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三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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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茶馆是福建人开的,福建人都讲究喝茶,都喜欢喝铁观音。

     这家茶馆的铁观音,据说真是产在武夷绝顶,派人用快马运来的。

     这家茶馆在采芝斋隔壁。

     采芝斋是家很有名的糕饼茶食铺,就在同仁堂老药铺隔壁,王胖子开的那家卤菜店对面。

     所以樊云山今天如果不到武夷春来喝茶,那才真的是怪事。

     世界上的怪事绝不会太多,所以他来了! 茶馆里的人认得樊大爷的人当然不少,知道他是大风堂舵主的人却没有几个。

     如果他常常仗着大风堂的威名在外面招摇,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

     丁弃一定也来了,一定就在附近,他没有看见丁弃,却看见了小狗子。

     小狗子不是狗,是人。

     虽然大家都把他当作狗一样呼来叱去,他毕竟还是个人。

     他是高升客栈十一个店小二里面,做事做得最多,钱拿得最少的一个。

     现在也不知是哪位客人,又叫他到王胖子的卤菜店来买卤菜了。

     樊云山知道这个赵公子就住在高升客栈,还带着个穿着大红裙子的大姑娘。

     这位赵公子原来也是个风流人物。

     小狗子提着几色卤菜回去了。

     一个卖橘子的小贩,挑着担子走到王胖子的卤菜店门口。

     王胖子出来买了几斤橘子给他的女儿吃。

     他的女儿并不胖,因为她只喜欢吃橘子,不喜欢吃肉。

     王胖子是这个卖橘子小贩的老主顾。

     卖橘子的小贩走得累了,又累又渴,就走到茶馆里来,找茶馆里的伙计,讨碗茶喝。

     茶当然不能白喝。

     他用两个橘子换了一壶茶喝。

     茶馆里的伙计把橘子收到后面,分了一个给掌柜的小儿子,就提了个大水壶出来替客人冲水。

     樊大爷是老客人,也是好客人,他当然要特别巴结。

     他第一个就来替樊大爷冲水,还特地带了个热手巾把子来。

     樊云山觉得很满意。

     他喜欢别人的恭维奉承,所以他的小账总是给得特别多些。

     伙计千恩万谢地走了,他打开这把热手巾,里面就有样东西掉下来,落入他的手心里,好像是个卷起来的纸条。

     茶喝得太多,当然难免要去方便方便。

    所以又喝了几口茶之后,他就站了起来,到后面去方便了。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

     这些事无论被谁看见,都绝不会觉得有一点可疑的。

     就算被一个疑心病最大的老太婆看见,也绝不会想到,就在这件事进行之中,已经有一件很重要的消息,从住在高升客栈里一个穿着红裙的大姑娘那里,传到了樊云山手里。

     03 唐玉现在穿的已经不是红裙子了。

     现在他穿的是一套赵无忌的衣裳,青鞋、白袜、蓝衫。

    质料剪裁虽都很好,却绝不让人觉得刺眼。

     赵家并不是暴发户,无忌一向很懂得穿衣服,这一点连唐玉都不能不承认。

     唐玉从来不会喜欢一个快要死在他手里的人,可是他居然有点喜欢赵无忌。

     他觉得赵无忌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看起来虽然很笨,其实却很聪明;有时候看起来虽然很聪明,却偏偏又很笨。

     唐玉决定替他买口上好的棺材,叫樊云山把他的尸身送回和风山庄去。

     他们毕竟是“朋友”。

     “我要买四两烧饼,四两牛肉。

    ” 唐玉用极地道的官话告诉王胖子:“一分也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

    ” 到同仁堂去买陈皮和当归的时候,他已看到坐在武夷春喝茶的樊云山。

     这个一向循规蹈矩,做事一丝不苟,从来都没有出过一点差错的人,居然会是个“奸细”,实在是谁都想不到的事。

     他们的对象本来是丁弃,但是唐缺却坚决认为樊云山绝对比丁弃容易打动。

     唐缺的理由是: ——像樊云山这种人,对丁弃那种不拘小节的年轻人一定很不满。

     ——这地方本来是樊云山一个人的地盘,现在大风堂又派了个丁弃这样的年轻人来,而地位居然跟他完全平等,无论他要做什么事,都不能不跟这毛头小伙子去商量,这对一个已经习惯做老大的人来说,也是件不可忍受的事。

     唐缺对炼丹居然也有研究! 他知道炼丹是件极奢侈的事,也知道服过丹之后,不但性情会因身体的燥热而改变,连性欲都会变得极亢奋。

     这也正是一些“有道之士”,为什么会冒险去炼丹的原因。

     所以唐缺认为: ——如果我们能提供给樊云山一点炼丹的灵药和秘诀,把几个随时可以让他“散热”的女孩子送给他,而且保证一定会替他教训教训丁弃,他一定什么事都会肯做的。

     后来的事实,果然证明他的看法完全正确。

     唐缺看人的眼光确实有独到之处,这一点连唐玉都不能不佩服。

     唐玉也看见了丁弃。

     丁弃实在可以算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只可惜太“随便”了一点,看起来简直有点像是个市井中的混混儿。

     在四月天,他身上居然就穿起件夏布袍子,把右面一只空荡荡的衣袖束在一根用青布做的腰带里,乱蓬蓬的头发显然也有好几天没梳过。

     他甚至还把他那柄断剑插在腰带上,连剑鞘都没有配一个。

     一向非常讲究穿衣服的樊云山,对他这副样子当然看不顺眼。

     只要一看见他,樊云山就会觉得全身都很不舒服。

     四两牛肉、四两烧鸡都已经切好了,用油纸打成了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