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赊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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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常有走村串乡的“赊刀人”。

     他们不直接卖刀,而是将崭新的菜刀、剪刀赊给农户,留下一句谶语般的预言,比如“等米价跌到三个铜板一升,我再来收钱”,或是“待村口石龟抬头望月时,便是结账之期”。

     预言往往荒诞不经,看似绝无实现可能。

     可怪就怪在,这些预言最终总会以某种离奇的方式应验,赊刀人也会如鬼魅般准时出现,收回旧刀,结算钱款,分文不差。

     老辈人说,赊刀人卖的不仅是刀,更是“眼”,能看到未来的“眼”。

     他们留下的,是注定会实现的“命”。

     我们村,四十年前就来过这样一个赊刀人。

     那是个干瘦沉默的老头,背着一个沉重的褡裢,里面满是寒光闪闪的各式刀具。

     他不要现钱,只把刀赊给需要的人家,然后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给我太爷爷家赊那把厚背砍柴刀时,他盯着太爷爷的脸看了半晌,浑浊的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雾,慢悠悠地说: “等这娃娃……” 他指了指当时还在襁褓里的我爷爷, “……能独自爬上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顶,把上面那个空了十几年的喜鹊窝捅下来的时候,我再来收刀钱。

    ” 这话当时听着就是个笑话。

     村头那老槐树,三四丈高,主干歪斜,枝桠光秃,莫说一个娃娃,就是最老练的猎手也休想爬上去。

     那喜鹊窝更是多年无鸟问津,在最高枝上摇摇欲坠,像个黑色的诅咒。

    大家都当是老头的疯话,没在意。

     太爷爷爽快地按了手印,收下了那把异常锋利、入手却总觉冰寒的砍柴刀。

     岁月如梭,我爷爷长大了,成了壮劳力,那老槐树依旧歪斜险峻,无人能攀。

     赊刀人的预言渐渐被遗忘,只有那把砍柴刀,用了这么多年,依旧锋利无比,砍柴剁骨,迎刃而解,只是刀身那股子寒意,似乎从未消退。

     今年开春,天气异常。

     一连刮了几天罕见的龙卷风,飞沙走石。

     风停后,村人惊讶地发现,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竟被狂风硬生生掰正了些许! 虽然依旧不算笔直,但主干倾斜的角度小了太多,而且靠近树顶的位置,凭空多了几处可以借力的、像是被风撕裂出的粗粝树疤! 更巧的是,我那年方十岁、皮得像猴子的堂弟小石头,看着那仿佛变了样的老槐树,竟生了攀爬的念头。

     这小子胆大包天,趁着大人不注意,蹭蹭蹭就往上爬! 那新出现的树疤成了绝佳的踏脚处,他竟真的歪歪扭扭,险象环生地接近了树顶! 消息传开,全村都轰动了。

     太爷爷(我爷爷的父亲,还健在)听到消息,先是愣住,随即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猛地从旧箱底翻出那张已经泛黄、印着红手印的赊约,手抖得厉害: “应了……预言应了!赊刀人要来了!” 一种无形的恐慌,瞬间笼罩了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