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奖状与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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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着。

    那沉默,不再是平时的认命,而是一种被巨石压垮前的死寂。

     乡亲们的热闹和祝贺还在继续,但气氛已经悄然变了味。

    一些机灵点的,看看陈默煞白的脸,再看看陈建国夫妻俩那强颜欢笑下掩不住的惶然,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说出来的话便带上了几分惋惜和感慨。

     “娃争气啊…就是这大学,听说花销海了去了…” “可不是嘛,城里喝口水都要钱吧?” “唉,不容易,建国你们两口子…”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窃窃私语。

    那些目光,从纯粹的羡慕,慢慢掺杂了同情、怜悯,甚至是一丝难以言说的、庆幸不是自家摊上这“甜蜜负担”的复杂情绪。

     人群终于渐渐散去了。

    老李也推着车子走了,临走前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娃,好样的…总有办法的…”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比之前更死寂的安静。

     毒日头依旧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短短地缩在树根下,像个可怜的土疙瘩。

    通知书还攥在陈默手里,纸张边缘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软。

     王秀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走到陈默身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通知书的封面,像是抚摸一个极易破碎的梦。

    她的手指粗糙,布满老茧和细小的裂口。

     “好…好…”她喃喃着,声音干涩,“俺默娃有出息…”话没说完,眼圈却先红了。

    她猛地转过身,撩起门帘快步走进屋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像是心脏被撕扯开了一个口子。

     陈建国终于抬起头,站起身。

    他走到陈默面前,佝偻的背显得更加弯曲。

    他看着儿子,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双被生活磨蚀得几乎没了光彩的眼睛里,翻涌着痛苦、愧疚、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他伸出那双像老树根一样粗糙皲裂的手,似乎想拍拍儿子的肩膀,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转过身,默默地拿起靠在墙角的扁担和水桶,脚步蹒跚地向外走去。

    背影灰败,像是瞬间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矮了一截。

    他得去担水。

    地里的庄稼,一家人的吃喝,不会因为这纸通知书而有任何改变。

    日子,还得过。

    那沉重的、看不到头的日子。

     院子里只剩下陈默一个人。

     他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死死盯着手里那几张纸。

     通知书上,“祝贺你”三个烫金的大字,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嘲讽的光。

     刚才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和希望,被现实这盆冰水浇得彻骨寒冷,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种尖锐的耻辱感。

     【一万二…】 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父亲开裂的双手,母亲深夜在灯下缝补时疲惫的侧脸,想起那个空了快一半的粮食瓮,想起那只下了蛋都舍不得吃要攒起来换盐的老母鸡… 巨大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在他脚下蔓延开来。

     一边是触手可及、光华璀璨的未来。

     一边是深不见底、冰冷彻骨的现实。

     他就站在这道裂缝的边缘,被撕扯着。

    刚才被乡亲们围观、祝贺时的那点虚荣和兴奋,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剥光了暴露在烈日下的难堪和无助。

     通知书在他手里,不再是什么通往新世界的金钥匙。

     它成了一座山。

     一座他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背负的大山。

     酷阳依旧如火般倾泻,将他孤零零的身影,牢牢地钉死在这片贫瘠的、令人窒息的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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