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竹书纪年

关灯
驶离港口,甲板上的郑海峰正用望远镜朝他挥手,船舷上的五星红旗在凛冽的西北风中猎猎作响,边角被风撕出细小的裂口。

     “洋流监测数据出来了!”张瑜举着数据记录仪从观测站跑出来,防风镜上还沾着未融化的冰碴,蓝色的冲锋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表层洋流速度每秒0.8米,顺时针方向,正好沿着千岛群岛北上,和《新唐书》说的‘东南航海十五日行’完全吻合。

    靺鞨人肯定是借着这股海流航行的——要是逆着流,至少得走一个月。

    ”她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千岛群岛,“从莫曳皆部(库页岛南部)到流鬼国(堪察加半岛),正好要经过这些岛屿,逐岛航行最安全,还能随时补充淡水。

    ” 林珊正对着一块带绳纹的陶片出神。

    陶片出土于窟说部(库页岛北部)遗址的半地穴式房屋里,表面附着的海洋生物残留经显微镜分析,是鄂霍次克海特有的磷虾,这种虾只在北纬50度以北的海域生存。

     “是船上的炊具!”她用软刷清理陶片边缘的泥土,“碳十四测年显示距今1250年,正好是贞观十四年,和流鬼王‘遣子可也余莫貂皮更三译来朝’的时间对得上。

    你看这陶片内侧的烟炱,厚度有两毫米,说明被长期使用过——应该是船员煮海鲜用的锅。

    ” 程远在遗址深处的永久冻土层里,发现了一个被冰包裹的鹿皮袋。

    当冰被小心翼翼地融化后,袋里的谷物残留暴露出来——是颗粒饱满的粟米,与黑龙江下游出土的黑水靺鞨农作物完全一致,还混着几颗晒干的越橘,那是鄂霍次克海沿岸特有的浆果。

     “是航海时的干粮!”他捏起一粒粟米放在掌心,米粒已经碳化发黑,却仍能看出完整的形状,“这鹿皮袋的鞣制工艺很特别,用的是海豹油,防水性极好——靺鞨人太聪明了,知道在海上怎么保存食物。

    ”他突然注意到袋口的绳结,“这种‘靺鞨结’,和吉林集安出土的唐代靺鞨文物上的绳结完全一样,是他们特有的打结方式。

    ” 郑海峰驾驶的直升机在天空盘旋,通过对讲机传来激动的声音:“程哥!在择捉岛北部发现了木质残片,上面有靺鞨文刻字,翻译过来是‘流鬼’!”程远立刻让张瑜在海图上标注航线,从库页岛到堪察加半岛的直线距离约900海里,按唐代海船每天60海里的航速计算,正好15天——与《新唐书》“东南航海十五日行乃至”的记载丝毫不差。

     最惊人的发现藏在流鬼国遗址的石屋里。

    一块嵌在岩壁上的石板,表面刻着简化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刻意放大,斗柄指向北方,旁边的靺鞨文刻字经专家解读,竟是“导航”之意。

     “是黑水靺鞨人的天文导航图!”林珊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呼出的白气在低温中迅速消散,“你看这北极星的角度,与堪察加半岛的纬度完全吻合,误差不超过1度,比唐代中原的星图还精准——他们靠这个在茫茫大海上辨别方向。

    ” 返程时,科考船穿过千岛群岛,程远站在甲板上,望着舷窗外的海流在船后拉出白色的航迹,像一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银线。

    林珊递给他一杯热咖啡,保温杯的温度透过掌心驱散了极地的寒意,她的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

     “你说,”她轻声问,目光投向远处被夕阳染红的海面,“1803年克鲁施特恩环球航行时,会不会也见过这样的海流?”程远想起那些被冻在永久冻土层里的文物,突然明白:所谓航海,从来都不只是到达远方,更是把不同时空的人,用同一片海、同一股流连在一起。

     船过宗谷海峡时,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库页岛像一条沉睡的巨龙,脊背在暮色中起伏。

    程远拿出那枚从流鬼国遗址找到的铜铃,铃身刻着的靺鞨文虽然晦涩,却仿佛在随着海浪的节奏轻轻震颤,像是在诉说千年前“流鬼去京师万五千里”的遥远航程。

    他轻轻晃动铜铃,清脆的响声在甲板上回荡,穿过呼啸的海风,像在回应《竹书纪年》里那句“肃慎氏来朝”——原来有些相遇,早已刻进了时光的年轮,隔着千年仍能彼此听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夜色降临时,程远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是林新宇在渤海国上京遗址打来的。

    信号时断时续,却能听清他激动的声音:“程哥!在宫殿遗址的灶台里……发现了一本唐代诗集!纸页虽然碳化,却能看清字迹……有张建章写的《渤海记》残篇!” 屏幕上弹出的照片里,泛黄的纸页上,“舟行万里,海不扬波”八个字依稀可辨,笔锋间带着海浪般的起伏。

    程远把照片凑到林珊眼前,她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霜花,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鄂霍次克海的北极星。

     “你看这‘海不扬波’,”她指尖轻点屏幕,“哪有真的不扬波的海?不过是航海者把风浪都藏进了心里。

    ”程远握紧她的手,船舷外的海浪正拍打着船身,发出规律的声响,像在为千年前的靺鞨水手、唐代使者,还有后来的航海家们鼓掌。

     他知道,下一段航线已经在海图上展开——或许是追踪张建章未写完的《渤海记》,或许是探寻肃慎人更早的航海痕迹。

    而那些藏在风浪里的秘密,那些被海流带走又送来的故事,还在等着被发现。

     就像这片永不封冻的鄂霍次克海,无论冰期多么漫长,总会有破冰的航船,载着对远方的向往,驶向更远的地平线。

    铜铃的余音在夜空中渐渐消散,却仿佛化作了星图上的航标,指引着每一个追寻历史的人,在时光的海洋里,继续穿梭往返。

     喜欢考古浮海记请大家收藏:()考古浮海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