一片泥浆。

    只余下那一片清晰明朗的叙话声。

     泰山三郎神态变得阴鸷起来,舌头顶了顶上颚,轻喃了一句:“呵,原来如此。

    ” 原来芙颂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争抢凤麟花,而是先打算利用梦境篡改桓玄帝的心念,只要帝王的心念变了,那凤麟花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小脑瓜子还挺灵活的嘛。

     也难怪前夜芙颂与卫摧逃跑时,并没有率先去炼丹坊,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凤麟花,而是桓玄帝! 贪鬼问:“老大,咱们现在要去行宫捉人吗?” “暂且不必了。

    ”泰山三郎摆了摆手,坐回原位,叠起了二郎腿,笑道,“夜里再去。

    ” —— 与诸同时,魔神结束了与泰山三郎的议事,在骷髅王座静坐了一会儿,他又召来魔镜,手指在镜面画了一个传像符,很快魔镜出现了一个戴着嵌宝金冠、手托岁印、骑乘在凶兽背上的年轻武将。

     此人身着玄青鳞铠,肩吞兽首,腹护镜光,外罩锦袍。

    面上着不苟言笑,凸显出一种冷峻的威严。

     魔神问:“殷元帅,可有寻到那个孩子的下落?” 殷元帅是魔神座下的右护法,与身作左护法的犼具有同等地位。

    他在天庭上还有另一个尊称,号曰“太岁魔君”,负责掌管人间的动土兴造、迁徙、嫁娶等诸项禁忌事宜,与民生关系密切,凡间流传着一种“不宜在太岁头上动土”说法,若是动了太岁的脑袋,则会举家丧命。

     魔神在民间兴修的魔寺,就是殷元帅负责的。

     眼下,殷元帅面色沉凝,缓慢地摇了摇首,道:“末将在凡间搜寻过许久,暂且还未寻到。

    ” 魔神垂下眼,双掌交叠在膝面上,缄默不语,气场凝寒成霜。

     殷元帅知晓魔神从归墟出逃后,一直在找寻他的女儿,搜山检海,不惜一切代价地找。

     当年神魔大战让三界陷入一片涂炭之中,魔神的女儿流落凡间,颠沛流离,下落不明。

     唯一的线索,就是她的身上有一道螣蛇枷,是满岁时魔神亲自錾刻下的身份徽记,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当然,螣蛇枷也继承着三界最强悍的毁灭之力,它足以在刹那崩坏一个大千世界。

     这三个月以来,殷元帅找过了许多地方,问过了凡间各处宫观庙宇的神灵鬼怪,都杳无音讯,它们从未见到过魔神之女。

     一直都找不到,那很可能是…… 殷元帅不能当着魔神的面,将这个可能性说出来。

     魔神是个不折不扣 的女儿奴,他一直坚信女儿还活着,出关后,一直从未放弃找寻。

     魔神扬起骷髅面具,寒光镀在面具的嶙峋轮廓线上,衬出了一抹极其凛冽的弧光,淡声道:“继续找,找到为止。

    ” 殷元帅恭谨地领命称是,退了下去。

     偌大的虚空裂隙里,重新恢复一片死气般的沉静。

     那些漂浮在空气里的怨灵,觉察到魔神的气场不对劲,连忙止住了鸣泣,大气也不敢出。

     魔神心想,囡囡还活着,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 芙颂蹲守在炼丹坊外一整日,都没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夺回糖罐子。

     泰山三郎一直待在炼丹坊里,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打算,贪鬼里三层外三层围守在坊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炼丹坊里面那么闷热,他是怎么做到闷在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真是奇葩。

     快入夜了,雨势稍歇,芙颂不能继续在这个地方耗着了,只好掠身踅回行宫。

     回入宫里,她看到应龙在与獬豸窝在中庭里对弈,双方对战得难解难分。

     真好,和平共处的一幕。

     芙颂正想上前夸赞一番,哪承想,还未走近,忽然见到獬豸掀了棋盘:“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败给你,没劲儿。

    ” 芙颂微微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应龙对弈这么厉害,连卫摧都甘拜下风。

     她不由多看了应龙一眼。

     应龙表情很冷淡的,与在她面前那种呆萌样儿全然不同。

     应龙任由獬豸掀了祈盼,随后起身朝外走。

     獬豸问:“你要去哪儿?” 应龙道:“找人。

    ” 此话一落,芙颂愣在了当场。

     这个声音……不正是谢烬的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