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枪 第四章 王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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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喜道:“哦?” 邓定侯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们家传的脾气比他们家传的枪法还要厉害得多。

    ” 他们只说了七八句话,王大小姐的霸王枪已攻出三十招。

     她的枪法虽然只有十三式,可是一施展起来,却是运用巧妙,变化无方。

     她的招式变化间虽不及蛇刺灵巧,可是一种凌厉的枪风,足以弥补招式变化间之不足。

     无论谁都看不出这么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竟真的能施展出如此刚烈威猛的枪法,竟真的能将这杆大铁枪挥舞自如。

     这种长枪大戟本来只适于两军对垒,冲锋陷阵,若用来与武林高手比武较技,就不免显得太笨重。

     可是她用的枪法,又弥补了这一点,无论枪尖、枪身,都能致人的死命,而且枪风所及之处,别人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她三十招攻出,金枪徐只还了六招。

     丁喜皱眉道:“看样子徐三只怕是想以逸待劳,先耗尽她的力气再出手。

    ” 邓定侯又笑了笑,道:“徐三若真的这么想,就又错了。

    ” 丁喜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霸王枪分量虽沉重,可是招式一施展开,枪的本身,就能带动起一种力量,她借力使力,自己的力量并不多。

    ” 这道理正如推车一样,车子一开始往前走,本身就能带起股力量,推车的人反而像是被车子拉着往前走了。

     邓定侯道:“也因为这杆枪的分量太重,力量太大,要闪避就很不容易,所以采守势的一方,用的力气反而比较多。

    ” 他笑了笑,接着道:“以前有很多人都跟金枪徐有一样的想法,想以逸待劳,所以才会败在霸王枪下。

    这其间的巧妙,若不是王老头子偷偷地告诉我,我也不明白。

    ” 丁喜道:“知道这其中巧妙的人,当然不会太多。

    ” 邓定侯道:“除了百里长青和我之外,王老头子好像没有对别人说过。

    ” 丁喜道:“因为你们是他的朋友?” 邓定侯道:“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

    ” 丁喜道:“他是你的朋友,我却不是,你为什么要将这秘密告诉我?” 邓定侯笑了笑,道:“因为我喜欢告诉你。

    ” 丁喜也笑了。

     这解释并不能算很合理,可是对江湖男儿们说来,这理由已足够。

     现在王大小姐已攻出七十招,非但已无法遏止,再想近身都已很不容易,只要她枪杆一横,金枪徐就被挡了出去。

     他忽然发觉这杆枪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枪锋,这杆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的枪,每一分,每一寸都同样可怕。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落在下风。

     只有一个人看不出。

     突听一声大喝,竟有个人赤手空拳,冲入了他们的枪阵。

     这个人竟是小马。

     他真的醉了。

     不管他醉的是人,还是酒,他的确已真醉了,否则又怎会看不出这两杆枪之间,枪风所及处,就是杀人的地狱。

     看来他不但是“愤怒的小马”,简直是个“不要命的小马”。

     居然还举手大呼:“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丁喜的心已沉了下去。

     他知道王大小姐是绝不会住手的,也不能住手,因为霸王枪本身所起的力量,已绝非她所能控制。

     在这种力量的压迫下,金枪徐想必也一定会使出全力。

     一个人若已将全力使出,一招击出后,也很难收回来。

     就在这时,两杆枪已全部刺在小马身上。

     他的人就像是弹丸忽然弹起,鲜血雨雾般从他身上溅出。

     两杆枪居然还没有停。

     他们实在已无法停下来,已无法住手,无论谁的枪先停下来,对方都可能给他致命的一击。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这个人疯了。

    ” “他为什么要自己去送死?” 大家惊呼着,眼睁睁地看着小马身子飞起,眼睁睁地等着他落下来。

     每个人都看得出,等到这个人再落入枪阵中,就一定已是个死人。

     就在这一瞬间,竹篱下的花丛前,忽然有一条长绳飞来,套住了小马的腰。

     长绳一抖,小马的人就跟着它一起飞了回去。

     他并没有跌入那杀人的枪阵。

     他跌入丁喜怀抱里。

     04 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小马整个人都已因痛苦而痉挛扭曲。

     可是他眼睛里并没有痛苦,反而像是充满了愉快和满足。

     丁喜在跺脚。

     “你怎么会做出这种笨事来的?” 小马没有回答。

     他的人虽然在丁喜怀里,他的眼睛却始终在看着另一个人。

     “小琳……小琳……小琳……” 他虽然已痛苦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可是他心里却还在呼喝,不停地呼喝。

     小琳在流泪,也不知是悲哀的眼泪,还是感激的眼泪。

     丁喜终于看见了她:“你是为了她?是她要你这么样做的?” 小马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当然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他不愿做的事,没有人能勉强他。

     这女孩子竟有这么大的力量,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做出这种蠢事? 现在他的酒意已随着冷汗和鲜血流出,清醒使得他的痛苦更剧烈,更难以忍受。

     他若是能晕过去,也可以少受些痛苦——晕厥本就是人类自卫的本能之一。

     他却在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眼睛合起。

     因为他还要看着她。

     小琳也在看着他,看到他的痛苦和柔情,也终于忍不住冲了过来,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冲了过来,扑在他身上。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会做出这种事。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已不顾一切。

     丁喜放下他,放在花圃旁的绿草地上,让他们拥抱在一起。

     她的眼泪在他脸上,这一滴滴泪水中,竟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

     他的痛苦竟已减轻,忽然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件事做得蠢?” 小琳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马勉强笑了笑,道:“可是我只有这么样做,因为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 小琳道:“我知道,我……”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已泣不成声。

     小马道:“你为什么还在哭?难道他们还没有住手?” 小琳道:“嗯!” 小马道:“你的朋友没有死?” 小琳道:“没有。

    ” 小马道:“你要我为你做的事,我是不是已替你做到了。

    ” 小琳道:“是……是的。

    ” 小马长长吐出口气,居然真的笑了,微笑道:“那么你最好告诉我们的朋友,我这件事做得并不太蠢。

    ” 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也终于晕了过去。

     这年轻人们有的痛苦和安慰,丁喜几乎都能同样地感觉得到。

     他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父亲。

     风依旧在吹,阳光依旧灿烂,两杆枪依旧在飞舞刺击。

     丁喜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向着他们那杀人的枪阵走了过去。

     邓定侯失声道:“你想干什么?” 丁喜笑了笑,脚步没有停。

     邓定侯道:“难道你也想去做和他一样的蠢事?” 丁喜又笑了笑。

     没有人能了解他和小马的感情,甚至连邓定侯也不能。

     他的人忽然飞起,也像小马刚才一样,投入了他们的枪阵。

     他竟似也忘了,这两杆枪之间,枪风所及处,就是杀人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