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渤海通骋

关灯
珲春的秋雾裹着日本海的咸腥,像一层湿漉漉的纱,缠在八连城遗址的残垣上。

    程远跪在冻得发硬的土层里,指尖触到一块泛着油光的骨头。

    骨面布满细密的冰裂纹,像被岁月冻裂的湖面,边缘还粘着几粒黑色的玄武岩碎屑——这是典型的露脊鲸肋骨,却在骨缝里卡着半片带绳纹的陶片。

     “是渤海国的航标!”林珊举着放大镜凑近,睫毛上沾着白霜,呵出的气在镜片上凝成白雾又迅速散去。

    她小心翼翼地用竹刀剔开骨缝里的泥土,“《珲春乡土志》说毛口崴港曾用鲸骨做航标,陶片是盐州窑的,你看这绳纹,和日本能登出土的渤海陶器一模一样。

    ”她突然指向骨头内侧的刻痕,指尖轻轻点着,“你看这组符号,和东京龙原府出土的‘ophoron’(渤海语‘船’)铭文完全吻合。

    这是当年水手们刻下的,用来祈求平安。

    ” 郑海峰的金属探测器在波谢特湾沿岸发出持续的蜂鸣,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呼唤。

    当他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铲开冻土,一座半露的石锚赫然出现,锚爪上缠着的铜链虽已锈成青绿色,链环的锻造工艺却与黑龙江宁安出土的渤海王室器物如出一辙。

    “是727年高斋德出使日本的船队遗物!”他用毛刷轻轻清理锚身的海藻,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肌肤,“《续日本纪》说首次通聘时‘舟覆者三’,这石锚的断裂面明显是撞击礁石造成的,你看这参差不齐的缺口,当时的风浪一定很骇人。

    ” 张瑜在盐州遗址的窖穴里有了惊人发现。

    她拨开层层桦树皮,露出一个鎏金铜盒,盒身雕刻着缠枝莲纹,虽有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美。

    盒内的丝绢虽已碳化,却仍能辨认出“开元通宝”的印记,而盒子底部的铭文竟是“渤海王大武艺致日本王”。

    “是国书的信物!”她用镊子挑起一缕残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碳十四检测显示是727年,正好是渤海首次遣使的年份。

    你看这鎏金的厚度,比普通的渤海器物要厚三倍,可见当时对这次通聘的重视。

    ” 程远带着潜水设备潜入克拉斯基诺附近的海域。

    海水冰冷刺骨,阳光透过水层,在海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三十米深的海床上,他发现了一艘沉船的残骸,船体虽已被珊瑚覆盖,舷侧板上的“鱼鳞式”拼接却清晰可辨——这是渤海造船特有的工艺,每块木板都像鱼鳞一样相互搭接,能更好地抵御海浪的冲击。

    当他触摸到一块嵌着木钉的船板时,突然僵住了:木钉的材质是铁桦木,这种只生长在完达山的硬木,在日本能登的渤海沉船遗址也曾出现过。

     “看船尾的仓木!”林珊的声音通过潜水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

    程远调转探照灯,只见仓木上刻着几行模糊的汉字:“秋末发盐州,顺寒流七日”。

    他突然想起资料里说渤海人从795年起改在冬初出航,原来早在八世纪,他们就已摸清了日本海的洋流规律。

    这简单的几个字,是多少航海人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啊。

     傍晚整理标本时,郑海峰突然举着块陶片跑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陶片的正面是渤海典型的蓖纹,背面却刻着个简化的“日”字,两种纹饰在边缘处交错融合,仿佛两个文明在对话。

    “就像高斋德带着渤海貂皮去日本,又把倭锦带回龙原府。

    ”他把陶片塞进恒温箱,哈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这才是真正的‘跨海纹’,是两种文化交融的见证。

    ” 夜里的营地突然传来冰层破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程远抓起夜视仪,只见几个黑影正用洛阳铲在遗址边缘挖掘,为首的刀疤脸手里拿着张泛黄的海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的航线从盐州直达能登——正是史料记载的渤海北线航路。

    “这帮人连渤海沉船的坐标都找到了!”林珊气得发抖,声音里带着愤怒。

    郑海峰早已按下了卫星报警器,远处的巡逻艇灯光很快刺破了夜幕,像一把利剑划破黑暗。

     当边防人员赶到时,刀疤脸的手下正把一箱瓷器往橡皮艇上搬,动作慌张。

    程远突然注意到瓷碗的釉色发乌——真正的渤海紫瓷釉面会泛着青蓝色,这些明显是现代仿品,做工粗糙,毫无古韵。

    “他们连露脊鲸骨和普通鲸骨都分不清。

    ”他看着被没收的“文物”,突然笑出声,“真正的渤海航标骨内侧有洋流刻痕,记录着航线的秘密,他们挖的只是块普通的海兽遗骨,什么价值都没有。

    ” 第二天清晨,程远站在毛口崴的悬崖上,望着日本海的浮冰像碎裂的镜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林珊递过来一份报告:沉船里发现的粟米,其同位素与日本加贺出土的渤海谷物完全一致。

    “是使团携带的口粮。

    ”她指着报告里的显微照片,眼神里满是感慨,“每粒粟米都有被海水浸泡的痕迹,印证了‘舟覆粮沉’的记载。

    这些粟米,也曾承载着航海人的希望吧。

    ” 离开盐州港时,程远把那片鲸骨标本放进保温箱。

    林珊突然指着海面的晨光:“你说739年胥要德的船队遇难时,是不是也见过这样的朝阳?”他望着远处跃出水面的白鲸,身姿矫健,突然明白:所谓航路,从来都不只是坐标的连线,更是用沉船和骸骨铺就的文明轨迹,是无数航海人用勇气和生命书写的史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福井县的樱花落在能登湾的防波堤上,像一场粉色的雪,轻柔而浪漫。

    程远蹲在加贺郡遗址的沙层里,指尖捏起一片鎏金残片。

    金片的背面粘着细密的砂粒,带着大海的气息,边缘的卷草纹虽已残缺,却与渤海东京龙原府出土的鎏金带銙如出一辙,工艺精湛。

     “是771年壹万福使团的遗物!”林新宇的声音带着喘息,他刚从东京大学的资料库赶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的《日本书纪》复印件还散发着油墨味,“书中说二百二十五人乘十七船来,这片金片的断口和能登湾沉船的铜鎏金器完全吻合。

    ”他突然指向金片内侧的刻痕,语气更加肯定,“这是渤海的‘国’字,下面还压着日本的‘和’字——是两国工匠合做的,你看这刻痕的力度和角度,明显出自不同的手。

    ” 郑海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