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玉钗恩重是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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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疯了么?” 公主放声哭泣着,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回答么? 卓王孙注视着摇曳的烛火,淡淡道:“我本来准备了两份嫁仪,一份给她,一份给你。

    你我之间原本只是一场政治联姻,而她,却是我真心许诺了婚姻的女子。

    ” 他的声音极轻,似乎在和她说话,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早在半月前,我为她精心准备了嫁衣,按照她喜欢的样子。

    独一无二,价值连城。

    但就在七日前,我确定她心里有了另一个人。

    ” 他用余光看了公主一眼,笑容有些自嘲:“我有时并不明白,你们到底要什么。

    如果一袭嫁衣就能锁住一颗心,那该多么简单。

    ”我可以给她一切,王者的庇护,万人之上的荣耀,天下最美的嫁衣,最盛大的婚典,但若她的心有了彷徨,我不会用这些东西做交易,把她留在自己身旁。

     “我没有揭穿她曾做过的一切。

    因为她本是我的,我可以抛弃她,离开她,却不能让她受辱。

    ”我也没有问她,更爱谁。

    因为谁重、谁轻不重要。

    我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一个女人的爱情。

    所以,我安排了这一幕,让她彻底死心,让她离开我。

     “只有伤得足够深,她才不会回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凝视虚空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痛苦,但随即又变得骄傲而冷漠,“我放手,并不是因为我输给他,而是天下万物,无不在我掌控,又怎会纠缠于一个女子的归属?她爱上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怎会在乎?” “撒谎!”一个声音将他打断。

     卓王孙微微皱眉,却见公主已从哭泣中抬头,鄙薄地看着他。

     他淡淡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撒谎。

    ”公主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既然你不在乎,当她在喜堂上落泪的时候,是谁的手在颤抖?” 卓王孙怔了怔。

    他不记得自己的手是否颤抖过,确切地讲,他并没有这段记忆。

     这实在是很古怪,很古怪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公主冷笑:“当杨逸之说出爱她的时候,又是谁的手瞬间冰冷?连层层吉服都掩盖不住!” 真的如此吗?卓王孙心头泛起了一阵陌生的感觉。

    他禁不住轻轻打断她:“够了。

    ” 公主却冷笑着说了下去:“当他说那番话的时候,你不止生气,一定还很嫉妒他吧?那些话,难道不是你想说的么?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而你,你自负掌控一切,却连面对内心的勇气都没有!”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他么?因他比你勇敢,比你有担当!” “够了。

    ” 公主冷笑,她知道自己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也知道触怒他的后果,但又有什么关系?不是要触怒他,既然他安排了这场政治联姻,让她的人生一片惨淡,她为什么要让他好过? “三连城上,她中了忘情之毒,本应忘记生命中最威念的人。

    但她还记得你,那么那忘记了谁?”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重重地说出这三个字:“杨逸之。

    ” 卓王孙猝然抬头,注视着她,目光中有锋利的芒。

     公主不禁一颤,几乎有退缩的冲动。

    但如今,她连死都不畏惧,还怕什么? 她咬着牙昂起头,继续说下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卓王孙看着她,淡淡道。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只是短短一瞬,他的怒意竟然已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在问一件无头的事。

     他的心上仿佛罩着一件坚硬的壳,凡人的七情六欲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缕恼人的风而已,无法穿透他的屏障。

    即使穿透,也不过激起短暂涟漪,他瞬间又会恢复从容、冷静、无懈可击。

    这个坚硬的壳,是他的高高在上的骄傲,也是他作为王者的尊严,阻隔了别人的同时,也阻隔了他自己。

    公主忽然有种冲动,要击碎这只壳。

    她要亲眼看着他变得愤怒、狂暴、歇斯底里。

     于是,她讲起在天授村和杨逸之的初遇,说到自己当初如何了躲避蒙古追兵,藏身井下,又如何遇到相思,两人交换服饰和身份。

    而杨逸之本来是为了救她,却又歪打误撞救走了相思,之后的事就是吴越王告诉她的了,杨逸之和相思在荒城,在军营,在草原,在三连之城,历经磨难,同生共死。

     这些情景,有的卓王孙已经知晓,有的本还不甚了解其详。

    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公主直视着卓王孙,目光中毫无畏惧。

    她事无巨细地复述,将那些还不为人知的细节,杨逸之与相思在三连城中的一举一动,一一展示他眼前,生动逼真,惟妙惟肖,就像在讲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故事。

     她知道,这是卓王孙的逆鳞。

     她在等,等着他骄傲坚硬的壳破裂,逆鳞之怒勃发而出的那一刻。

     那一定非常有趣。

     突然,卓王孙打断了她的幻想:“你羡慕她?” 公主全身一震,她本以为,已在壳上敲出裂痕,触摸到其中深深掩藏的伤,但在这一瞬间,她却恍然发现,被窥测到内心深处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她有了一丝慌乱,一种秘密被洞悉的慌乱。

     羡慕她么?何止羡慕,那一切本不该归那个水红色的女子所有,而是属于她的。

    只因因缘作弄,才让她偷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想成为她?” 公主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却突然惊醒。

    她猛然想起,这场感情博弈还没分出胜负,只差一点就被他反控了局势。

    这个男子实在是太可怕的对手,绝不能有一刻放松警惕。

     她咬了咬牙,抬头傲然逼视着他:“不错,我想成为她!” 一字字,仿佛要在他的心上刻出伤痕:“只要成为了她,就能亲口听他对我说”我爱你“;亲眼看他为我而反抗你,打败你,让你蒙羞!” 卓王孙静静地看着她,那些咄咄逼人的话并没有引起他的反击,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再度想起了婚礼上杨逸之所说的那番话。

     他至今仍未明白,为什么这番话竟会让他那么痛。

     如这个女子所言,这痛苦是因为他也想说那番话吗?他也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开尊严,抛开矜持,只为自己的心、自己的爱说一句真心话? 不可能。

    他是王者。

    王者拥有一切,不需要拼尽所有的尊严去获取什么。

     是的,他是王者。

    王者是不会有痛苦的。

     卓王孙的目光从冷漠重新变得温柔,点了点头:“想成为她么?你可以的。

    ” 他淡淡一笑,起身来到镜台,他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白玉盒子,轻轻打开,红色丝绒布上,躺着一只怪异的甲虫,外壳上光影变幻,仿佛有人面花纹。

     “这只上古奇蛊,名唤此生未了,只要将它种在身上,配合适当的内力引导,便可以让一个人变化为其他人的样子。

    ” “如果公主喜欢,就当是我的聘礼。

    ” 这次轮到公主错愕了。

    她虽存着这种念头,却也深知天地造化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

    何况,她说这些话,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也是想激怒他而已。

    就算此生未了蛊有用,她真能把它种在身上么?能化作相思的样子,再去找杨逸之么?她还不至于自我轻贱到这个地步! 卓王孙微笑着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仿佛是不肯认输,公交咬了咬牙,噼手把盒子夺了过来。

    迅速地盖上盖子,又用力按了几下,确认已严丝合缝,才塞到枕头下。

     “不想试试?” 公主抬起头,傲慢地道:“既然是送给我的聘礼,我什么时候想用,就什么时候用。

    ”她冷笑,目光里满挑衅,“等我什么时候想去找他了,自然会拿出来!” 他却完全无视她的挑衅,只淡淡一笑:“很好。

    不过,一定要小心。

    你的内力无法驾驭这种蛊虫,擅自使用只怕会引起不测的后果。

    你若哪天真想变成她,最好先来找我。

    ” “找你?找你教我使用此生未了蛊么?”她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你倒真是大方。

    ” 卓王孙依旧不动声色:“君子成人之美,更何况夫妻一场。

    公主既然这样想成为她,又不止一次和她交换身份。

    我不妨成全你。

    ” 公主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件无比好笑的事:“是啊,多了不起的成全……” 突然地,她收起笑容,一字字道:“那么,今天你也是这样成全相思的么?成全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你?成全她穿着嫁衣,和她爱的那个男人一起离开?” 卓王孙打断她:“住口!” 公主看着他,渐渐有些得意,仿佛这一次,她真正抓到了他的痛处:“你一直是这么虚伪的么?” "你说做这一切只是赶她离开,你说自己不在乎她的心更爱谁,你说你拥有一切,却不屑于用这些来挽回一颗彷徨的心。

    听起来多么骄傲、高尚、洒脱,其实不过是虚伪! "你远不如自己想的那样超凡脱俗。

    和普通人一样,你也会妒忌、伤痛、迷茫,只是拙劣地掩盖着而已。

     “喜堂上的一切,只是想逼她离开,成全她找到真爱?难道不是想报复她?不是故意想让她痛、让她流泪?” 卓王孙冷笑。

    多么荒唐。

    他是王者,有着王者的骄傲,即使被刺得遍体鳞伤,也不会这样去报复一个女子。

    报复一个他曾经许诺幸福的女子。

     他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我为什么要报复她?” 公主依旧直视着他,第一次,她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了烦闷:“因为你还在意她!” 卓王孙的脸色徒然一沉。

     公主提高了声音:“因为她的彷徨深深伤了你的心!你只有同样去伤害她,看到她的痛,才能感到自己的价值,感到自己还有扳回一城的可能!” 她冷笑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你的痛并不亚于她,也不亚于杨逸之。

    但她可以哭泣,可以逃走;他可以说出来,可以为她而战。

    你却不能,不敢,还要强忍着做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多么悲哀! "所以,你输给他了。

     "输得全军覆没,一无所有。

    就算你在战场上赢一千次一万次,也抵不过今天的输赢! “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躲在自以为是的躯壳里的胆小鬼!” “闭嘴!”卓王孙怒声喝断她。

    杀气,狂龙般溢出,布满了整座新房。

    卓王孙的长发如乱云一般扬起,就如同上古神魔,随时随刻都可能将这个世界毁灭! 公主冷冷注视着她,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你能怎样?你顶多也不过是能杀了我!” 卓王孙猝然挥手,将她按倒在床上,但公主所说的话却像是针,穿透了他骄傲的硬壳,一根根刺在了他的心上。

     他真的是在羡慕杨逸之吗?他真的不是成全他们,而是报复他们吗? 他会如此狭隘?他会如此在乎她的想法?在乎失去她? 他难道不是个王者,拥有一切,任意掠夺、任意赐予的王者? 他很想否认,但心中那陌生的痛楚,却让他无法出口。

     一时,两人都无言,只剩下红烛,静静地燃烧。

     公主躺在他身上,仰视着他漆黑的眸子,第一次从心底感到了恐惧。

     她以为自己已不畏惧死亡,但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想起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远远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渐渐地,她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不!” 然而,她甚至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被他从床上拖起,拉到了妆台前。

     挣扎中,她感到自己被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