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荧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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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簌簌的落在魏枯雪头顶,里面是一片漆黑,似乎是没有尽头的深远。

    魏枯雪静静的看了一会,迈步踏上了早已朽败的木地板,随手在自己背后扣上了门。

    没有丝毫人的气息,只有一股浓重的灰尘味道,似乎他每走一步都有灰尘从地板的缝隙里腾起来,脚下咯吱咯吱的响着,象是稍微用些劲就会蹋陷下去。

    魏枯雪就这么不动声色的走着,一共走了十七步。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可是他就停在那里,默立片刻,把手中的紫色包裹置于地上,然后坐在了地板上,面对着寂静的黑暗。

     又是很长时间,有嚓的一声响,一个火星腾了起来,小小的火苗摇晃着,火绒被点燃了。

    一灯如豆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魏枯雪的眼睛,也照亮了对面那人清瘦的面容。

     幸会。

    魏枯雪低声道。

     也是贫道三生有幸。

    苏秋炎按灭了火绒。

     掌教以手指点燃火绒,想来重阳派离火真诀上的修为已经到了极高境界了吧? 苏秋炎却低头微笑道:魏先生方才在重阳宫外,剑气奔涌如千里昆仑,相比之下,贫道这样的小道徒然惹人耻笑罢了。

     魏枯雪唇边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道:远隔数里之遥,我的剑气尤然能惊动掌教的法驾,只怕不是我剑气修为高,而是掌教的天心之术足以傲人。

     不敢,敢问魏先生不远千里前来重阳宫所为何事? 在下只是想来看看,重阳宫收藏的那件东西是否还在? 哪件东西?苏秋炎长眉跳起,目光炯炯,直视魏枯雪。

     魏枯雪沉吟半晌,微微点头笑道:看来魏某的武功还不足以令掌教安心。

     苏秋炎也微笑道:昆仑剑气名动四海,万夫莫敌。

    可是所谓武道之术,却不止于万夫莫敌。

     魏枯雪的手缓缓的伸向地下的包袱:所谓道家真法,也不是为了讨朝廷的欢心而已。

     然,苏秋炎道,请拔剑! 随即,他的眼睛落在魏枯雪手中的包袱上,微光下,赫然是无数的咒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个包袱,连捆扎包袱的紫带上都没有遗漏。

    笑意顿去,惊讶的神色出现在苏秋炎的脸上。

     莫非?苏秋炎颤声道。

     此剑杀气太盛,剑魂已成。

    若不是贵派宗师空幻子前辈以离火真诀书写的紫绫,凡物恐怕压不住它的戾气。

    我胆敢把它带出昆仑雪顶,还要拜谢贵派的道术无双了。

    魏枯雪声寒如冰,缓缓拔剑出鞘,只有扑的一声闷响,质朴无华的长剑已经擎在他手中了。

    随即,魏枯雪半跪于地,挥剑平指,长剑一寸一寸推向苏秋炎的眉心。

     苏秋炎看着古拙的剑身上绽开无数的冰纹,丝丝交错相射,在灯下漾出千重虚幻,不禁长叹一声道:贫道虽然是道术中人,也知道古剑纯钧天下第一神剑,魏先生既然能御使此剑而不为其中戾魂所噬,剑气之强恐怕尤胜贵派祖师常先生。

    这一场试剑,就免了吧? 魏枯雪苦笑道:晚了,此剑一出,断不能半途而返,否则戾魂散溢,只恐为祸天下。

    还请掌教离火真诀出手代为压制。

     苏秋炎一笑摇头道:魏先生所说固然不假,可是以魏先生的剑气收取剑魂不是难事,恐怕魏先生还有相试贫道的意思吧? 魏枯雪不再回答,只是端正身形,敛眉正意,将那一剑缓缓递了出去。

     剑离苏秋炎的眉心尚有三寸,剑气已经在苏秋炎眉心凝起了薄冰,苏秋炎长吸一口气,左手凌空画诀,长须白发无风自动。

    忽然间,一道绚丽的火圈现于苏秋炎头顶,随即火圈落下笼罩全身,苏秋炎竟然端坐在透明的火影里。

     好!魏枯雪大喝一声,古剑纯钧骤然间光华万丈,暴风雷霆一般刺向苏秋炎的眉心。

     寒气如刀,灯火顿灭。

    可是在这一瞬间,一道空明亮丽的火焰从苏秋炎的眉心里激射出去,在空中绵展为九尺长短的火弧。

    霜剑火刀在空中相击,雪霰和火星一起飞射,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脚下的木板承受不住,一条深深的裂缝一直拉到门口。

    两个人顿时失去了立足之处,苏秋炎虽然坐在地下,可此时凭空翻起,双袖展开如一只玄鹤舞于空中,轻飘飘的贴在身后的墙壁上。

    而魏枯雪挥剑逼出一阵狂风,身形不动,却凭空移开三尺。

    他居然凭借挥剑的力量闪开了裂缝。

     满地都是薄薄的霜,而墙壁上无数的火苗窜动着。

    魏枯雪凝视苏秋炎良久,缓缓抱剑于胸,苏秋炎则揖手为礼,两人均是垂下头去沉思。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魏枯雪才抬起头来,看见四面墙壁还是燃烧,于是他挥剑成圈,一道清晰可见的寒气剑圈扩展开去,撞击到周围的墙壁上,一瞬间,火苗都熄灭了,雪霜泛了起来。

    可在墙上身中剑气的苏秋炎却无动于衷,只是重新坐回地上,整了整散乱的衣服。

     我本以为贵派的风雪枯剑只不过是虚幻之物,乃是贵派宗师为了激励弟子所说的虚言,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剑,纵死也可以含笑了。

    苏秋炎叹道。

     掌教不能死,掌教若死了,天下还有谁能以先天无上罡气重现重阳先师的诸般神妙呢?魏枯雪小心的把剑插回剑鞘,又仔细的裹上紫绫。

     苏秋炎自嘲道:若不是一日里忽然领悟了道术的一星半点真意,我还以为重阳先师的所为都是后人妄传呢。

     那么贵派的南天离火真融之术掌教也一定有九重之功了吧? 所幸没有辜负家师的教导,苏秋炎道,既然魏先生问起此术,想来对那件旧事贵派还没有遗忘了。

     如何能忘?如何能忘?魏枯雪长叹。

     如何能忘?苏秋炎也是久久的叹息。

     掌教既然闭关半个月,想必是看见了魏某看见的东西。

     不必再打哑谜,苏秋炎点头,那夜我在太乙峰顶,正是看见了荧惑入犯紫薇! 时值九月,按照历法,荧惑断然不该在此时靠近中天紫薇的,可是如此? 不错,而且苏秋炎微微颤抖。

     而且那荧惑光明大盛,夺了漫天之光,其前更有一月之内太白三度经天,光明白昼可见!魏枯雪忽然接口道。

     是苏秋炎苦笑摇头,不必安慰自己,我已经查了七百年来的历书,这样的光景只有过那么一次。

     他真的要回来了吧?魏枯雪的声调忽然变得飘忽难言。

     或许是五明子要重现人间也难肯定,方腊之时五明子的重现不是也使天相大乱么?苏秋炎犹豫着道。

     唉,掌教还是不愿意设想那人就要回来了,魏枯雪摇头叹息,掌教且想想,以五明子的光明怎么可能引动荧惑和太白?又怎能让天星夺日之光?只有那个人罢了。

     那个人他是人么?苏秋炎静穆的面孔忽然间有些扭曲。

     光明皇帝!魏枯雪幽幽的说,说到最后一个字,战栗已经夺去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