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碧落天桑荣复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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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会别人的好。

    &rdquo 唐岫儿张了几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了气,拉过凳子坐在房门前,不时敲一下房门,谢杉也总是回一句&ldquo还没死&rdquo。

    众人虽然依旧谈笑不已,但每个人的目光,也都聚在这房门上。

    卓王孙内息探出,笼罩全场,玄四房间周围无不在他的监视之下,回看小晏与杨逸之,一个笑意淡然,一个若有所思,显然关心之物,也都不在这一杯茶上。

    卓王孙微微一笑。

     灯花渐落,方天随打了一个哈欠,步小鸾也有些倦了,四处乱看着,灯光下的黑影似乎也渐渐浓重,大家的笑声也静寂下来,似乎连针落也能听见,更漏清冷的声音,滴滴而下,似乎和人的心跳一起,在空气中凝结起来。

     二十一、春心一线悬成灰 子时已经快要过去,一切仍是安然无恙,卓王孙一瞥墙上,自鸣钟正好敲了起来。

     众人还没有如何动作,唐岫儿已经跳了起来,一把拽住门锁,颤声问道:&ldquo表哥,时间过了,你还好吗?&rdquo 谢杉似乎不堪重负,道:&ldquo还好,还好,凶手的影子也没看见个,快开锁放我出去。

    &rdquo 唐岫儿心急之下,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钥匙,谢杉似乎已经忍不住,快步跑到门口来,还不停道:&ldquo岫儿,开门,快&hellip&hellip&rdquo 唐岫儿好不容易找到了锁孔,还没待把钥匙插进去,谢杉的声音突然就咽在了喉头,人也砰的撞在了门楣上。

     唐岫儿正好开着锁,又气又笑的唾了一口:&ldquo没出息!哪里就急得这个样子,凶手没杀着你,看不吓死了你来。

    &rdquo用力将门一拉。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唐岫儿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谢杉的身体僵硬着向她扑来,眼睛一酸,被喷了一脸温血。

     方天随眼前一花,就觉得什么物什带着腥气滚到面前,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把火炉撞了个骨碌,茶水四溅,烫的他跳了起来,定睛一看,飞来的竟然是一颗沾血的人头,头发垂挂在火炉上,滋滋声响中,一股焦臭扑鼻而来。

     他正要大叫,却听得唐岫儿已是一声惊呼,只震得耳朵发麻。

     顿时,唐岫儿随着谢杉的无头尸体一起倒在地上。

     这下突如其来,众人都为之震慑,半晌才回过神来。

    紫石姬飘身而前,将唐岫儿抱在怀中,探了探鼻息,对小晏点了点头道:&ldquo还没死。

    &rdquo 小晏手指一弹,将谢杉的头颅从火炉中弹开,一转手,一道无形的紫光从袖中标出,将头颅缠住,拉了回来。

    内力自蝶丝中点点而下,刹时将血止住。

    小晏手一抬,头颅倒悬空中,皱眉看去。

     头颅此时已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出死者眼睛中的惊恐,似乎在一瞬间就为什么力量掣离身体。

    小晏目光凝视在头颅脖间的伤口上,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之极的东西。

     这时,子时还没有过去,钟声一声接着一声,还在沉沉的敲着,宛如在天朝号上奏响了永不休止的丧钟。

     卓王孙与岳阶、杨逸之早已进了玄四房中,屋里毫无异样,窗户仍然反锁着,桌上翻开一本医书,旁边堆着一堆碎纸条。

    只在门口一堆鲜血已变成暗红。

     岳阶一步抢上前去,手指往桌前座椅上一抹,自言道:&ldquo靠背有汗渍,人确实是刚刚起身。

    &rdquo说着,身子往地上一探,贴地看了半晌:&ldquo脚印的确是从桌前到了门口。

    &rdquo他也不起身,蹭地挪到门口,四面勘探了许久,摇了摇头道:&ldquo没有,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伤人的利器。

    可是&hellip&hellip&rdquo 他一叹之下,十分沮丧,方才的敏捷似乎也不见了,无奈的扶着门边的落地灯柱站了起来:&ldquo跟以前的案子一样,又是无迹可寻。

    不过&hellip&hellip&rdquo他看了看四下如常的房间,空空荡荡,似乎少了点什么。

    岳阶猛一抬头,突然想了起来:&ldquo没有曼荼罗!&rdquo 卓王孙摇头一指他面前的血迹。

     赫然一副曼荼罗已随着血迹浸渍,显露出小半个来。

     岳阶一怔,眼看着曼荼罗越显越大,自己竟和谢杉的无头尸体一起呆在八瓣绯红的花纹正中,再也不管线索不线索,一跃而出,退到了门外。

     突觉身后一道幽寒:&ldquo岳大人不必惊慌。

    &rdquo 岳阶回头看时,却是小晏,但见他正轻轻用一方雪白的丝巾拭着手,淡淡道:&ldquo凶手既然可以让屏风定时退色,这借血渍显形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rdquo 卓王孙刚好把目光从门侧的灯柱台上收回,注视着小晏,缓缓道:&ldquo这显形曼荼罗的办法倒是没什么,不过这无形的杀人手段,殿下是否看出了些端倪来?&rdquo 小晏宛如此事毫不关己,淡然道:&ldquo尸身别无伤口,系在一瞬间被极其锋利之物抹断脖项。

    可是据诸位勘查,房间门窗反锁,四处也毫无异样,门外十数人守候,半刻也不曾离开,这行凶之人来去无踪,实在非我所能想象。

    驽钝之才,只有敬听郁公子高见了。

    &rdquo 卓王孙看了看他,道:&ldquo行凶者只怕未必是人。

    &rdquo 小晏微微一笑道:&ldquo难道郁公子真的相信鬼怪之说?&rdquo 卓王孙道:&ldquo不是人,也未必就是鬼怪。

    &rdquo 小晏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卓王孙回头对杨逸之道:&ldquo杨盟主认为呢?&rdquo 杨逸之脸色阴沉,冷冷道:&ldquo鬼怪也好,人也好,都与我毫无相关。

    &rdquo转身离去。

    小晏叹了口气,也随之而去。

     卓王孙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渐渐收回目光,从灯柱中拾起一撮燃尽的灯灰,出了房门。

     岳阶此时正在外边验尸,方天随等人惊魂未定,手下人等更是唧唧喳喳,挤成一团。

     步小鸾看着卓王孙出来,突然一声哭倒在他怀中,颤声道:&ldquo哥哥,我们快走,这里真的有鬼。

    &rdquo 卓王孙将她拉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抬头看去,走廊墙上一个青铜图腾烛台在时暗时明的烛光下宛如鬼脸,鸡卵大的双目鼓突,向众人张开狰狞的笑脸,仿佛在嘲弄,也仿佛在挑衅。

     窗帷被午夜凉风轻轻撩拨着,透出窗后新月幽艳的冷光,无数黑影仿佛就在月光下的大海上欢快舞蹈,凌乱的舞步俨然就踩在众人心上。

     涛声起落,万物呜呜咽咽,如唱哀歌。

     难道天地间真有所谓的鬼神? 然而似乎鬼神也有出没的习惯,自谢杉殁后数日,唐岫儿尽管几次吵着要将屏风拆掉,下一幅曼荼罗却始终没能出现。

     大船在海上平稳的行驶,成群的海鸥送来清爽的阳光和海水的气息,似乎惨案就此终结,再也不需担心。

    然而大家依旧忧心忡忡,似乎都在这份闲散中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恶讯,连早饭也少有人出来吃了。

     相思坐在镜台前,朝阳明丽的光芒被窗棂滤得点点滴滴,聚在她面前的镜子里。

    她微微侧头,将一只玉环取下来,一头青丝瀑布般的从椅背直垂到地上。

    她拿起一柄檀香木梳,将头发分成两绺,一半轻含在口中,另一半任它垂下,一抬头,看着镜中人的清媚姿态,灯光朦胧,更觉花容风致,极妍尽观,不禁一笑,不经意间手中微松,木梳竟顺着那垂地的乌光,滑落到地毯上了。

     她敛衽起身,正要去拾,只听门外一阵砰蓬乱响,接着传来唐岫儿的怒喝。

    相思大感惊疑,不知唐大小姐又在闹什么玄虚,顺手将木梳拾起,绾在头上,走了出去。

     走廊上吵吵嚷嚷的已经围了好多的人,相思悄步走到人群后面望去,就见唐岫儿满面嗔怒,一身丧服还未除去,头发蓬松,正抓住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拳脚雨点般落下,打的那少年闪躲不及。

    唐岫儿似乎极为愤怒,一面打,一面气咻咻的道:&ldquo不长眼的小贼,叫你敢闯到我的房间来,你想偷什么,你想偷什么!&rdquo唐门的武功何等了得,唐岫儿虽然没有施展出内力,几拳下去,那少年已经鼻青脸肿。

    但那少年极为倔强,一手遮住脸前,一手抓了屏风的底座,勉力让自己挺立着,也不辩解,任由唐岫儿踢打。

    唐岫儿看他如此倔强,更是愤怒,手一紧,打得更加狠了起来。

     就听方天随睡意尚浓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过来:&ldquo你们这些人又是闹什么啊,莫非又有什么恶事发生了?这眼见明天就要到海南了,就不能让本大人过几个时辰的安省日子?&rdquo 卓王孙笑道:&ldquo恶事倒是没有发生,就是唐小姐正在练她的暗器靶子。

    &rdquo 唐岫儿猝然住手,一反手将那少年扯的一个踉跄,怒声道:&ldquo你说什么?&rdquo她脸色苍白,身子也清瘦了好多。

     卓王孙道:&ldquo若不是暗器靶子,难道唐家的武功就是来打小孩子的么?&rdquo 唐岫儿看着他,脸上恼怒交集,狠声道:&ldquo他一大早偷偷摸到我的房间里,难道就不该打?&rdquo 岳阶从人群后走出来,上去打量了那少年一番,沉声道:&ldquo你不是这艘船上的人。

    这茫茫大海上,你是从哪里来的?&rdquo 那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唐岫儿怒道:&ldquo问你呢!快说!&rdquo说着,一个耳光,打的那少年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

    那少年突然睁目看了唐岫儿一眼,眼中满是森寒之气,唐岫儿怔了一怔,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骂道:&ldquo野种!&rdquo 相思叹道:&ldquo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孩子,唐大小姐真忍心打得下手?&rdquo 唐岫儿见众人都是说她的不是,更加恼怒,道:&ldquo我就是要打!你看不惯么?&rdquo相思越众而出,道:&ldquo打几下教训一下也就可以了,再打下去,恐怕这孩子就禁受不起了。

    &rdquo 唐岫儿颤声冷笑道:&ldquo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莫非这个野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rdquo卓王孙脸色一沉,相思却如不觉,笑道:&ldquo自然是没什么关系。

    唐小姐若是没丢什么东西,就放了他吧。

    &rdquo 唐岫儿道:&ldquo好!我就卖你一个面子,你说放了他,就放了他!&rdquo 说着抓起那少年的头发,砰的一掌将窗子打开,就待将那孩子向窗外投去。

    相思衣袖一带,一道劲风卷出,要在半途将那少年救下,唐岫儿一声冷笑,手在头发上一拂,空中就觉微淡的光芒闪了一下,仿佛星空一下子出现在这走廊之中,尖锐的风声撕扯得众人的耳鼓都要裂开。

    相思脸上笑容不减,衣带飘飘,就听丁丁之声响个不停,唐岫儿甚至没有看到相思怎么出手,击出的暗器已被相思一枚枚接在手上,扔了满地。

    唐岫儿喝道:&ldquo给你!&rdquo手掌一圈,将那少年作为暗器向相思直掷过来。

    这时她愤怒已极,出手再不容情,这一掷满含内力,相思不敢硬接,双袖叠起,将她掷来的力道消解大半,一招白云出岫,将他向一边送去。

    就听哗啷一声响,将屏风撞翻在地。

     相思也不再和唐岫儿计较,赶过去将那少年扶起来,只见他的额头已被撞破,当下怜惜的替他擦了擦,那少年神色丝毫不动,任由相思拂拭。

     唐岫儿看着他冷冷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就是怒火冲天,纵身过来狠狠的将他一推,道:&ldquo你这贼小子被水淹昏了头了?脑袋进海藻了?被海蝙蝠咬断了神经了么?人家打你不知道疼痒,人家帮你也不知道疼痒,你们日本人不是人么?&rdquo 突然一脉寒气自脑后袭来,唐岫儿骤然之间就觉得身子如在冰海,舌尖僵硬,竟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听小晏的声音自背后缓缓地传过来,道:&ldquo唐姑娘,这孩子已经很可怜了,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妨就看在下一个薄面,放他一放吧。

    &rdquo语调虽然温和,但唐岫儿周身如被冰雪,只觉森寒已经成形,如巨大的冰山压在身上,几乎呼吸都很艰难,更似乎连血液都冻僵在一块,格格声响中,哪里还有余力说话? 卓王孙微微一笑道:&ldquo殿下的见识固然高妙,只是何必跟女子废话呢?&rdquo他这一句话出口,唐岫儿顿觉宛如春回大地,一阵暖风起处,身子终于不那么冰冷了。

    这下当真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中怒火虽旺,却也再难说出一个字。

     就听小晏悠悠道:&ldquo郁公子既然出口,在下也无所用其废话了。

    &rdquo 两人对答之间,相思将那少年扶了起来,正问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漂到了船上。

    那少年紧闭着嘴,一概不答,相思也不以为忤,拿出金疮药帮他擦拭打破的额头。

     岳阶也走过来向那少年问话,那少年更是不理不睬。

    岳阶这几日来正为那几桩案子心力交瘁,又插进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更是心头火起,皱眉道:&ldquo你这孩子也真是不知好歹,本想为你说几句公道话,你却这般不理不睬,难道你半夜混进别人的房间,反而是有理的了?&rdquo 唐岫儿截口道:&ldquo小女子有几句话正要请岳大人主持公道。

    &rdquo 岳阶道:&ldquo你又有什么话?&rdquo 唐岫儿道:&ldquo按照大明律例,一个陌生男子深夜潜入女子的卧房,是该还是不该?&rdquo 岳阶道:&ldquo当然不该。

    &rdquo 唐岫儿冷笑道:&ldquo那到底该判何罪呢?&rdquo 岳阶道:&ldquo按律该由女子亲友杖责,打死无论。

    &rdquo 唐岫儿高声道:&ldquo好一个亲友杖责。

    可我一介女子,漂泊海上,唯一的亲人又已经莫名死去,如今受了这等欺负,却连还手都不能,真不知道这天朝号上还有没有天理王法!&rdquo最后声音转而凄厉,竟似在哭泣。

     相思知道唐岫儿虽然对谢杉呼来唤去,心中却早已属意之。

    谢杉死后,痛之心让她几不欲生,几日来都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以泪洗面。

    今日她声色虽厉,实已骨销神殒,几乎不成样子了。

     相思也不忍看下去,道:&ldquo唐大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这孩子呢?&rdquo唐岫儿猛然抬头,泪光盈盈的眸子中俱是怨毒之意,她指着相思一字一句的道:&ldquo我要你替他还我一记耳光。

    &rdquo 相思脸色一变,道:&ldquo我?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小姐?&rdquo 唐岫儿道:&ldquo本小姐看谁碍眼就是谁,讲什么得罪不得罪?&rdquo 相思皱眉道:&ldquo唐大小姐何必苦苦相逼?&rdquo 唐岫儿将脸转开,连连冷笑,双肩却不住抽搐:&ldquo如若不然,就让这小子立刻下船。

    &rdquo 相思皱眉道:&ldquo唐大小姐,这苍茫大海之上,你叫一个孩子如何活下去?这跟杀他有什么分别?&rdquo 唐岫儿冷笑道:&ldquo你倒是菩萨心肠,只是不知道这菩萨心肠值不值一记耳光?&rdquo 相思正色道:&ldquo如果这一耳光能让大小姐一遣怨气,就请动手。

    &rdquo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唐岫儿身形如闪电一般,就已扑了过来。

     一切突然又静止下来。

    唐岫儿面色阴沉之极,微转过头颅,看着身后。

     她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步小鸾站在她身后,雪白的衣袖中露出一只纤细的手腕,那把匕首就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着。

    她脸色有些惶然,眼珠四下张望,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唐岫儿冷冷喝道:&ldquo把手拿开!&rdquo 步小鸾似乎非常害怕,胸口不住起伏着,却固执的道:&ldquo不!&rdquo她回头看了相思一眼:&ldquo你答应不打她,我就放了你。

    &rdquo 唐岫儿脸色更加阴沉。

    她的武功本来远在步小鸾之上,然而刚才步小鸾的身法实在是诡异之极,毫无声息,已浑然不似血肉之躯。

    而自己情急之下,稍没留意,就被这个病怏怏的小丫头用刀架住了脖子,真是平生之奇耻大辱。

     唐岫儿双拳紧握,全身颤抖,突然道:&ldquo好,我答应你。

    &rdquo 步小鸾本来准备把手放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怯生生的加了一句:&ldquo还有那位哥哥。

    &rdquo她用左手指了指那位少年。

     唐岫儿脸色铁青,道:&ldquo我也放过他!&rdquo 步小鸾高兴的道:&ldquo那位哥哥,她说放了你。

    &rdquo 那少年却只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突然转身走去。

     相思一把没拉住他,道:&ldquo你要到哪里去?&rdquo那少年昂然不答,径自走去。

    走过小晏的时候,却微微一顿,横了小晏一眼,也未曾停留,就此走到舱外。

     卓王孙袍袖一挥,已将步小鸾拉在怀中。

    他看了看那少年,又转头看看小晏,嘴角慢慢浮出一丝微笑。

    似乎这中间又有什么天地之秘为他所洞察。

     小晏也一直看着卓王孙的笑容,道:&ldquo郁公子可又有什么见解?&rdquo 卓王孙叹道:&ldquo以在下之见,这个少年决不简单,只恐在贵国之中,将来能胜于他的,也没有几个。

    &rdquo 小晏微笑道:&ldquo公子天日之表,所识所重者自然都是天下豪杰。

    这少年得公子之品题,此日已经身价百倍。

    &rdquo 卓王孙道:&ldquo单只他这船上一行,就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了。

    &rdquo他伸手一指,道:&ldquo便在此处。

    &rdquo手指之处,正是方才唐岫儿揪打那少年时所推倒的屏风。

     那屏风有两扇被少年撞的倒在地上,也没有什么异样,小晏面容不变,道:&ldquo第五支天祭,终于还是显现出来了。

    &rdquo袍袖一拂,倒地的屏风突然如有人扶,直立起来。

    两幅屏风中赫然有一面的浮漆已经脱落,露出下面狰狞的一副曼荼罗来。

     唐岫儿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众人一时也忘了刚才的争执,只全神贯注望着那扇屏风。

     二十二、血池莲华梦中开 一道嫣红的光芒若有还无的向屏风外探来,似乎带着一种温柔而诡异的召唤,让人不得不去凝视它浮动的影像。

    地平线上一道紫光冲天而起,照透十方诸界。

    红色的云雾漩涡一般层层席卷着绽放,在紫光和红云的交界,深黑的波浪和风轻柔的彼此交缠。

     一个长须老人伸展着四肢,被一枝长箭钉在天幕正中。

    他的胡须很长,几乎盘满了整个世界,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更怪异的是他那极细的手足也象苍白的胡须一样柔软,在空气中轻轻的飘荡着,回绕折叠,不知尽头,似乎一直要伸出画面来。

    除了那支被埋在胡须和手臂中的神矢以外,画面没有一丝血腥,反而出奇的静谧,透出一种诡秘的温和来。

     小晏道:&ldquo传说当年阿修罗王掀动神魔之战,将天人两界化为般若地狱,一切众生皆受其荼毒。

    湿婆神箭毁三连城,神箭上沾染了阿修罗王的鲜血,自此,只要为湿婆神神箭所伤,灵魂将永受折磨,不得超生。

    画中就是第五天祭,也就是对湿婆战神化身的祭祀。

    &rdquo 他凝视着曼荼罗,顿了顿,续道:&ldquo只是不知道这次出现的,是毁灭的阿修罗呢,还是拯救的大神湿婆。

    &rdquo他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又道:&ldquo方大人十年进士,两榜功名,京官纳福已足,又放做外务,正是飞黄腾达之时,却不料就做了这战神之祭。

    &rdquo &ldquo什么?&rdquo方天随失声道:&ldquo如何是我?&rdquo 岳阶也愕然道:&ldquo殿下如何知道?&rdquo 小晏悠然指着屏风下端道:&ldquo就在这里。

    &rdquo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处,屏风下端却有个淡淡的三指掌印,掌印只浅浅的一层,若不仔细看去,当真还以为是方才唐岫儿与那少年厮打时留下的。

     方天随忍不住盯住那掌印看,只觉那掌印淡淡中竟似带着种诡异的色彩,仿佛能将人的眼神吸引住。

    那掌印越扩越大,似乎就要破屏风而出。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就见卓王孙微微颔首,道:&ldquo本船中能与三相连的,就只有房间号了。

    &rdquo 岳阶沉吟了片刻,道:&ldquo这掌印或许真是预示死者房间号的,然而方大人虽是住在黄字三号房,但是天字三号的郁小鸾小姐,地字三号的千利紫石小姐,包括玄三的唐大小姐个个都有可能是天祭的对象,殿下为什么又偏偏知道是方大人呢?&rdquo 小晏淡然道:&ldquo这却只是在下的预感而已。

    &rdquo 卓王孙微笑道:&ldquo看来殿下除文采武功之外,还能未卜先知了。

    &rdquo 小晏冷冷道:&ldquo要说预知危险的本领,在下又哪里赶得上尊夫人。

    &rdquo 岳阶也不明白他两在打什么禅机,沉吟道:&ldquo不过这几位之中,只有黄三所居的方大人蓄须,同曼荼罗的内容正相吻合。

    若真是如此,看那画中之相,下手的地点当在方大人房中。

    只是这次却没有将时间说出来&hellip&hellip这个&hellip&hellip&rdquo 小晏看着卓王孙道:&ldquo紫光冲天,乃是黎明破晓之时,生之将起,亦是死之将起。

    此在下之愚测,郁公子可以为然否?&rdquo 卓王孙微笑道:&ldquo殿下天纵聪明,自然是言出必中。

    &rdquo 岳阶一声冷笑道:&ldquo只是这次凶手将时间预告得如此清楚,可谓步步进逼!老朽就是拼却这把老骨头,也定要与他周旋到底!&rdquo 卓王孙淡淡一笑,道:&ldquo岳捕头又来了。

    &rdquo 岳阶拱手道:&ldquo这次郁公子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忙。

    凶手明知郁公子在此,却仍如此嚣张,显然不仅蔑视我岳某人,更加不将公子放在眼中。

    老朽斗胆请公子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向受害人施以援手。

    好在凶手所示乃是黎明破晓的一瞬间,公子天纵奇才,想必定有完全周策,可以将凶手手到擒来。

    &rdquo 卓王孙道:&ldquo那你可知道要向谁施以援手么?&rdquo 岳阶一呆,道:&ldquo难道不是方大人么?&rdquo 卓王孙道:&ldquo方大人则是岳捕头职责所在了。

    &rdquo 岳阶道:&ldquo郁公子的意思&hellip&hellip&rdquo 小晏微微一笑,道:&ldquo郁公子的意思是小鸾小姐自然不劳大人操心,紫石姬则有在下保护周全,剩下唐大小姐和方大人则只有仰仗尊驾了。

    &rdquo 岳阶想了想道:&ldquo从上次谢杉一案来看,众人汇聚一处并不是什么好的法子,毕竟凶手就在我们之中,这样分头行事,彼此牵制也许更要好些。

    &rdquo 卓王孙道:&ldquo既然岳大人也以为好,那还不吩咐手下赶快准备?&rdquo 岳阶道:&ldquo我立刻派人把守黄三玄三的大门。

    &rdquo 卓王孙微笑道:&ldquo我是叫你让手下快去准备早餐。

    &rdquo 岳阶愣道:&ldquo为什么要我的手下?&rdquo 卓王孙笑道:&ldquo敖老板已死,就岳大人带来的人最多,不用来准备早餐岂不浪费?&rdquo 岳阶突然明白过来,脸上恼羞交集,却也敢怒不敢言,只得道:&ldquo郁公子休要看轻了在下,在下此番一定&hellip&hellip&rdquo正要多说两句场面话,却发现大厅里的人一个个不知什么时候都散去了。

     中午过后,海面上突然起了一阵浓雾。

    到了夜间,连海面都看不见了。

    天朝号在浓雾中摸索着,缓缓向海南进发。

     这一代分布着数以万计的礁石,在雾气的滋润下变得湿滑无比,突兀立在黝黑的海水中,时隐时现。

    让人感到海船像是在一直巨大的海兽的腹脏中穿行。

     失去了敖广的指点,水手们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毕竟这些的礁石只要触上一个,就可能将巨大的天朝号整个撕开。

    何况水面下潜藏的暗礁更多,也更加致命。

     到了深夜,紧急停泊的笛声拉响,天朝号在浓雾中终于失去了方向,只有暂停在附近的一方孤岛上,等待浓雾散去。

     看样子,明日凌晨到达海南的计划是要泡汤了。

     相思静静躺在床上,额间刺痛和疲彼此倦纠,让她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不知什么时候,船身微微一震,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睁开双眼,仿佛能看到不安宛如一种生根的藤蔓,在天花板上迅速生长着。

     她努力摇了摇头,眉心的疼痛更厉。

    她一手掩住脸颊,一手缓缓的将枕边的一堆衣衫整理好,仔细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走廊里一点风声也没有,烛光也全灭了。

     寂静的走廊上,只有裙裾拖地时发出的淅淅梭梭的轻响。

    她缓缓从每一个房门口走过,潮湿的雾气和夜晚的寒露宛如幽灵一样缠绕在她身上,不时闪出点点幽光。

     突然,她止住了脚步。

     黑暗中她明亮的眸子宛如两颗晨星,闪烁不定。

     她目光所触,漆黑的房间里似乎也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刚好映出房门上两个黯淡的字迹:&ldquo地三。

    &rdquo 她犹豫着,不知是否要进去。

    这时,里边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声音很轻很细,透出极度的痛苦,仿佛来自一只垂死的母兽。

     她用力一推,房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房屋里摇曳烛火透过了蓝色水晶的灯罩,将整个房间映得虚虚渺渺,宛如注满了透明的海波。

    屋角那张大床上,垂地的帷幕已经被撕开,一重重散乱的缠绕在雕花的床梁上,整个大床看上去宛如一只幽蓝色的巨茧。

     巨茧中央,一人趺跌而坐,二指抵住眉心,另一手结印胸前。

    他身体周围三尺之内,都铺满了一圈晶莹的寒霜。

     相思打了个寒战,目光挪移开去,只见紫石姬侧身蜷缩在不远处,领口撕开,整个胸前全被鲜血濡湿了,赤裸的胸膛不停的起伏。

    她艰难的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人的衣袖,而刚一触到他的身体,就被一种无形之力震开去。

     那人轮廓在光华后若隐若现,然而相思还是认出,那正是小晏。

     他似乎已经就寝,头上束发的金环已经解下,长发如云一般在身边散开。

    一身雪白的睡袍上幽光闪烁,让他看上去宛如冥界魔君,突现凡尘。

    寒光中,他长长衣袖在身旁临风飘舞,宛如张开一双洁白的羽翼。

     然而房间内分明一丝风都没有。

     四周一片死寂,海波一般的蓝光被他渐渐凝聚,重塑。

    森然寒气竟似已凝形而出,化作空气中游弋着的无数冰雪精灵,又似乎化作诸天落下的无边花雨,轮转、护卫在他身旁。

     然而,那无边的寒气似乎都在颤抖。

     他身边的微光也时强时弱,最终越来越淡。

    那张冰雕玉琢般的面孔上渐渐浸出了汗珠,仿佛他的身体正在承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mdash&mdash一种连神魔都不能承受的痛苦。

     紫石姬突然爬起来,用力抓开自己的衣领,努力向后仰着身子,嘶声哭道:&ldquo少主人,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肯要我的血?&rdquo 小晏痛苦的摇了摇头,轻轻将她推开。

     她却又再次扑了上来,跪在他脚下,嘶声道:&ldquo杀了我吧,或许这样能解开月阙的血咒!&rdquo她满面血泪,仿佛正在承受一种非人的折磨,秀婉的面容也整个扭曲起来。

     相思已经面无血色,她颤声道:&ldquo你对她作了什么?&rdquo 小晏突然平静下来,缓缓睁开双眼。

    他双眸中泠泠神光就宛如这无边的夜色。

    相思全身一凉,惊退几步,但是终于扶着门栏站立定身形,道:&ldquo放开她。

    &rdquo 小晏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悲悯和欲望痛苦的纠缠着。

     那种悲悯,仿佛是德望俱高的大师,在万人顶礼膜拜的时刻,突然中断说法,走下讲坛,用片尘不染的手指挑开长明灯,救起一只扑火飞蛾,而后望着掌心那只垂死的生灵。

     然而他眼中神光变换,不时又闪过一丝魔鬼般的欲望。

     那是对她身体的欲望。

     相思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猛地转身,向门外跑去。

     身后风声一带,他雪白的袍袖就宛如流云一般向她席卷而来。

    浓郁的寒香让相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刚要出手抵挡,全身已仿佛被蝶翼整个包裹起来,恍惚中只觉四周淡蓝的幽光不住旋转着,突然她身体重重一顿,竟已被他按在床上。

     他的眼睛离她只有两寸。

     那广如沧海的眼波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与忧伤,仿如已洞悉了芸芸众生的一切悲哀,也承担着这些悲哀。

     两人目光相触,相思猛然觉得一阵迷惘。

    她似乎已经渐渐忘记了恐惧和痛苦,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诡异的行止后边一定藏着难以告人的秘密&mdash&mdash一个让他甘愿承受一切孤独与痛苦的秘密。

     就这一念之间,她满心的寒冰竟如浸春水,缓缓散开了,她几乎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双眼睛,想温柔的与他交谈,想尽力帮助他,减轻他所承受的苦难。

     就在这个时候,他轻轻一挥衣袖,身后的房门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他修长的手指上彩光蜿蜒,赫然正是一道蝶丝。

     他似乎不忍看她,将目光挪向远方,指尖的蝶丝却毫不迟疑的向她眉心刺来。

    他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他指间的月光柔和得宛如从午夜窗前一纵即逝的梦境。

    你越是想要回忆,它就越是坚决的沉入你脑海的深处。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温柔而忧伤,就算到死也不会觉得有一丝疼痛。

     然而相思的心却仿佛被这道柔和的月光扎开了一条口子,同情和温柔瞬间退去,惊恐、愤怒、还有甲板上屈辱的记忆猛然涌了出来。

     她猛地一个耳光向他脸上抽去。

     指尖传来一阵锥心的剧痛,她食指指甲几乎整个断开了。

    而他的脸上顿时也显出一条血痕。

     一滴的血珠迅速的流到他苍白的唇边。

     血的颜色似乎很浅。

    在幽蓝的烛光下显出一丝病态的嫣红。

     他伸手在唇边缓缓拭了拭,整双眸子突然被烈焰一般的疯狂淹没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猛地将她按在床上,一手撕开她的衣领。

     昏暗中传来丝帛脆弱的响声,她的身体几乎完全暴露在昏暗的烛光里,凝脂一般的肌肤已经因为挣扎而变得粉红。

    相思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他冰凉手已经轻而坚决的卡住了她的脖子。

     她惊恐的仰望着他。

     他苍白的双唇突然变得红润无比,仿佛上帝呕心沥血造就的雕像终于涂上了最后一点色泽。

     那张容光绝世的脸真正完美无缺,就连诸神见到了都忍不住要叹息。

     然而,此刻那张脸上却只剩下疯狂。

    眼中浓烈燃烧的欲望似乎是打开了两扇地狱的窗口,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种欲望不是情欲。

     是食欲! 相思吓得几乎忘了抵抗。

    她剧烈的喘息着,双手在身边摸索,突然摘下耳环向那双眼睛刺去。

     这枚耳环宛如星月,本来就是她护身的暗器之一。

     小晏猛地一侧身,两道青光闪电一般钉在墙上。

    他披散的长发缓缓垂到她胸前,脸上一片慑人的寒意。

     突然。

    他用力抓住她两只手腕,重重的扣在床沿上。

     这一次相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