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关灯
臊子。

     暴雨让天色比往日要黑得早,路灯却是掐着点才开,现在楼下的巷子里黑幽幽的,像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

     林安文跟着顺路的工友回到了家,林知夏捧出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面条。

     “哟,可以尝尝我儿子最拿手的肉臊面了。

    ”林安文笑了,“怎么,今天有什么好事?” “奶站的叔叔阿姨奖励了我一百块。

    ”林知夏说,“张叔叔宣传了我的事。

    说我见义勇为,不愧是少年先锋队员。

    我带着红领巾拍了领奖照,奶站的人会拿去挂宣传室里呢。

    ” “这世上热心肠的好人还是多。

    ”林安文感慨着,拧了帕子抹脸上的雨水。

     窗外刷地一声响,雨滴噼里啪啦地随着斜风刮进屋里。

     “这见鬼的雨。

    ”林安文嘀咕,“下了大半天了还不消停,金河水都涨得快漫出来了……” 林知夏望着黑洞洞的窗外。

     路灯还没亮。

     雨珠从窗口飞过的时候,折射着屋内的光,白晶晶的像雪花。

     父子俩坐在逼仄的客厅里吃饭。

     林家没有电视机,林安文用一台半旧的收音机听说书人讲着一个最近很火的谍战故事。

     林知夏吃得心不在焉的,把面条挑来捡去,好在林安文看不见。

     林安文听得入迷,捧着空碗一时忘了放下。

     林知夏却是没吃完就放下了筷子。

     “爸,我出去一下,你把碗放着,我回来洗。

    ” “这么大雨,去哪里呀?”林安文叫道。

     林知夏扯了个谎:“我去小卖部看新闻联播,需要写一篇小作文。

    ” - 说也奇怪,林知夏出门没多久,雨就转小了。

    等他赶到菜场时,天空中只剩一点毛毛细雨了,银针似的飞。

     菜场的灌木丛里已没了盛朗的影子。

    看来他缓过来了,自己回去了。

     林知夏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急匆匆跑过来,到底想做点什么。

     出了那事后,盛朗从没谢过林知夏。

    偶尔碰到了,盛朗那一脸表情,好像他是被林知夏羞辱了似的。

     那少年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生存方式。

     他们就像江湖里的两条鱼,偶然相遇,一起冲过一段湍急的洋流,然后各自游向不同的方向。

     林知夏趿着拖鞋,掉头往回走。

     没走几步,路过菜场边一条巷子的时候,他又停下了。

     没有被铺面里的灯光照着的屋檐下,那个少年蜷着身子躺在阴影里,好像昏过去了。

     感觉到有人踢了踢自己,盛朗睁开了眼。

     那个小孩又来了! 烦不烦!怎么走哪儿都能看到他。

    长得像个女孩儿似的,也和女人一样爱多管闲事! 他在发烧,脚踝也疼得厉害。

    可他不能这样回去,会把外婆吓坏的。

    他只需要再休息一下,就能站起来了。

     林知夏低头望着冲他呲牙的盛朗,笑了起来,面孔漂亮而凉薄。

     “盛朗,你看起来就像一条狗。

    ” 盛朗狂怒,喉咙里发出兽类的低啸。

     “我看我之前就不该救你。

    ”林知夏说,“我觉得你这人天生就是欠揍,不被人打,就会主动找人打你。

    狗的皮都没你这么痒的。

    ” 盛朗面孔狰狞,两眼闪着绿油油的鬼火。

     “要跟我回去吗?”林知夏问。

     盛朗愣了一下。

     林知夏说:“雨停了,柴哥的人就快要出来巡街了。

    到时候再被他们打一顿,你外婆就可以直接给你买棺材了。

    ” 盛朗掀起来的嘴紧抿住了。

     “我就问一次,不乐意就算了。

    ”林知夏撇嘴,施施然转了身。

     他的脚没能迈出去。

     一只骨节分明、布着红紫淤痕的手抓住了林知夏的脚踝。

     盛朗面无表情。

     说也凑巧。

    就这一刻,路灯终于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照着逼仄的街道,落进盛朗那双秋日湖水般的绿眸中,也给白衣少年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林知夏就这么把盛朗捡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