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珍重雕栏白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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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自知之明。

    可以忘记天下,退守天涯海角,建立一方小小基业,给她一份平庸的幸福,你,做到了么?” 吴越王无言以对。

     卓王孙的目光陡然一凛:“你又是否知道,我为何要严禁你与平秀吉交战?” 吴越王摇头,他的确不明白。

     “因为你手中的两千人马,已是你的所有。

    能让她免于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最后资本!我一再告诫,你若敢擅自挥霍掉,我必杀你。

    你,可曾记在心上?” 这才是他警告的目的么?吴越王不禁有些错愕。

    他勉强道:“是风间御伏击于我,难道要我束手就擒?” 卓王孙微微冷笑:“好,我来问你。

    初遇伏击之时,你若能忍一时之辱,率众撤退。

    以伊贺谷忍者神鬼莫测的实力,能否保留绝大部分实力,退守海上?” 吴越王傲然道:“是又如何?我吴越王也算一代枭雄,又岂任一个影武者凌辱?” 卓王孙目光一冷,一字字道:“当你已一无所有时,又有什么资格去谈尊严?” “身居高位,无用人之道;困于险境时,无自知之明。

    连我的告诫都敢违背,连最后的底牌都可以挥霍,你又岂有一丝理智、一丝担当可言?又怎配成为她终身的依靠?” 吴越王怒道:“即使只剩孤家寡人,我亦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卓王孙的笑容尖锐如刀:"你?你现在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

    连自保都不能够,又何谈保护她?我能看到她的命运,就是跟着你流浪海上,饱受风霜,颠沛流离。

    不仅零落了红颜,还终将有一天,因你那些愚蠢的豪气,陪你丢掉性命。

     他不再说话,缓缓转身,注视着窗外迷蒙的雨气。

     与其让她在尘污中苟活,还不如让她像仙子般死去。

     白玉雕栏外,是大片枯萎的花枝,悲伤地伫立在雨中,仿佛一个饱受摧残的女子,风霜憔悴,落尽了红颜,让人不忍卒看。

     他不能让琴言有这样的命运。

     如果,已无法斩断他们之间的情缘,那么,他宁愿看着她死去。

    那样,她就还是华音阁中的仙子,一尘不染。

     吴越王的怒容渐渐凝窒,随即惨然一笑。

     “我明白了,你说得不错,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配不上她。

    ” “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而杀了一个跟了你整整十一年的人?” 卓王孙回过头,静静看着他:“你还不明白?” “她放走你的那一刻,就已决定,绝不会独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说完这句话,缓缓转过身去,再不看吴越王一眼。

    无边的雨丝在窗外零落,沾湿了他的眉睫,映出满目苍凉。

     吴越王怆然后退,一步一绊,终于跪倒在地上,双手抱住了琴言。

     “琴儿……”他柔声唿唤着。

     “你记得吗?我说过,我要找到属于我的天下,创建起伟大的帝国,而你,将是帝国的王妃。

    我将亲手给你戴上后冠,因为,我的帝国不能没有你……” “我要再交一帮兄弟,再次仗剑江湖,生死知己。

    而你,就是好客的女主人,有你纠正我,我再也不会做错事,再也不会错失朋友了……” “我也知道,自己一无所有,不应当再奢求天下,而应该退守一方,放下雄心壮志,谨慎地和你厮守。

    可是……” “天下,对我来讲,就只剩下一顶后冠。

    没有它做嫁妆,我又怎么敢来娶你……” 蓬然几声轻响,夺目的紫气在他头顶结出三朵莲花,又迅速地倒灌而下,将他全身染成一片金紫。

    鲜血,从他双眼里沁出,汩汩流淌,浸过琴言的身子,流淌在大地上。

     吴越王紧紧拥抱着琴言,跪倒在血泊中。

     血泊越扩越大,凄厉的猩红触目惊心,沿着阶梯缓缓流下,一直浸到台阶下的土地上,每个人不由得步步后退,躲避着越涌越多的鲜血。

     鲜血浸染的领域,没有人敢践踏,没有人敢靠近。

     就像是伟大的帝王,在血色大地上缔造起的永恒国度。

     吴越王双手缓缓攀起,环绕着琴言。

    他拥着她,不露丝毫缝隙。

    他不再忍心让她遭受丝毫风吹雨打。

     他两手空空,却结出一个守护的姿势,恰好护住琴言额前散乱的发。

     就像是璀璨的王后之冠。

     这是他最好能给她的,身为王后的幸福。

     他给她帝国与王冠,用他的血,他的肉。

     那是他一个人的国度。

     “我能预见你的未来。

    ” “你必将如我一样,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 吴越王最后的话,就像是一句诅咒不祥的谶语,从风雨深处传来。

    令卓王孙都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寒冷。

     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是他做错了么? 他不忍看她的余生东躲西藏、颠沛流离,是错了么? 一直以来,对于华音阁中的人,他都庇护着,珍惜着,为他们安排好一切,不让他们经受江湖风雨,这也是错了么? 为什么他们最终都会选择离开? 小鸾、秋璇、月写意……如今还有琴言,当她们离开的时候,都是那么决绝,不再回头。

     这是为什么? 第一次,他心中感到烦乱。

     一条黑影匆匆赶了进来,见到满地鲜血,吓了一跳。

    他瑟缩着,不敢走近血泊,远远地跪了下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 却是申泣。

    卓王孙心中不悦,看也不看他:“讲。

    ” 申泣带着哭腔:“据探子称,几日前,宣祖曾将一封书信交给太子临海君,让他亲自带到平壤城,转交阁主,可临海君一去之后就再没有消息……” 卓王孙脸色依旧冰冷,没有丝毫触动。

     宣祖的书信,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必然是得知了自己要进攻李舜臣,前来投降求和的。

    如今兵荒马乱,大战一触即发,谁会去管区区一个临海君的下落?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要让他退下。

     申泣慌忙补充道:“临海君到达平壤那一日,正好是平秀吉十万大军围城那一日。

    城内并没有太多守卫。

    有人亲眼看见临海君进了平壤城,进了虚生白月宫,之后就没有出来。

    ” 虚生白月宫?卓王孙不禁皱了皱眉。

     这几日,他并不住那里。

     虚生白月宫虽然不设守卫,却暗中布着无数机关与阵法,他一旦不在宫中,就会自动启动。

    届时,恢弘的宫殿将化为一座巨大的囚笼,将一切擅入者吞噬。

    这些阵法就连顶尖高手都无法破解。

    何况临海君一介凡夫?若是那一日他贸然闯入,很可能被困在了里边。

     “无论如何,临海君也是高丽储君。

    还求大人去看上一眼。

    吾王宣祖只有这一个嫡子,他可是整个高丽的希望啊……” 卓王孙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申泣哭诉。

     申泣愁眉苦脸地抬起头:“更何况,更何况公主也还在那里……” 听到“公主”两个字,卓王孙的脸色陡然一沉。

     他霍然起身,向虚生白月宫走去。

     虚生白月宫伫立在细雨中,空旷而寂寞。

    仅仅几日不到,宫门前的青苔却似乎更深了。

     高大的宫门后,是一道长长的回廊。

    洁白的石材雕刻着诸天星辰的图案,在空中架起长廊,穿梭在偌大的宫殿中,巧妙地连接着各处楼台。

    走在雨中的回廊,雾气蒸腾,就仿佛走在云天之上。

     卓王孙转过回廊时,突然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