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好与新妆报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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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

    而事实上,他的确也在这一刻交给了她,却因为流花寺的那一幕,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相思抱着嫁衣,惊喜地将丝缎紧贴在自己的脸上,仿佛只有那柔软的触感,才能让她相思这不是在梦中。

    她甜甜地笑了。

    仿佛一朵盛开的莲。

    笑着笑着却又轻轻抽泣起来,最终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恸哭出声。

    她哭得那么忘情,仿佛要将多年的泪水,在这一刻流尽。

     看着她哭泣,卓王孙也不禁有些怅然。

     如果,你没有骗我,该多好。

     第七日 平壤城中漫天喜色,城墙、宫室、街道甚至连一棵青草、一粒尘埃都被暮色染得一片金红。

    丝竹鼓乐和鼎沸的人声一起,打破了黄昏的宁静,整座城市都变得喧嚣而嘈杂。

     虚生白月宫中挂满了猩红的喜幛,金色的流苏打着同心结,从房顶一直垂到地面。

    每隔十步就架着一只檀香木制成的烛台,插着粗如儿臂的龙凤红烛。

    火光摇曳,照得宫中仿如白昼。

     大厅中贺客满堂。

    偏安平壤城中的高丽贵族,随军出征的朝廷宫员,华音阁众弟子,以及江湖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华服盛装,聚集在大厅内,满面喜气地寒暄着,今天是华音阁主大婚之日,也是公主出阁之时,小小的平壤城能躬逢如此盛事,真是三生有幸,又有谁敢不来贺喜? 卓王孙坐在高堂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手中握着一只琉璃杯,注满了鲜红的酒汁。

    烛光透过酒杯,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照亮了他身上重重叠叠的吉服。

    华音阁主大婚的礼服极尽奢华,庄严高华,衬得他的容颜如朝阳一般光彩夺目,不可仰视。

    只是,他的神色却异常淡漠,一手持杯,一手支颐,远远看着满堂宾客往来。

    似乎这喧天的鼓乐,无边的繁华都是与他毫无关系。

     猩红的波斯地毯,展开精美的图案,从大堂上一直铺到宫门外,每一步,都铺陈着鲜花与香草。

    这些鲜花与香草都经过精心挑选,虽然已到了傍晚,却没有一丝枯萎的痕迹。

    它们在人声鼎沸的大厅中,尽情散发着的芳香,仿佛积蓄了一生的美丽,只待这一刻,能侍奉新娘的裙角。

     吉时已近,丝竹之声更响了。

     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相思出现在红毯上。

     她的长发挽起,斜插着一支凤簪,身上是那绣满莲花的嫁衣。

    她脸上有精心描绘的妆容,淡雅、精致,让她看上去也像是一朵盛开的莲。

    九十九朵巧夺天工的绣莲,比不上她这一朵,它们在她的衣裙上摇曳着,甘心拜服,却并她的存在而失去风华。

    恰恰因为有她,这九十九朵莲花的美才得到了点睛之笔,终于变得完满,无懈可击。

    她的美从来不是咄咄逼人,也不是侵占、压迫,而是给予、包容与分享。

     她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带起波光摇曳,仿佛让时光重回到那条波光潋滟的秋江之上。

     四周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她却是红色海洋中那一朵温婉的莲花。

    颜色,是比四周要淡一点火器的红;喜色,是比旁人要内敛一点的喜。

    她走在漫天喜幛中,却并不那么引人注目。

    因她天生就是如此,没有逼人的艳丽,没有倾城的妖娆,却从来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也因她本就是这一切喜色的主人,没有必要过分张扬在脸上。

     卓王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嘴角挑起一抹微笑。

     他缓缓起身,沿着猩红的长毯,向她走去。

     相思停下了脚步,抬头向他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脸上有淡淡的娇羞。

     卓王孙在她面前止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仿佛在欣赏着她今日的美丽,又仿佛要将她整个看透。

     她虽然没有抬头,但仍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炙热,不禁羞红了脸。

    似乎按捺不住胸中的激动,她勇敢地向他伸出手,袖口上那朵莲花在微微颤抖着。

     她在等待,等着他携起自己的手,走到堂前,昭告天地,他将娶她为妻,一生爱惜她、珍视她,地老天荒,永不分离。

     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子中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嘲讽。

     她伸出的手仿佛感到了一丝寒冷,凝止在空中,四周空空荡荡的,却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一切仿佛回到多年前,莲花坠从她手心坠入水中的那一刻。

    她的命运在此刻再次遭逢拐点,不知要去向何方。

     也许是等得太久,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她心底升起,让她感到了寒冷,但随即又勉强压了下去。

    她却依旧含着笑,默默等着他。

     多等一刻又何妨? 这一刻,她等了二十一年。

    又或者,是三生三世,漫长的轮回。

     卓王孙注视着她,缓缓地笑了。

     而后,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过。

     那一刻,喧天的鼓乐、鼎沸的人声仿佛都瞬间静止。

    空气中,只有沙沙的细响——那是他的衣袂滑过她的手,带着夜色的清寒。

     他看也不看她,径直向红毯尽头走去。

    让她递出的那支莲花,空空荡荡地留在身后。

     颤抖着凋零。

     他走向了另一个女子。

     凤冠霞帔、华服盛装的女子。

     永乐公主。

    她默默地站在喜堂门口,满头珠翠照出漠然的神色。

    她身后是金玉错彩的銮驾,和长长的送亲队伍。

     卓王孙径直走到公主面前,携起她的手,转身向堂上走来。

     相思怔怔地看着他们,心中是无尽的恐惧。

    世界仿佛都在破碎得不成片段,就像是书页中发黄的插画,一幅幅连续起来,却无法触摸。

    他们再度走过身旁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看她,只轻轻拂袖,将她从红毯中心推开。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拂去一缕尘埃。

     相思却禁不住怆然后退。

     她退在人群中,隔着模煳的泪光,望着他们的背影。

    流苏下,两人携手而立,身上的吉服镶着金错玉,是那么的华美。

    主婚人杨继盛走上高堂,向两人躬身祝贺。

    四周的人声正在渐渐恢复,模煳成一片,那是们的欢唿,在祝福、在赞叹。

     是的,的确值得赞叹,这一对壁人,年貌相当,佳偶天成。

    一个是天下无敌,一个是金枝玉叶。

    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匹配得上对方的荣耀。

    丝竹声更卖力地奏响,装点此刻的喜庆。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只有她是突兀的。

     她身上淡淡的水红,在这铺天盖地的喜气下,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相思突然感到,和公主身上的鸾凤吉服相比,她穿得其实并不像嫁衣。

    那份温婉的美丽,在铺天盖地的正红色面前,显得那么脆弱。

     原来,这精心准备的别致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