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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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地打开小纸一看,上面只有寥寥的十个字:“后湖静壁前,月移花影处!” 金浦孤一皱眉,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正在静静思索之际,那纸上的字迹已愈来愈淡。

     后面忽无传来一声冷哼,金蒲孤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塞了过来,伸手一挡,手中的纸条已被一支快手抢了去。

     他定睛一看,才见那毛茸茸的东西正是先前被人攫走的雁尸,嘴唇被撕开了,连胸前的嗦囊都被翻开了。

     另有一个身着青衣的人影,背对着他。

    低头看着刚被抢去的字条,金蒲孤心中一动,立到明白了那人所以要抢走雁尸,大概就是想往到那蜡丸中的纸条,所以才将雁尸翻了开来,可能因为一无所获,才又回来找自己。

     可是那纸上的两句话并无特殊的意义,这人为什么要急急地抢了去呢,他还来不及动问,那人已根根地将纸条撕得粉碎,怒骂道:“混帐东西,居然跟我弄这一手玄虚!” 说着回头脸来,金蒲孤又是一怔,因为这个人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只有两支眼睛露在外面,精光四射,从说话的口音可以听出是个男人,金蒲孤道;“请向兄台这是怎么一会事?” 那人冷冷地道:“蜡丸中就是这一张纸条?” 金蒲孤见他问得奇怪,眉头微蹙道:“你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这一问岂非多余!” 那人不由一怔,两支眼珠转了一阵,沉思片刻,才连连摇头道: “不对!假如只是一张白纸,那头畜生何以拚死也不肯交给我,可见其中一定有问题。

    ” 金蒲孤诧无道:“白纸?那上面不是有字吗?” 那人双眼一亮,连忙问道:“有字?有什么字?” 金蒲孤有点生气了,微怒地道: “你这不是存心开玩笑,字条已经被抢去了,上面的字你难道没看见.” 那人呆了一呆,弯腰将地上的纸屑又抬了起来,放在掌中七拚八凑,终于凑成原来的形状,朝金蒲孤面前一掷道:“你自己看是不是白纸?” 金蒲孤扫了一眼,脸上现出不信的神色道: “这就奇怪了,我看的时候,明明有字,怎么到你手中就变了!” 那人眼珠转了一下,才道: “我明白了,这字迹一定是用一种特制的墨汁所写,见风即隐……” 金蒲孤怔然遭:“世上还有这种墨汁?” 那人冷笑一声道: “自然有了,这种墨汁的制方还是我独创的,想不到被她学去了……” 金蒲孤连忙问道:“你说的是谁?” 那人一哼道:“这个你不必问,现在你把看到的字迹告诉我!那上面是怎么说的?” 金蒲孤心中动了一动,笑笑道:“那一共是十个字,好像是两句五言诗!” 那人连忙道:“胡说!怎么会是两句诗呢?” 金蒲孤道:“我看见的确是两句短诗!” 那人沉思片刻才道: “也许她是把地点化作字谜,藏在诗句之中,你把那两句诗念出来!” 金蒲孤道:“这倒是有点像,不过那诗句说得很含糊,恐怕不易解出是什么地点?” 那人有点焦燥地道:“这个与你没关系,你只要把诗句念出来就行了!” 金蒲孤点点头道:“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那人双眉一耸,目中杀气正盛,可是他终于忍了下去,冷冷地道:“什么条件?” 金蒲孤微笑道:“你得告诉我这是怎么会事?” 那人犹豫片刻才道:“你不知道吗?” 金蒲孤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人眼光一寒道:“那你到此地来干吗?” 金蒲孤微笑道:“我是到此地来寻人的……” 那人立即问道:“寻人?是有人约你到此地来?” 金蒲孤摇头道: “不!我跟要找的人失去连络很久了,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想找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去,病急乱投医,乃找了一个算命先生卜了一卦,根据卦象说应该在这儿可以找到他,所以我就来了!” 那人目光又是一动道:“你要找的是谁?” 金而孤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人道:“这座山中我很熟,也许可以告诉你……” 金蒲孤道:“我要找一个男人,名叫孟石生!” 那人似乎一怔道:“你找他干吗?” 金蒲孤表示不悦道: “这就奇怪了,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你也认识这个人吗?” 那人顿了一顿才过:“不认识!” 金蒲孤冷笑道: “我听你说话的口气,似乎不太象吧!假如你不认识他,怎么会问我找他干吗呢?” 那人又顿了一顿了道:“好吧,就算我认识他,不过我知道他目前并不在此地!” 金蒲孤摇头道: “不!我相信他一定在此地,那个算命先生的卦象很准,他给了我四句诗,说是‘雁从天外落,花向白头生。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那人立刻道:“这就证明他在此地吗?” 全蒲孤道: “原来我也没有把握,只是根据诗句,到此地来试试看这里有雁有一湖芦花,似乎应了诗的前两句,现在我更有把握了!” 那人冷冷地道:“何以见得?” 金蒲孤笑道:“因为刚才那头大雁吐出的蜡丸中的字条,末两句诗竟是一样的……” 那人一震道:“什么?你说字条上也是……” 金蒲孤飞快地接口道:“不错,字条上写的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那人恨恨地道:“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金蒲孤连忙道:“你说什么可恶?” 那人怒声道:“不用你管!” 金蒲孤道: “不管就不管,我已经把字条上的诗句告诉你了,至少你该告诉我这是怎么会事了吧!” 那人顿了一顿才道:“我告诉你孟石生的下落吧!” 金庸孤想想道:“也好!他在哪里?” 那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金蒲孤故作一怔道:“什么,你……” 那人把面上的黑布向下一扯,露出本相,赫然正是孟石生冷酷的形貌,沉着喉咙道: “你那位算命先生的卦卜得真灵,你找我有什么事?” 金蒲孤顿了一顿道: “没有别的,我只想劝你不要跟刘素客合作,你武功虽高,迟早都会吃他亏的!” 孟石生傲然道:“那么就是我被征服了?” 金蒲孤点点头道: “我没有这样说,不过你若是与刘素客相处下去,最后被征服的一定是你!” 孟石生脸色一沉道: “刘素客心计虽工,跟你斗到现在一直都落在下风,这么说来我是不如你了!” 金蒲孤点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孟石生脸色一变,金蒲孤不等地开口发作就抢着道: “武功心智也许你都比我高明,可是有一点地方你不如我,要想跟刘素客一较短长你必须跟他站在敌对的地位,使他时时刻刻提防你……” 孟石生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就不提防我了吗?” 金蒲孤道: “刘素客只怕一件事,就是别人利用武功去杀死他,假如你没有这个存心,他就不必提防你,而他对你所用的种种手段,却使人防不胜防!” 孟石生脸上温然之色已经消除了,沉思片刻才道: “你的话也许有点道理,今后我对刘素客可能会略变方针,不过我们目前合作之局却不容推翻,所以我先警告你一句,不许你伤害他!” 金蒲孤道:“是他千方百计地想伤害我!” 孟石生微笑道: “我也会阻止他的,你知道我在徽州城为什么放过你吗?为什么不毁了你的宝弓吗?” 金蒲孤也笑着道: “自然知道,刘素客最怕的就是我,其次就是我的射技,我活着一天,他就必须倚仗你!” 孟石生哈哈大笑道: “高明!高明!不怪刘素客对你畏之若虎,你的心智确有过人之处,你的射技对我不起作用,对刘素客却是心腹大患,留着你来牵制他,则他始终为我所用,这就是我敢放心跟他合作的原因……” 金蒲孤默然片刻才道::“你的决心是无法改变了?” 孟石生道; “不错!该说的话都说过了,你可以走了,见到陈金城他们,请你转告一声,赛珍大会是他们提出来的,叫他们少玩花样,乖乖地把宝衣献出来……” 金蒲孤笑笑道:“假如他们的藏珍比你丰富时,你是否肯遵约将宝衣给他们呢?” 孟石生神色微动道:“他们能胜过我吗?” 金蒲孤道:“胜负未定之前,谁都无法预料!” 孟石生一笑道: “这个问题我不作答复,留给你自己去想吧,不过我相信他们的机会很少!” 金蒲孤思索片刻又遭: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你肯说最好,不肯说也就算了,刚才那雁群争战是怎么回事?” 孟石生一哼道:“你为什么要问?” 金蒲孤微笑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那一场战斗是旷古罕闻,雁群居然懂得列阵为战……” 孟石生冷冷地道: “你就把它当作一件奇闻好了,假如以后还有机会见面,或许我会告诉你,今天我有要事在身,没有功夫跟你多说。

    ” 金蒲孤道: “好吧!这儿湖光山色颇佳,我也难得有暇,你有事就请便,我要在此地浏览一番!” 盂石生脸色一沉道:“不行!你什么时候来玩都可以,现在却必须离开!” 金蒲孤故意一笑道: “为什么,林泉无主,这又不是你的私产,你凭什么不许我留下呢?” 孟石生怒道:“金蒲孤,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你别自讨没趣,逼得我赶你下去!” 金蒲孤微微笑道: “好!我就走,你在此地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懒得多管闲事呢!” 孟石生脸色变得很难看,可是金蒲孤已经转身走了,他才忍住没有发作,一直等金蒲孤的身形踏上下山的途径,他还不放心,踏上一块高地衔望着,眼看金蒲孤转过变道,隐没不见了,他才转身向山的深处飞奔过去! 金蒲孤并没有真的下山,当他走到一个有利的地形,确知孟石生无法看见他时,立刻隐人树丛深处,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躺了下来,一方面等得天黑,一方面咀嚼那两句诗谜的含意,以及推测孟石生的闪烁言词。

     诗谜中明明是一个地点,那个地方也许藏着一个人,也许藏着一样东西,不管是人或物,对孟石生的重要性是可以确定,所以他在听见自己杜撰的两句诗后,由于词句的含混而现出失望与愤激之色!就是一个证明! 雁阵之战显系人为的控制,那群苍雁是孟石生居后操纵,目的在得到黄雁口中的蜡丸,知悉字条上所示的地点! 可是今他不解的是那头黄雁为什么会向他飞来,而且在濒死之前,将蜡丸吐出来交给他! “后湖静壁前,月移花影处!”这十个字倒底是什么意思呢?后湖是否就是指这山顶的雁荡湖,静壁又是什么地方,月移花影又是何处?他仔细地思索着! 天下的湖大多了,既然未指出名称,他只有暂将这个湖作为对象了,反正下句的月移花影必须要到晚上才能知晓,此刻让孟石生在白云深处去乱闯吧! 于是他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当夜晚的凉意侵透他的肌肤时,他已醒来很久了! 可是他仍静静地躺着,避免作无谓的搜寻,以免泄露行藏,说不定孟石生还没有离开这儿呢! 现在正当下弦,月出较迟,他一直等到天际微微观出一点月影时,才爬起身来,略作判断,以决定后湖所在。

     湖是圆形的,怎么分前后呢,他想了一下,然后向山阴进发,一路上十分小心,既要注意四周的动静,还要防备被人发现形迹,慢慢来到湖畔,这里的湖水很平静,岸边也没有芦苇!他审视片刻,又开始找静壁所在! 照字义看,壁一定是树立的,墙壁,山壁都有可能,然而为什么要加一个静字呢?壁还会移动吗? 他四处巡视,感到很泄气,因为这里既没有屋宇,又没有山峰。

    甚至于连大树都找不到一株。

     什么东西能与壁相连呢?他看了半天,见月影越移越高,玉一般的影子反映在湖水中! 他心中忽地一动,想起古文有静影沉壁之句,不正是此景此情的写照吗? 可是一个是墙壁之壁,一个是壁玉之壁,两个字并不通用,除非是那写字条的人故意借声影射! 找不到那个壁,他只好在这个壁上动脑筋了,于是他又开始咀嚼嚼月移花影之句,四处去找花的影子! 他又失望了,别说是花了,连白头的芦花都不见一株,难道这花也是一个影射吗?就是影射,也得有点根据,无中生有,叫人上哪儿猜去? 沉思片刻,依然毫无结果,而水中的月影已不见了,抬头看天,缺月依然,为什么水中会没有影子呢? 他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对那两句诗完全明白了,那的确是指一个地点,而且就在这个湖下! 镜花水月,原是不可捉摸之物,而这里连月影都不见了,这个怪异的现象不经特别指出是无法发现的! 为了慎重起见,他又等了一下,月影渐偏,人影又开始投入水中,中间只有一段不见月影的时间。

     这段时间说明了一个位置,一块湖底的空间,这块空间一定有着特殊的怪异,才会照月无影! 金蒲孤的心中一阵兴奋,觉得那出题的人心思也太机巧了,就是把原文告诉了孟石生,恐怕他也未必猜得透! 慢慢地滑进水里,闭住气,向着那块地方港去,水里黑沉沉的,淡淡的月色,仅有一丝微光,却射不透这冰凉的湖水,他只好摸索着前进。

     到达那块地方时,湖水特别冷,他估计着方向,在那一片水中往返地回绕着潜行,游了一阵,却没有什么发现,他觉得应该潜得更深一点! 于是先仲头在水面上换了一口气,然后放松四肢,使身子像石块般地向下沉去,到丈许之处,他骤觉身外传来一股暗劲,将他一直向下拉夫! 原来这湖水上面看来平静,底下却有一股暗流,形成漩涡,将他拖了下去,不知沉了有多深。

     直到他的耳鼓被水的压力挤得很痛,下降之势仍不停歇.他心里才急起来,努力挣扎的想冲出漩涡! 可是这漩涡的水力异常之强,他自己身上连一点劲都用不上着,耳边越来越痛,心中一急,湖水立刻灌入口中,等他闭上嘴时,已经喝了不少水,他心中一声暗叹道: “罢了!罢了,刘素容几次没杀死我,却没想到会把命送在这个地方,真是自作自受……” 水压越来越强,他的神智已模糊了,朦胧中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将他朝旁边一拖,身外一轻,压力虽然解除了,他的眼前却金星乱冒,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听得一个声音响起: “咦!怎么会是他下来了——” 声音很熟悉,仿佛是个女子的口音,接着又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 “事情的确有点溪饶,我也觉得奇怪,若是孟石生,他应该将避水宝衣弄到手再敢……” 然后是先前那个女子道; “季姑,他会不会与孟石生勾结起来?否则他怎么摸到这个地方呢?” 一声季姑,将金蒲孤神智立刻震得清明起来,这两人中一个是骆季芳,另一个是她的侍女阿芳,难怪这口音听来如此熟悉,刘日英的卦象真准,果然在这儿找到了骆季芳,只是她们怎会躲到水底下来了呢? 他想开口打个招呼,也想张开眼睛看看,可是他身上的痛楚感觉使他变得毫无力气,甚至于连发声的力量都没有了,耳边只得阿芳的声音道: “他倒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怎么七孔中都在流血?” 于是他感到眼前有一支柔软的手在触摸着,片刻后才一叹道: “他还活着,除了受水压之外,他也没有受别的伤,这倒是有点难解,孟石生用什么方法哄他下来的?” 阿芳道:“季姑!你怎么会想到他是被孟石生哄下来的呢?” 骆季芳轻叹道:“除此之外,我找不出别的解释!” 阿芳道:“季姑!我们是否要替他医治一下?” 骆季芳低声道: “用不着医治,让他休息一会儿,他自己会复原的!目前他只是脱力过堪!” 于是金蒲孤又感到有人用布在他的脸上揩抹着,然后是阿芳的声音道: “这个人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空身一试九龙游的威力,要不是我们守在旁边……” 骆季芳叹道: “他的体质算是好的,换了常人,恐怕等不到这里,已经被水力压扁了!” 阿芳哼了一声道: “这也多巧你以前给他换了血,若是照他原来的体质,不早就送命了!” 金蒲孤听得心中一阵感激,体内的热血一冲,精神倒是振作了不少,眼前朦朦胧胧的可以见物了,只是看不太清楚,阿芳立刻叫道:“瞧他的眼珠在转动了!” 骆季芳立刻道:“把我的大还丹给他吃一颗,等他醒过后,送他出去吧!” 阿芳道:“你不见他了?” 骆季芳道:“我不想再见任何人……” 脚步悉索,好像是走开了,金蒲孤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