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夜之主

关灯
他们训练有素,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如同战阵攻城一样往里冲去。

     他们正在那里咋呼,突然听到高处有人低低地喝了一声:“我身无形!”一条四丈来长的长鞭从天而降,如灵蛇一样吊住一人的脖子,将他甩了起来。

    他的鞭子又细又长,仿佛自己有意识般在空中翻滚飞舞,如同利刃一样锋利,卷住胳膊,就切断胳膊,卷住脖子,就切断脖子。

     同时两侧的屋檐上噌噌噌地冒出数十条黑影,就地揭起瓦来,将这不要钱的暗器噼里啪啦地照下面排头打去。

     “是影子!”几名庐人卫的士兵惊恐地喊了出来。

     影子,也就是影者,它的出现最早可追溯到古老的八荒王统治宁州的年代,厌火城数百年间汇集起来的无赖汉,在社会极底层讨生活,要应对流血不断的生活,还要面对对无翼民心存仇视的羽人贵族追杀,朝不保夕,那些残留下来的无翼民中也有许多流浪的武士和落魄的术士,逐渐发展起无数惊人艺技。

    他们擅长使用短刀、匕首、铁钩等便于隐藏的短兵器,还有飞镖;他们能飞檐走壁,穿墙越壁,不发出一点声响;他们能在一呼吸间打开设计精妙的锁和镣铐;他们擅长使用各种毒药和迷药。

    在面对面的攻击中,他们的招数极其凶残,几乎招招致命。

    这是下层人从搏命的打斗中发展起来的,快速,迅捷,有效。

    不好看但没有一点花架子。

     刚开始,这些技艺只在少数盗匪之间相互流传,后来铁爷开始有意识地选拔和训练这些影子,将数百年来精炼出的密术再行改进和推广,组织严密的影者才在厌火城真正出现。

    他们在铁爷手下,将“影子”的说法发展到了一个极致,不论是篱笆、铁栅栏、厚墙,或是高高的壁垒,都不成为他们穿越的障碍,据说他们能在挤满了人、车马的街道上飞奔,也能在布满利刃、枪尖的军阵中风一样穿行,却能让人难以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最可怕的还是传说中他们的隐身术,据说影子们无影无形,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和地方突然出现,这是影子们最令人恐惧的力量所在。

    他们是铁爷无所不在的眼睛,是铁爷无所不在的力量象征。

    其实影子的真谛无外乎是用另一个身份掩护自己,他们可以数十年躲藏在那个躯壳下,如普通人一样过着庸碌的生活。

    一旦爆发,那就是将性命交托给铁爷的时候了。

     这时在天香阁后的小楼中,鬼脸一手持刀,一手按在羽鹤亭肩膀上,站在黑暗里一声也不言语。

    羽鹤亭也尽沉得住气。

    他们屏息静听外面人声嘈杂,杀声一片,身处的小楼却是安静异常,连个虫叫声都没有。

     在这样的寂静里,杀气弥漫。

    外面的花树枝条被风吹着,不断打在白窗纸上,窗子上的那些钢弦,也禁不住微微作响。

     鬼脸心里了然,四面的风声里早混杂进了影者的呼吸。

     鬼脸将军那红黑两色的脸谱在窗外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一摇一晃,更显狰狞,刻画着他的凶残之名。

     他突然放开羽鹤亭,倏地横跨一步,跪在地上,双手拔出长刀,向楼板下扎去。

    那柄长刀直至没柄,拔出刀来时,一股血泉“哧”的一声直冲上来。

     他还没来得及将长刀完全拔出,楼板巨震,“嗵”的一声,另一处破了一个大洞,木屑纷飞中,一条隐隐约约的黑影从洞里飞旋而起,飞在半空中,旋出了急速的气流。

    那黑影用的正是风舞狂之技。

     只是这和露陌表演的舞蹈不同,从那影子身上发出的急速气流就如同无数把飞刀激射而出,他不用介质,只以气流作刀,刹那间充斥满楼间。

     鬼脸依旧跪在地上,舞了个刀花,只听得那些风刀撞击在他刀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

     从楼板裂缝中飞起来的人脚步飘忽不定,就如暗淡的月光漂浮在水波上。

     而鬼脸的双脚则如铁钉一样固定在地板上,依旧是一动也不动。

     这两人脸对着脸,紧握手中武器,气势就像张张满的弓,瞬间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一声狂喝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团巨大的黑影破门而入,正是在楼梯口守卫的光头大汉。

    他大喝一声,已经横身拦在羽鹤亭面前。

     黑影如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落在地上,他的身形在门外漏进来的光里如影子一样暗淡,看不甚清楚。

    只听得他压低嗓子喝道:“铁昆奴,这事与你无关,快退下了。

    ” 光头大汉铁昆奴见了那影子不由一愣,仍是横棍挡在羽鹤亭和鬼脸面前,喝道:“到这里交了钱的人,就都是铁爷的客人。

    我替铁爷看场子,你即便是影子,也休想动客人分毫。

    ” 他手持一根粗如儿臂的铁棍,用过多年,磨得光溜溜的,有半人多长,虽然无锋,往地上轻轻一放的时候,却如锐利的枪头一样,深深地刺入木板中。

     黑影犹豫了一下,只听得外面连串楼梯声响,却是大批庐人卫终于杀开血路,强行闯了进来。

     他叹了口气,倏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口哨,一手张开,仿佛向后撒了一把什么。

     鬼脸的刀光又闪了几闪,只听到几声细弱的叮当声。

    当先跟进门来的几名庐人卫士都双手捂住眼睛,惨叫着倒地。

     黑影连人撞出窗外,飞下楼去。

     随后跟进门来的十来名庐人卫士,一点也不犹疑,跟着越窗而出,却听得“哎呀哎呀”几声惨叫,原来他们落在满地的铁蒺藜上。

    接着四下里都有人踩着屋顶噼里啪啦逃走的声音,黑暗中他们无处可追。

     虽然门外闹出了如许大的连串动静,露陌的房门却始终闭得紧紧的,仿佛那个女人对这些杀戮和血腥毫不在意。

     天香阁的老板崔诸峰却已经闻乱从外面赶了回来,他平时在厌火城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此时吓得脸都白了,跪在羽鹤亭前连连磕头,指着楼里地面上躺着的两个死人说:“这这这,这两个都不是我们阁里的人……” 鬼脸指了指露陌的房门问:“大人,要不要将她带走?” 羽鹤亭一手捂住肩膀,一道暗色的血柱正从他的手下流出,大约是被刚刚的气刀给伤了。

    他嘿嘿冷笑了几声,对周围说:“不要惊动她了。

    ” 那数百名庐人卫士又齐声答了一声:“是!”声如暴雷海潮。

    崔诸峰腿一软,瘫坐在地。

     羽鹤亭也不理他,对鬼脸说:“我们走。

    ” 他踏出天香阁门的时候,踩在一脚血水里,地上躺卧了七八个人,有庐人卫也有影者。

     羽鹤亭一脚跨在门槛外,看着街道边那些街坊迎上来的一张张惊惧的脸。

    他冷笑一声,严厉地喝道:“有人要杀我,你们都看到了。

    照会铁爷一声,不找出这些人,大家就都别想过上好日子!” 他对手下大声下令道:“传我的令,把整个厌火城都翻过来罢!” 三百名庐人卫齐刷刷地喊道:“是!” 四之丁 羽人看不起其他粗陋种族,管他们叫“无翼人”和“弃民”,但又需要他们来做粗杂役、苦工和力气活;而大多数无翼民也憎恨他们、仇视他们,暗地里称呼他们“扁毛”、“鸟人”或者别的什么。

    这种仇恨是赤裸裸的,又是被遮挡着的,它就如一股潜藏的汹涌暗流,奔腾在羽人之国、飞翔之域的潜层下。

     无翼民也分为自由人和奴隶。

    那些奴隶都是羽人在历次战争中掠夺来的俘虏后代,在宁州已经有数代的历史,属于他们各自主人的私人财产。

    这其中蛮族人最多,其次是华族,夸父和河络寥寥无几。

    签入名册的奴隶绝对不允许逃亡,对逃奴的惩罚是极严厉的。

    而厌火城里的无翼民多半是自由人。

     大多数的宁州城市里,绝不存在如此多的自由无翼民。

    造成这种情形是厌火城的特殊形势和长期积累的结果。

     厌火是座自由港,宁州的唯一贸易出海口,比之东陆各国那些兵火连结的港口要稳定得多。

    那时候东陆十六国纷纷乱乱,各国之间连横合纵,盟约百变,今天可能还是盟国的船,第二天就变成了被追捕和没收的敌国资产,这么一来,厌火这座城市就成了各地殷商躲避战乱的世外良港,何况它有最好的远洋大船和最好的水手。

    这里的混乱和勃勃活力也吸引另有所图的冒险者,来来去去的船只在这里卸下了货物,也留下了无数的水手、破产商人和浪游者。

     这些人给宁州带来了财富,也带来了许多社会问题,所以历代宁州统治者都严禁厌火的无翼民流向其他城池。

    他们地位低下,不受任何羽人律法的保护,总是受到翼民的强烈压榨,这些人来历形形色色,绝非逆来顺受的无翼民奴隶可比,他们用唾液回复蔑视,用拳头回复斥骂,用刀枪来回复刀枪,逐渐演变成了宁州一大动荡因素。

     铁问舟年轻时,无翼民和厌火当地的羽人冲突极其尖锐。

    针对无翼民的赋税和法律都极苛刻,严酷的压榨导致了无数次骚乱。

    铁问舟十来岁的时候,厌火城接连爆发了几次大骚乱,每次都是大火连亘下城区数月,将港口烧成一片白地,致使厌火的船运和税收大受影响。

     当时无翼民想出人头地有两个出路,一个是卖身给船主当水手,虽然要历经风浪和飘荡、艰难的生活,但终究拥有自由;还有一个就是混入庐人卫,成为人人羡慕的厌火亲卫军。

    混入庐人卫并不容易,只有在府兵里当差满五年且经历过数次战役、战斗勇敢者才能被选拔入庐人卫。

    况且,这意味着为羽人卖命,充当对付无翼民的打手。

     铁问舟出生在下城码头区,勉强算是名自由人。

    根据他的姓氏,可以猜知他是蛮族后裔,但他的祖先是在什么时候流落到宁州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铁问舟的父母在厌火的骚乱中死去,他从小在码头区的流氓堆里长大,耳濡目染,长大了也只能做些走私贩运、盗窃抢劫、上船偷货包之类的事情。

     在厌火当盗贼那时并不容易,除了要应付事主的保镖、路护的抵抗外,还要被厌火到处充斥的军混混收钱。

    八角街的府兵和庐人卫都会对这些盗贼敲诈勒索,每月收取例钱,不够数的就受到府兵鞭挞毒打。

     铁问舟那时候年少气盛,不堪勒索,和一拨年轻人杀了府兵头目羽人都尉,闯下了弥天大祸。

    厌火黑帮被羽人官方重压,也要捉拿他,但他凭借自己的坚忍狡诈,闯过无数重暗杀、陷阱、埋伏和火并,一点一点地创立了自己的影者帮,并将厌火城的各色争权夺势的团伙汇集起来。

    那时候在厌火城势力汹汹的几大团伙有流浪水手组成的海钩子、破产农民的好汉帮、在南山路抽收红利的铁君子,这些帮伙最后都归属到铁问舟的手下。

    他的生意逐渐做大,厌火城或明或暗的每一笔生意,都有铁爷的影子存在。

    但他依旧是盗匪,被羽人官方画影图形,四处缉拿。

     他的第一次时来运转,就是三十年前的蛮羽之战。

    那时候羽人大军接连败退,羽鹤亭的精锐天龙军又被纠缠在宁西的崇山峻岭之中,救援不及。

    蛮族人顺着勾弋山灭云关打开的缺口,四万铁骑猛扑厌火城。

    厌火城的府兵对付刁民还好,对上蛮族精兵,却是一触即溃,铁问舟那时候振臂而起,以厌火的无翼民帮伙组成的乌合之众,倚据上城的城墙,居然顶住了四万蛮族大军的轮番进攻。

     战后,羽人便默许了铁爷在厌火城的权威。

    虽说还是府兵派遣专职官吏及士兵管理城门,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铁爷掌握下。

    铁问舟以他的威严和实力,将原本多方势力相互倾轧的厌火下城治理得井井有条。

    下城有无翼民自己组成的巡查和消防队,配备报警器具,在城中每一条街上都设立街鼓。

    在码头上,对过往货物抽取一定的税收,就保护他们人货的安全。

     厌火羽人对无翼民的压榨,也放松了三分。

    一般情况下,捕吏夜间也不可随便入下城的私舍,要抓捕盗贼或是缉拿案犯,掌管府兵的都尉只要将名刺送入铁府,前去拜会,讲清事情缘由,铁爷自然也会给一个交代。

    这也是羽鹤亭要龙不二找人替他拿石头的原因之一——老河络既然住在铁爷的地盘上,虽然羽鹤亭和他手上的天龙军还牢牢控制着上城,实力不容小觑,但厌火城的居民都心里明白,铁问舟是厌火城真正的无冕之王,至高无上的君主。

     四之戊 那天下午,登天道上冰牙客栈的老板苦龙和虎头被铁问舟招到城里。

     他们没有被引到城东长生路的铁府,而是被带到城南的雷池去。

    雷池是一个方方整整的天然池子,即使在大白天看,池水也因为深邃而发黑,它长约有六百步,宽有两百步。

    池子中心有一个圆形的小岛屿,名叫天心丘,面积不大,正好放下一座临水小阁,一株花树而已。

     那株花树是有名的金枝珊,树干如珊瑚一般殷红,白日繁花满树,到了夜里,花叶全谢,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树杈放出幽幽的毫光。

     这儿是铁问舟避暑的云天水阁所在,一进夏季,除非得到铁爷的同意,就没有人可以靠近雷池周围。

    天心丘又无桥无路,只能靠一叶小船摆渡进去,整座雷池上,也就这一只小船而已。

     苦龙和虎头跳上小船,那划船的水鬼精干皮实,扎着黑色水靠,裹着红头巾,在黑夜里就如一团火在烧着。

    他坐在船上,带着那种御前侍卫的骄傲神气。

    苦龙和他相熟,知道他是海钩子中一等一的高手。

    虎头历来讨厌坐船,尤其是这种小扁舟,这时候苦着脸往上一跳,轰隆一声砸起万顷水花。

    那水鬼哑声一笑,一点竹篙,小船笔直地向池心荡去。

     虎头紧紧地抓住了两边船帮,知道要是落入水中,那怕自己身躯庞大,要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被水中的成群的突齿虎刺鱼撕咬得剩下一堆骸骨。

     不一刻荡到天心丘的岸边,铁问舟早在花树下一领席子上盘腿而坐,等着他们了。

    岸上再无他人,甚至连仆人也没有一个。

     苦龙对此并不奇怪,这儿的警备外松内紧,不说雷池边布有暗岗明哨,只要有池水里的突齿虎刺鱼,只要控制了这条船,雷池就难跨越一步。

     第一次见到铁问舟的人都会吃上一惊,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已过中年的无翼人。

    平心而论,他的头颅巨大,富有魅力,一头浓密、灰白的头发像狮子那样蜷曲着,披散在他粗大的脖子背后。

    在这狮子一样的头颅下,却是一套缝制简单的粗布服装,铁问舟手里拿着只烟筒,除此之外身无长物,腰带上最简单的挂饰都没有,穿着打扮都是一个真正的农民。

    他身形已经发福了不少,甚至胖得骑不了马。

    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手下掌管着上万的厌火帮众,不会相信他曾经被以十万金铢的价格悬赏捉拿过二十年之久,不会相信他就是厌火的主人。

     苦龙和虎头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他们低垂下脑袋,等他发言。

     而铁问舟神态和蔼,语气舒缓,仿佛路上相见的农人,在问另一个人吃过饭了没有。

    他问:“听说你在城外拿了茶钥公子手下的一把刀。

    ” “拿了。

    ”苦龙哈哈一笑,“靠,有吃白食不给钱的吗?” 铁问舟唔了一声,点了点头:“茶钥家毕竟是官家的人,时大珩的人当日就把帖子送到我的府上了。

    你这把刀,就给了我吧,我叫人送一万钱到你的客栈去。

    ” 苦龙说:“不用了,也就图个乐子而已。

    铁爷喜欢,拿去就是。

    ” “钱,是时大珩让我转交的,”铁爷缓缓地说,“该收的你就收下,也算是给他个教训,一万钱自然不够,你就当是贱卖给我的吧。

    ” “铁爷,您太客气了。

    ”苦龙抱了抱拳,他说话虽然带着无翼人的粗俗和豪爽,神态却始终是恭敬的,“您老联合起三帮五会前,无翼民哪有一点地位,总是被人欺负,就算挣的钱再多,终究都是低人一等的奴仆。

    一把刀值得了什么。

    ” 铁问舟微笑起来。

    他这一笑,顿时拂拭去身上那股庸懒的农人形象,这就如同背后的花树,虽然暗淡之光不足以全现其妖娆,却可让人想到白天时的绚烂之姿。

    他面色温和,满意地微笑,说:“叫你来,是还有其他事。

    ” “是上城那边的事吗?” “如今情形多变,谁也吃不准。

    青都和鹤鸟儿争权夺利,本来不关我们的事,”铁问舟的面上露出萧索之色,“厌火已经许多日子没动过刀兵了,对老百姓来说,能躲一天是一天——但有许多事情,又是躲不过去的。

    ” 铁问舟的犹疑让苦龙有点奇怪,这可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个始终笑容满面的矮胖掌柜为难地搔了搔下巴。

    虎头早轰隆隆地拍了胸脯喊出来:“我们厌火城的好汉,可从来没怕过别人。

    铁爷,我们早做准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 铁问舟点了点头,说:“我不担心打战的事,只是目前宁州各方势力纠缠交错,沙陀、翼动天、鹤鸟儿,还有其他七镇,要是站错了一步,对下城人来说,就是大难啊。

    ” 他转头对苦龙说:“铁君子、好汉帮和海钩子的各帮首领,我都知会到了,要大家多小心,但白影刀,就只能靠你去联络了。

    ” “知道了。

    ”苦龙肃然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