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报恩反遭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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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挖之不住,何况杨婉贞功候更深一些。

     沈雁飞猛然拔起空中,双脚被奇重的掌力扫着,不由得在空中打个筋斗。

     他明知对方必想趁自己身形下落之际,再来一掌、是以借力往后飘退丈许,方始坠下。

     杨婉贞果然干瞪眼睛,原来在她前面四尺左右,便是稻田。

     她的掌力绝不能伤得相隔寻丈的沈雁飞,而又不便跳下田里发招,只好转身白瞪眼睛。

     沈雁飞已悟出对方这种掌力,只能在双脚沾地和转回身躯时方始能够发出。

    故此坠落田里之后,便呆立不动,弄得双脚俱是泥水淋漓。

     杨婉贞消声道:“沈雁飞你真不敢和我动手?不瞒你说,我能够光凭五招静女剑法,便能把你打得连修罗扇也丢掉,恐怕性命也难保。

    ” “不见得吧?但我实在不愿和你动手。

    ” 她冷笑一声,俯身拔起长剑,用衣襟徐徐拭拂。

     这种无言的傲慢态度,把沈雁飞激得雄心陡奋,忖道:“反正如今死活都难,何不跟她拼一下,稍为折折她的锐气。

    ” 想完纵身飞上来,刷地打开修罗扇,月光下但见涌起一朵红云。

     “就请姑娘赐教,但修罗七扇绝不至于那么脓包。

    ” “等着瞧好了,接招。

    ” 但见一道白光,分心刺去,却不快速。

     沈雁飞知道厉害,暗中运力捧扇当胸。

     俟得敌剑已近,候然直扇出去。

     这正是修罗七扇中的精妙守式,却仍然暗寓攻势。

     眼前一花,那道白光倏然化为数十点白光,四方人面攻将进来。

     沈雁飞觉出不妙,从来使出修罗七扇之时,未曾有过如今这种束手缚脚的感觉。

    赶快移形换位,红扇乱摇,数团冷风直扑对方。

     但杨婉贞丝毫不为他扇上冷风所扰,剑走轻灵,真个静如处女,动若脱兔,但见一道白光带起嘶风之声,直奔沈雁飞。

     出剑之快,功力之厚,确是剑术名手风度。

     眨眼间白光平地涌起,有如一个大莲座,把沈雁飞托在其上。

     沈雁飞心中大骇,力图挽救危局,扇出如风,身法忽如鬼魅往来。

    可是对方剑气如虹,招数神妙无方,竟完全抢占机先,把他追得乱转一气。

    修罗七扇连其中精微变化尚未使出,便得赶紧变招换式,因此转眼间已堪堪使完。

     但沈雁飞到底乃是名师之徒,本身又聪颖无比,脑筋连转,忽然想出其中道理,当下走险呈幸,暮然使出“鬼王拨扇”之式,果然压力稍松。

     原来他想到也许对方的剑法正是修罗七扇的克星,故以迫得自己空有满身功力,却无能为施展,是以冒险改使一招寻常招数,果然压力稍松。

     然而主客之势,早已形成,他这样子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除非设法逃出圈子而卷土重来,否则绝难扭转局势。

     危急之中,沈雁飞脑海之中忽然现出许多架式,不暇寻思,便照样使出来。

     但见白光银芒,骤然暗淡,沈雁飞举手投足之间,已把杨婉贞打得直往后退,粉面由红而白,又惊又怒。

     沈雁飞舒一口气,手底放意放松一点。

    杨婉贞娇叱一声,运剑逞威,银光匝地涌去。

     沈雁飞哼一声,沉扇划个圆圈,只见大批银光顿时受阻于三尺之外,难越雷地半步。

     杨婉贞心中虽然惊怒交集,但也觉出不妙。

     只因自己无论使出哪一招,对方只须把修罗扇稍稍一挥,便有万斤潜力,压在自己刻尖之上。

     沈雁飞原来在危争急中不假寻思,使出连日来都不愿练的修罗第八扇。

     只因这一招动作虽然简单,但必须童贞之体使用,方始能够在扇上发出阴气,用以克敌制胜。

     他明知自己已丧童贞,故此一直死了心不去练它,谁知祝可卿替他求得白云老尼的场技宝露,此露功能培元筑基,等于超越过小周天筑基阶段,而练成大周天还原童身功候。

     这刻仅是首次能从扇上发出阴气,故此虽不能反击对方,然而光是这种御敌的妙用,已足够叫他惊喜欲狂。

     两人脚下何等迅速,转眼间杨婉贞已退过那座农舍,直到那厢的田埂边。

     沈雁飞忽然微愣,倏然收回招式,忖道:“怎么她会哭了?” 杨婉贞珠泪直抛,仰天悲叫一声,惨厉刺叫,忽地回剑目刎。

     沈雁飞只因收招时退开一点,这时已来不及出手相救,不由得极为忿怒地叱道:“你疯了么?” 语气威严有力,杨婉贞到底蕴有女性柔顺的天性,剑势略缓。

    呼地一响,一股潜力直压下来,把她的长剑压得垂向地上。

     “你真是疯了,这也值得自尽?试想哪一位成名高手生平未曾输败过的?” “我就是输不得。

    ”她抽咽地道:“我怎能输败在你手上呢?天啊声音悲惨之极,宛如山鬼夜啼,琼妃蓦位。

     沈雁飞虽是莫名其妙,但心中也为之一阵恻然,想道:“我太伤害她的自尊心了。

    ”当下走前两步,夹手夺过她的长剑。

     他以非常沉毅声音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来,跟我来……”说着,转身便走。

     他的声音满是大丈夫气慨,慑人心魄,杨婉贞不知不觉真跟他走。

    只见他在屋后抬起一个刻鞘,将长剑归了鞘,又捡起那块青布包好,再拾起小包袱,一齐递到她的手中,然后道:“你这把件事忘掉,就当如从来没有遇见过我,知道么?现在你可以动身回去了,走吧!” 她生像已被他催眠,唯唯低应了,之后开步便走。

    但只走了丈许,忽然把包袱和长剑都扔在尘埃,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沈雁飞一纵身落在她跟前,忿然道:“你哭什么?快点回来,把一切经过都忘掉。

    ”说着又替她拾起包袱和剑。

     她拒绝接过来,边哭边道:“可怜我十四年心血,都白费了,都白费了……天啊——”这一声天啊,叫得肝肠催欲,令人闻之而心酸。

     沈雁飞再也沉不住气去装出坚毅的丈夫本色,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她一径掩面悲啼,凄凄切切,使得飞鸟为之绝迹,草木因而低头。

    沈雁飞愣了一会儿,但觉自己做得太鲁莽了,一方面对她浮起非常怜悯之情,一方面想到自己纵使以绝技称雄天下,但明珠佩冷,紫玉烟沉,伊人已永弃人间,这一切又有何用?登时心血上冲,万念俱灰。

     他也把包袱扔在尘埃,却将裹剑的青布打开,拔出长剑。

     “琴妹妹,我不会让你孤伶伶地在泉下飘荡的。

    我自己也难以忍受这人间的寂寞。

    唉,声名恩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人生百岁,终必化为尘土,琴妹妹啊,我这就来陪你……” 他在心中默默自祷,这一刹那间,忽然觉得心中异常平静。

     “你多半是被我的阴气神功唬住了。

    ”他朗声说道:“我要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咱们再打一次,便可以证实。

    ” 她兀自掩面而泣,沈雁飞倒转剑把,撞她一下,又说了一遍。

     杨婉贞心中活动过来,抬眼一觑,只见他神郑重异常,便接过长剑。

     沈雁飞也掣出修罗扇,道:“你先发招。

    ” 杨婉贞先举袖拭泪,然后挺直柳腰,决然道:“好,我们再比一场。

    ” 当下棒剑平胸,运功调气,然后一招“仙猿献果”,剑尖直指对方前胸缓缓推出,这一剑看来虽然平凡,其实乃是静女剑法中的“天女散花”之式,只要敌人一动,招数便立时施展出来。

     沈雁飞使出修罗七扇,葛地红影四面飘舞,困住对方身形。

     哪知杨婉贞长剑嗡地微响,化为千百道白气银光,反从扇影中攻进。

    沈雁飞急急变招,扇影收处,绕敌面走,可是脑后一缕剑风,如影随形般追将上来。

     他枉自施展出师门绝艺修罗七扇,但一上来已落下风。

     这时急于摆脱,猛然一转身、扇化“佛子托钵”之式,快逾飘风,一扇拍在剑上,两人乍然分开,功力竟差不多。

     杨婉贞娇叱一声,长剑嘶风又至,疾刺前胸璇玑穴,蓦地振腕挑剑,改戳咽喉。

     这一招使得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沈雁飞倏然一闭眼,但觉剑尖已制入咽喉表皮。

     这一下确是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好个杨婉贞功力深厚之极,闷哼一声,使出内家上乘悬崖勒马的手法,倏然有如泥雕木塑般分毫不动。

     一缕鲜红的血沿着剑尖所触之处,流下喉核底下。

     她收剑退开两步,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沈雁飞没有倒下,只因他咽喉仅仅被尖划破表皮,虽是流血,但其实不算受伤。

     “你不忍心下手么?对我我这种邪恶之人,何不为世间除害?”他带着嘲讽自己的味道说:“我的命承你救回,但你看,短短时间之内,我已杀死好几个人。

    ” 杨婉贞黯然长叹一声,道:“我宁愿死在你手下,这样,也许我的大仇反而能因此得报。

    ” “真的?”他问,余音未歇,只见她已倒持宝剑,送到面前,于是他不必再问。

     两人僵持一会儿,沈雁飞蓦然放声大笑。

    杨婉贞犹疑一下,终于拾起包袱,长到归鞘,复用青布包头,一言不发,黯然离开。

     直到她的身形看不见了,沈雁飞笑声渐微,终于张口喘气。

     他笑的是世上居然会发生这种出奇之事,两个人彼此相让被杀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