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暗算遗失秘籍

关灯
人,不会无事生非,故此到底深自敛藏得多,能够和当年黑道盟主秦宣真并驾齐名,这里面便大有差别。

     沈雁飞深深明白这一点,因此赶快追来,看看追风剑董毅是否也在,倘若也来了的话,他身上奉有师命,还有田仇两魔欲得之宝,犯不上沾惹这位成名剑客,必须立刻远走高飞。

     房内传出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嗓子,从那特别充沛的中气推断,定是追风剑董毅,眼珠一转,返身出店。

     他不是回店,也不是直奔南门,取道南下,反而沿着大街,一直走去,折入一条横街之中,便在一处大门停步。

     这儿正是那藏垢纳污的城隍庙。

     他一径走进去,廊下聚赌之人,兀目兴高采烈。

     他挤进圈子,又参加赌局。

     众人认得他,都露出欢迎之意。

     这一赌直到天明,沈雁飞又输了不少,连同早先那二两来重的银子,约莫共输了三两半左右。

     这数目在那些人来说,有的全副身家,也值不了三两银子,众人见他毫不在乎,不觉十分佩服他的豪气。

     曙色已侵入这破旧的城隍庙中,沈雁飞拢手抱膝,坐在墙根,打起瞌睡。

     只因他一连两晚没有合过眼,又一直劳动,此时又无别事萦心,是以立觉困倦起来。

     赌局一散,众人都跟跄而散,吴老五伸手推他一下,叫道:“喂,兄弟挺不住了吗?” 他的手无意推在沈雁飞怀中,触手但觉沉重坚硬,不觉诧然瞪眼。

    沈雁飞眼皮也不抬,模糊地道:“我就在这里睡一会儿。

    ” 吴老五拉他一把,道:“起来,到我家睡一觉去。

    ” 沈雁飞漫然扶墙起立,却忽然记起客店里的马匹,便央请吴老五托人去牵来,吴老五应承了。

     到了吴老五家里,只有一个印象,便是房子油漆得甚是光亮,似是新搬过来,至于吴老五的婆娘,他连样子是怎样的也没看清,便躺向炕上,一头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醒来,但觉浑身极不自在,尤其是浑身血液生像是极不通畅,十分难受。

     睁眼一看,天色昏昏黯黯,似是入暮光景。

     他走一定神,忽然大为惊骇,原来此刻他浑身都被儿臂粗的铁索捆住,连脖子也捆住那么几匝,端的严紧异常。

     这还不打紧,因为他浑身武功,只要先绷断了绷住双手的铁索,便可能解除束缚。

     然而他略一运气,便感觉出倒剪捆住的双臂,脉门间让一根极柔韧的细绳扎得紧紧,以致血液不能流畅,大概时候已久,故而自腕以下的手掌和手指,全都麻木得毫无知觉,双脚亦复如是,所捆之处,却是在膝间脉门。

     这一来纵使他有盖世神力,也无法施展。

     若非他武功极高,恐怕已难醒转。

     他骇然打量四周,只见茅顶木墙,甚是破陋。

     他的嘴巴倒没有堵住,故此他几乎想大声叫喊喝骂起来。

     然而他终于忍住,因为凭他七星任少庄主的身份,居然受了暗算,被人捆住而还要高呼大叫,即使脱得了身,将来也得受尽江湖嗤笑。

     脚步声传入屋中,步伐非常轻灵而稳定。

     可是屋外之人,始终没有进屋来,老是在屋外时走时歇,也不知在干什么。

     “我怎的便睡得这样死,以至让人家如此摆布,尚且不知。

    ”他非常疑惑地想。

     他再试试行功运气,却因四肢脉门被扎得太紧,立即热血攻心,差点没有呕吐出来。

     头脑间一阵微晕,胸口甚不舒服。

     他忽然猜出缘故,敢情是因为人家用闷香把他闷昏,故此他一任人家摆布,也全不知觉。

     他用心地思索了一会儿,想到除了因为托那吴老五取马而泄露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缘故。

     当下却苦于不能动弹,是以无法察看身上那本师门秘籍有否被他们搜去,这却是他唯一关心之事。

     歇了半晌,屋门呀地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却是十七八岁的姑娘。

    沈雁飞瞧了一眼,虽知她是个女的,但一点也感觉不出她是个姑娘的味道。

     敢情这位姑娘头发蓬乱,身上衣裳褴褛,又不合身,极是难看。

     一阵火烟吹入屋中,沈雁飞这才知道这个奇形怪状的姑娘,适才步声时起时歇,乃是在弄晚炊。

     但见她笔直地走到屋角,取了些什么东西,便走出屋外,木门也没有掩上。

     沈雁飞叫道:“喂,你过来一下。

    ” 那个姑娘的步声就在门外,却毫不理睬他的叫唤。

     沈雁飞又叫了一次,声音较大,可是依然毫无动静。

     他变得非常愤怒地大声喝叫,然而心中却认定这个姑娘必定是耳朵有毛病,故此根本听不到。

     谁知她却走进屋来,用淡漠的眼光瞧着他。

     “这里是什么地方?吴老五呢?他是你的什么人?” 她漫然哼一声,掉转身躯,那意思是要走出屋子。

     沈雁飞忍不住厉声一叱:“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淡漠地道:“这里是杨家沟,离城十多里路,吴老五是我叔叔,他在城里。

    ” 说完便移步出屋,沈雁飞因这姑娘圆润的嗓子和奇怪的态度而怔了一下。

     但他随即又大声喊她进来,声音中显得非常暴戾。

     她又走进来,沈雁飞一看见她的形状,怎样也浮不起她是个姑娘的感觉。

     “喂,你叫什么名字?” “吴小琴!”她简短地回答了三个字,便不做声,又拿了件什么东西,出屋去了。

     这一瞬间,沈雁飞忽然发觉她的声音甚是悦耳动听。

     他听到碗筷响声,不久之后,又听到洗碗之声,然后,她自个儿进来,坐在角落的一张破凳上。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酉时一刻。

    ” 沈雁飞不服气地嗯一声,道:“偏偏你就答得那么肯定,不能是酉时三刻吗?” 房子里已经昏昏暗暗,她凝坐在角落里,几乎连身形也显不出来。

    “你要相信就问,不信呢就别向!” 沈雁飞无言可容,眼光移到屋顶。

     此刻他觉得非常饥饿,同时也不时有晕眩的感觉,他知道这是因为四肢血脉被阻之故,大约再过半个时辰,他将会支持不住而昏迷过去。

     “吴小琴!”他大喝一声:“为什么不把灯点起来!” 他认为在穷途末路之际,英雄气概最少不得,加之心中也着实恼怒自己运气太坏,是以语声中除了故意的高亢之外,还夹杂着粗暴。

     她默然凝坐,歇了片刻,缓缓道:“点灯与否,能使你目下的遭遇有什么改变吗?” 他大吃一惊,因为他感觉到她的话中,含有一种冰冷的智慧,同时说得那么流畅和自然,生像个饱经世故的人,冷漠地注视着命运的变迁。

     但她终于起来,把油灯点亮。

     昏黄的火光,照得这间屋子半明不暗,平添一种寂寞的气氛。

     “吴老五几时要来?” “等一会儿吧?好像是这样说的。

    ” “这个入娘贼!”他恨恨骂了一句,心中想道:“这狗养的倒是识得诀窍,用铁索捆住我身仍不放心,还要用鹿筋细绳扎紧我四肢血脉。

    只要他不解开,我可没有半点挣扎之祛。

    ” “喂,吴小琴你过来。

    ”他暴戾地喝着。

     吴小琴走过来,漠然地站在炕边瞧他。

     “你替我摸摸怀中,看看还剩下什么东西。

    ” 她果真伸手来摸,沈雁飞不必她说,已知囊中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了,银子、秘籍,还有那张羊皮纸的地图。

     “我衣袖里呢?” 吴小琴移手搜索,这会儿他因双臂俱麻,故此完全感觉不出:“不是袖里,是小臂上。

    ” 她点点头,道:“有把钢骨扇子。

    ” 她说得那么肯定,以致沈雁飞大吃一惊,想道:“她怎会一摸便知道是钢骨扇?” 原来他的修罗启极是沉重,因此不能像普通物事般在放在袖管中,却是巧妙地扣在腕肘之间。

     他觉得这位吴小琴一点也不蠢钝,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要试一下。

     “替我解开腕上的小绳子。

    ”他暴戾地命令道,双目灼灼,看她有什么反应。

     然而他一点瞧不出她面上有什么表情变化,根本上她那乱草飞蓬也似的头发,已把面孔掩住大半。

     “赶快,再不解开,我血脉受阻,快要死了。

    ” 他说的倒是实情,但还有一点没说出来,便是只要双手脱困,他便大有机会可以逃生,虽则一时三刻弄不断铁索,但也不会像此刻般毫无挣扎之力。

     “血脉流通之后,你的功夫也使得上了。

    ”她冷漠地揭穿这内幕:“死有什么要紧、人终于要死的。

    ” 沈雁飞愕了一下,这才怒声道:“哼,敢情你真是吴老五的好侄女,谋财害命,功不可没,他分你多少银子?” 她没有做声,走回那边的破凳子坐下。

     她随即又起身,一手拿了油灯,走过来照着沈雁飞的面孔,细细端详。

     沈雁飞真是啼笑皆非,怒目凝瞪着她。

     “事实上你毋宁死了更好。

    ”她把油灯搁在炕上,缓缓道:“你一生坎坷,骨肉分离……”说到这里,便忽然停口。

     沈雁飞心中一阵悚然,想道:“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她还懂得些什么?” 一阵风吹刮进来,他光是用鼻子也嗅得出春夜风寒的味道。

     于是他注意到吴小琴身上,那褴褛和太小的衣裳,却是非常单薄,但她一点也不显得怕冷。

     “你叔叔谋我财,害我命,你也是知道的?” 她坐向炕尾,漠然地应了一声。

     远处传来犬吠之声。

     沈雁飞立刻想到定是吴老五来了,心中一急,吼叫道:“那么为什么你不替我解开腕上的小绳?” 她起身走到炕头,道:“你以为是五叔来了?但不是他。

    ”语声中不带丝毫感情。

     沈雁飞百般无奈,叹一口气道:“不管是不是,你替我解开那小绳吧。

    ” 她漠然地嗯一声道:“解开那绳子不是使不得,但我为什么要意这麻烦?” 沈雁飞无言可对。

     她又道:“我自己住在这里,既不快乐,也不烦恼,这样最合我的意思。

    ” “只有你一个人?在这破屋子里?吴老五住的房子很漂亮,他为什么不带你去?在这里别说居住和穿衣,恐怕连饭也吃不饱,对吗?吴老五对你岂不刻薄了些?” “我的想法你不会懂的。

    ”她徐徐答:“这不过是极微小的痛苦罢了,一个人往往越想避免痛苦,却越痛苦,越要追求快乐,越会得不到快乐。

    ” 沈雁飞果真有点迷糊,听着很有道理,但心里又不能信服。

     “你没有到外面走走,好比坐井观天,管中窥豹。

    ”他无意中作了这个譬喻,自家也甚得意:“所以我不能跟你辩论这件事。

    ” “这话也不无道理。

    ”她淡漠地评了一句,便待走开。

     沈雁飞立刻道:“吴小琴,你听我说,我沈雁飞堂堂男子汉,绝不能做出遗祸于你之事。

    ” 他欧一下,见她在听自己说话,便继续道:“生死之事,我本不太放在心上,况且他们未必能杀了我,可是我身上有事,要赶快到江陵去,你若解开绳子,我恢复自由之后,一定带你一道走,这样既不会连累你受吴老五责罚,你也因此能到外面走走。

    ” 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

     沈雁飞十分急切地等待她的决定。

     远处犬吠之声,又随风隐隐传来。

     她忽然俯身去替他解开手腕的小绳,那鹿筋拧成的绳子,捆得极紧,但她在咄嗟之间,已经解开了,然后又替他把膝间的绳子也解开。

     沈雁飞连忙凝神静气,运行内功。

     不一刻工夫,手足麻痹渐消。

     忽然听到隐隐人声,吴小琴把油灯搬开,一口吹熄了,屋中登时十分黑暗,她也走出屋外去了。

     沈雁飞心无二用,一味运气调元,但急切间哪能立刻恢复。

     人声直趋这座屋子,这杨家沟地方人家不多,但狗和养得不少,因此犬吠之声,起此彼落。

     吴小琴冷漠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叔叔带着两个人来了。

    ” 过了一刻工夫,三人步履之声,已在屋门处停住,吴老五大声命吴小琴掌灯,于是屋中复又光亮起来。

     三人鱼贯进来。

     前面两人大模大样的,全是公人装束,最后的是吴老五。

     吴小琴点灯后便出屋去了。

     最先入屋的公人道:“咱们别耽误时间,赶紧把这飞贼送回去,了却一事。

    ” 另外那公人哈哈一笑,道:“也记上一大功。

    ” 吴老五骇然遭:“头儿们请看,这厮兀自双目灼灼,可见得功夫极深,我再瞧瞧那鹿筋扎得够紧不……” 一面说一面走近炕。

     沈雁飞大吃一惊,此刻他仍不敢妄发其力,因为不但怕不成功时,被他们发觉,立刻再扎住,最忌的是真力一发之后,倘不成功,可能返道窜散,伤了内部,故此,他决不能轻举妄动。

     吴老五走到炕边,正待低头去瞧。

     沈雁飞倏然一昂头,龇牙张嘴,形貌甚是凶恶,把吴老五吓得噔噔退开两步,道:“这小贼凶得紧,要用牙齿哪!” 两个公人呵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