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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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风大,六月的太阳开始灼热,晒得小渔村里大多渔民头戴竹斗笠,步伐匆忙地在街上穿行。

     程溪头戴帷帽,坐在临窗的茶馆里。

    看着街上往来的世俗渔民,她手指点在桌面发出‘笃笃’声,心情有些烦躁。

     不用掺和化神境强者之间的战斗,尤其是已经顺利溜出海域,危险性大幅降低,这本该是件好事。

     但程溪却得了一个格外悲伤的消息,因一次性抽取的特殊能量过多,她的心法沉眠了! 从垦荒海域来到临海渔村,程溪在激活天珠链的情况下,耗时近三天。

     她气海的花瓣种子除淡金色外,原本淡蓝芽苗失了色泽,就连淡绿也大幅褪去。

     程溪尝试调动治愈能量,结果心法毫无反应,这种情况她也是首次碰上。

     经过她冷静求证,这才确定心法没崩,只是暂且沉眠,但何时苏醒还不确定。

     心法暂时凉透,百灵膏跟仙露直接成为绝版,程溪悲痛之际,最庆幸的还是自己之前有先见之明,提前制作了大批百灵膏与仙露。

     “缘仙城暂时不能回去,人脉直接断了大半啊……”程溪暗自回想自己短短几年里积攒的人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百分之八十都是治愈能量充当敲门砖。

     越能带来利益的东西,越容易使人依赖。

    就连程溪也不例外,她最初慌了一会,很快便淡定了下来。

     因为程溪发现心法虽暂时不能用,但她早就储备了一批百灵膏跟仙露。

    除此之外,在用心法当敲门砖的期间,她一直没有放下积攒资源的努力。

     哪怕心法沉眠十年,亦或者二十年,以她如今攒下的资源,足以让她修炼不愁,可以放心去精进锤炼其它方面。

     心法对程溪来说很重要,但她目前远还没有非它不可,不能存活的地步。

     “让让,快让让!” “站住,给爷站住,你个泼皮,竟敢偷窃爷的银钱,待爷逮着绝对恁死你!” “你们平白污蔑,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我没有偷窃,是你们拿去占为己有……” “你还敢狡辩?快点,你们这群狗东西,都没吃饭是不是!” 街上传来一阵喧闹,闪躲得稍慢些的行人被推倒在地,发出哀嚎咒骂。

     程溪身为筑基后期修士,耳目敏锐,很快便从路人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事件全貌。

     追的那伙人是渔村有名的地痞癞子,专干偷鸡摸狗的事。

    像这种偷拿生人东西,再嫁祸对方倒打一耙的事,他们没少干。

     渔村只有百来户人,修士大多都去了海上讨生计,反而让这些年轻的地痞癞子成群逞凶,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又奈何不得。

     程溪拿出一块下品灵石摆在茶桌上,在掌柜眼冒精光的恭送下,踏出茶馆。

     人群里,程溪身姿轻盈,步伐看似走得慢,实则比大多数人都要快。

     短短几息,她已赶上这群地痞癞子,被污蔑偷东西的年轻人抱头蹲在地上,靛蓝衣衫全是泥印子。

     一位头戴黄帽,有着白长眉的老迈僧人,拿出自己褐色包袱呈给凶神恶煞的地痞头领。

     老僧人缺了牙的嘴巴张合道:“施主,贫僧身无长物,只得几两银钱,还请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小施主。

    ” 地痞头领将这身形干瘦的老僧人上下打量一遍,伸手抢过褐色包袱,粗鲁地将其打开。

     碎银子掉落在地,余下的全是僧衣步鞋。

    地痞头领盯着这几颗碎银子,玩味道:“行啊,爷对佛祖还是尊敬的,既然是老师父相求,那我就饶他一条命。

    ” “不过,偷窃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今日断他一条腿一条手权当做教训,老师父,你没意见吧。

    ” 地痞头领笑意恶劣。

     地上蜷缩的身影颤瑟了下。

     “施主,不可啊。

    ”老僧人用干瘦身板挡住这群地痞癞子,苍迈嗓音焦急道:“我佛在上,可见证这位小施主未曾行过偷窃。

    ” “老师父的意思,难道是在说我污蔑了他?”牛高马大的地痞头领皮笑肉不笑道。

     “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

    ” 老僧人眯着眸子,神色虽显得焦急,却没有丝毫畏惧与害怕。

    仿佛这些让人胆寒的恶霸,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生灵。

     “误会?呵,滚开。

    今日我就要打断他一只手一条腿,我看谁敢拦!” 地痞头领一把将老僧人推开,从手下那里接过木棍,正要动手之际,身躯忽然僵在原地。

     程溪用灵力虚扶住步伐踉跄后退的老僧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气质出尘,瞬间成为聚焦。

     “我信老师父的话,地上这位小兄弟没有行偷窃之事。

    却不知老师父能否告诉我,这位兄弟,可曾偷窃过?” 程溪走到地痞头领面前,伸手将他手中木棍夺过,语气平淡地望向容颜苍老,皱纹满脸的老僧人。

     “行过。

    ” 老僧人声线苍老地点头。

     “嗯,偷窃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今日就断你一只手,一条腿,权当做教训。

    ” 程溪说做就做,手执木棍在这恶霸肝胆欲裂的惊恐注视下,断他一只右手与一条右腿。

     “啊——啊啊啊啊啊!!!” 恶霸的痛苦惨叫响彻整条街,哐当的物品掉落声接连响起,那些跟随恶霸的爪牙被吓得扭头就想跑,却被程溪用灵力禁锢在原地。

     “老师父,他呢?可曾行过偷窃?” 程溪拎着木棍,在围观渔民敬畏又兴奋的注视下,来到下一位地痞身旁,平静问。

     “行过。

    ”老僧人悲悯地念出一声佛号,再度点头道。

     共计十三个地痞,最后只有一个新加入的小年轻没有被断手断腿,其余的都瘫在地上痛苦哀嚎。

     程溪把木棍丢在地上,只觉得心法沉眠带来的烦躁消了大半。

    她平时性情还算平和,但这群恶霸今日倒霉,冲到了她气头上。

     先前被恶霸围攻的年轻人忙不迭地的把自己盘缠夺回来,朝程溪与老僧人行了一礼后,惊慌逃离。

     老僧人倒是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包袱收拾好,重新提在手里。

    他手掌笔直置于身前,朝程溪温煦行礼,语气慈和道:“此次多谢施主解围,施主气运昌盛,会长命万岁的。

    ” 长命万岁。

     程溪帷帽下的眉眼一扬,静静看着老僧人干瘦却笔直的背影走远。

     她方才用灵力试探,这位老僧人并没有修为,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甚至刚才要不是程溪用灵力虚扶,老僧人被恶霸那股大力推开极有可能摔倒在地,伤到一身骨头。

     但就是这么一位普通的世俗老僧人,却说她长命万岁,正常人不该说长命百岁吗? 即便是修士,能活到万岁,在修仙界也几乎没有。

     而且长命万岁前,老僧人还说她气运昌盛,程溪对此深以为然。

    她来修仙界短短几年,就遇上了两位贵人。

     一位是赠予她心法的神秘前辈。

     一位就是应长庭。

     程溪在原地思考片刻后,敛起思绪,朝着老僧人离开的方向跟上。

     老僧人的脚程不快,或者说程溪作为修士,哪怕步行也比普通人的效率高数倍。

     短短十来息,程溪已追上这位老僧人。

    看着他黄褐僧衣的背影,程溪隔着十来米坠在他身后。

     六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习惯御剑乃至乘坐兽车出行。

    程溪如今走在黄泥道路上,看着两旁肆意生长的野花野草,心情也跟着有所明媚。

     “驾——驾驾——” “哒哒哒哒哒哒——” 伴随着急促马蹄声传进耳里,程溪散漫思绪被打断。

    她抬眸望去,只见道路数百米前方,有一匹疾驰而来的赤红骏马。

     “前方何人速速退避!叶府书信三百里加急,沿途伤亡,百无禁忌!” 那赤红骏马上的男人高声提醒。

     沿途伤亡,百无禁忌。

     好大的口气。

     程溪目光落在老僧人身上,那骏马离此地还有百来米,若是躲闪按理说来得及。

     程溪看着老僧人往道路两旁膝盖深的草丛走去,她刚松懈下来,只见老僧人左脚明显踩空。

     程溪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已来到老僧人身旁。

    她用一根银线绑住老僧人腰部,将即将跌落陷阱的老僧人拽回平稳地面。

     她灵识扫过陷阱,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人。

    许是被提前发现,这批埋伏之人立即现身,手持武器,朝赤红骏马上的男人杀去。

     程溪看着这些世俗人运用内力战斗,在她眼里既缓慢又漏洞百出,但双方却旗鼓相当,打得有来有往。

     “这回又多亏了施主搭救。

    ”老僧人念着佛号,向程溪表达感谢。

     “老师父可曾说过谎?” 程溪好奇问。

     “我佛在上,贫僧不曾言谎。

    ”老僧人虔诚而认真地回答。

     “那老师父先前说的长命万岁,是说我真能活得这么久吗?这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死亡未降临前,谁都觉得自己能活很久。

    ” 程溪半试探地说:“可一旦死亡来临,谁都有可能死去,就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绝对不死。

    ” 程溪的保命手段确实多,但如果有几位化神境追着她杀,她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世间生死皆有因果可循。

    ” 老僧人睁开眯着的眸子,呈现一双浑浊却超脱世俗的瞳,程溪有帷帽与雪缎遮掩,却生出对视感。

     仿佛老僧人看见了她的眼睛。

     “施主的因果,早已教人抹去了。

    往后百年千载,沧海沉浮,始终牵连不了施主。

    ” 老僧人慈和道。

     程溪袖中手掌轻握,压下脑海中翻涌的思绪,抿着唇冷静追问:“对方抹去我的因果,难道对他自己没有丝毫影响吗?” 一长必有一短,阴盛则阳衰。

    付出什么必然得到什么,反之亦然。

     因果属于天地运转的秩序与规则,程溪不信抹去她因果的人,自己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那位施主已一力承下。

    ” 老僧人说。

     “开什么玩笑……” 程溪心乱如麻,也就是说她惹事,一直有人在暗中给她兜底。

    她就是把天捅破了,只要对方还有口气,这因果惩罚都算不到她头上。

     程溪得知这个真相,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惶恐。

    她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了。

     诚然有人兜底很让人有安全感,可程溪就是不自在,仿佛心里扎了一根刺。

     她做的这些事,是好还是坏?会不会给兜底的人造成麻烦?会不会害了对方? 更甚者,程溪甚至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基于她自己深思熟虑的选择与谋略,还是因为有人兜底的缘故。

     这种被人笼罩在阴影下的感觉,让程溪如鲠在喉,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有人不渴望实力、资源、乃至是地位与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