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见佳人懦夫变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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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他停步凝眸打量一会,就这一刹那功夫,又有一个房间灯光熄灭。

     深夜的景象对于他毫不陌生,他几乎每一晚都会悄悄出来活动一下。

    日子长久了,他自然会碰上夜行人,起初他甚是惊慌,后来次数多了,他便变得十分有把握可以避开夜行人,一则他从未遇到过脚程比他更快的人,二则黑夜中躲避极易,此所以他会毫不犹豫便决定夜间去探那草上飞俞胜一下。

     他在客店周围兜个圈子,确定附近没有人埋伏之后,便飘身落在客店中。

    蹑足走到门边,向柜上张望,只见柜上挂着一块木板上,写满了客人的姓名。

     这一点聪明,在久耽镖行的韦千里,当然算不了什么,他极快便找到俞胜是住在西跨院北上房当中的一间,当下飘身飞上屋顶,复又轻巧如狸猫般在西跨院中落下。

     只见当中那间上房,垂着帘子,隐隐射出灯光。

     他站立在黑暗中,摸摸下巴,想道:“里面灯光这么明亮,我要是舔破窗纸,里面的人一定发觉。

    但这门帘又挂得十分严密,要是轻轻掀动,里面的人,也绝无不觉之理……” 一时束手无策,站着发怔。

    忽见人影印在窗纸上,他又想道:“那厮果然还未就寝,我刚才若是冒失上去,已着了他的道儿啦……”登时又觉得十分兴奋,因为他的猜想果然没有错。

    于是他尝到了胜利的喜悦滋味。

     但他老是呆站也不成啊,这么一想,复又心急起来。

    俗语说得好,人急生智。

    但见他喜上眉梢,俊面上一片光辉,突然一抬掌,虚虚向前一按。

     呼的一声,砂飞石走,房帘蓦然掀开。

     灯光照射出来,院中为之一亮,但见一条人影,急如离弦之箭,从房中射出来,一沾院地,便飞上墙头。

     此人身材瘦削,双目炯炯有神,向四下环顾一匝,但见四下毫无异状,不由得惊噫一声,狐疑地张望一会,这才跳下院中,走进房内。

     灯光复被房帘挡住,院中骤暗,另一条人影从屋顶飞坠下来,着地无声,而且轻轻一晃,已到了房门边。

     这人正是韦千里,此时他得意洋洋,因为他毕竟瞒过了那草上飞俞胜。

    同时他掌风掀起房帘之时,已瞧见余老三挺直地坐在一张椅上,油灯就摆在他前面的桌子上,是以瞧得十分清楚。

     只听见房内传出话声,他侧耳而听,却是那草上飞俞胜自个儿在说话。

     “……大爷只以为你们镖局中已派出能手来救你这小子,那知仅仅是一阵怪风。

    什么……小子你瞪眼睛不服气?大爷的轻功敢说江南独步,难道还有比我更快的躲起身形……再告诉你,三更过后,再没有人来救你,大爷可就要用辣手教你供出实话啦……” 韦千里听了,心中十分佩服那余老三,敢情余老三的骨头真够硬,虽被敌人所擒,但总不说出一句话。

    是以那俞胜故意用他诱敌,好知道镖局那一面究竟有什么打算? 满腔热血,登时沸沸腾腾地翻滚起来。

    想那余老三明知镖局绝无人会来救他,尚且如此硬骨头。

    可知一个人果真需要勇气,才能创造一些什么…… 现在他该如何下手去救余老三,这的确是极大的问题。

    目下他虽然勇气倍增,迥非昔日,但终及不得行侠习惯的武林名手。

     何况他根本不知自己已身怀绝技,仅仅知道自己轻功很不错。

    是以叫他逃跑躲避,他是有点信心。

    若要兵刃相见,他可就不知所措了。

     更鼓隐隐传来,渐来渐近。

    韦千里一听,已交三鼓,不由得大大发急起来。

     忽听房内俞胜又传出语声:“小于你可别怨大爷心狠手辣,大爷定要成全你这点名声义气,现在已交三鼓,想那镖局中人,全是酒囊饭袋之流,谁能来救你性命?你若要命的,赶紧说出那孤云老道和徐氏兄妹的行踪,以及你家老总约请他们来此的用意。

    大爷说一不二,立刻把你放回去……” 余老三哎了一声,似是穴道已解,俞胜又道:“你软麻穴虽然尚未解开,但却能开口说话,如今你想定了没有?别耽搁大爷睡觉的时间……” 韦千里在外面听着,忽然羡慕起孤云剑客和徐氏兄妹来。

    他们的名声,显而易见地把这个独行大盗镇住,非问出行踪底细,始终不能放心。

    他想道:“我要是有一天也能够教所有的坏人闻名胆寒,我就不算白活于世了……” 豪情顿起,蓦然举掌一按,呼的一声,房帘被掀得直飞起来。

     俞胜身手快板,如响斯应地问到房门,扫目一瞥院子,房帘复又落下,他一伸手,捋住房帘,轻轻抖处,整张房帘抖将下来。

     这个独行大盗此刻心中大为凛然,这现象分明是有人闹鬼。

    但凭他身形及反应之快,尚且瞧不到一点影子,来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这除了孤云剑客或徐氏兄妹来到,还会有那一路高人来架这梁子? 蓦见对蔑谳上人影一闪,好个草上飞俞胜不愧是名震一方的黑道巨擘,尽管心怀戒惧。

    但这时却毫不迟疑,顿脚飞上对面墙头,再一纵,便到了对蔑谳顶。

     迷蒙月色之下,只见一条黑影,相当快捷地向左方门走。

     俞胜一眼瞥过,已占量自己脚下功夫比那人可要高出一头,胆气陡壮,疾追过去。

     那条人影闪闪缩缩,却甚是诡滑内行,专在想不到的地方隐没,使得他无法加快脚程,唯恐追过了头,反被那人打回路跑掉。

     眨眼间绕个大圈子,反而到客店后面不远处。

     草上飞蓦然一惊,叫声糟了,猛然提一口真气,使出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刷刷刷一连几个起落,已到了客店后面,方一飘身落在后院,只见自己房间的后窗悠悠晃动。

     当下顾不得惊动住客,猛然一掌击去;人随掌走。

    砰地大响一声,窗户穿了一个大洞,木屑纷飞中,他的人已如一缕轻烟,射人房中。

     暗中毫无异状,出了外间,只见灯光兀自摇晃,一室皆亮,果然不见了危坐椅上的余老三。

     他的身形极快,而且毫不停滞。

    已打暗间穿出来,是以尤可瞧见一个背影,电射而去,似乎尚闻惊噫之声,声音随着那人身形,破空而去。

    那份迅疾,直是难以形容。

     草上飞俞胜咬牙切齿,也自跟踪飞出。

    这时他已明白对方敢情身法之快,竟然高出自己之上甚多。

     他自从出道以来,平生只遇上有限三数人,能够和他的轻功饼上一下高出他这么多的奇人,他算是此生第一次开了眼界。

     是以他死心不息,想知道此人是谁,同时以他的身手功力,何以不直接抢回余老三,偏要如此作弄。

     这个老江湖老谋深算,一出了店,明明见到那人身形在前面一隐即没,但他却不追过去,反而向左方疾奔,那边正是广信镖局所在。

     他在离镖局不及一箭之处,便隐住身形。

     眨眼间一道人影,斜掠而至,虽不甚快,却可以认出是早先那人。

     草上飞俞胜功行双臂,暗自准备,待得那条人影掠到,蓦然大喝一声,疾扑电击,左手护胸,右手一式“风卷云飞”,掌上带着悠悠风声,劲袭那人胸胁之间。

     在这一刹那间,他已瞥见那人面貌俊美非常。

    早先他从这人背影,发现竟是在镖局中以内家真力挫折于他的小厮。

    那时候他这个老奸巨滑,绝不肯在未明底蕴以前,独个儿冒然动手,是以也不叫破,匆匆告辞。

     如今见这人面目俊美异常,向非那小厮一副肮脏模样,登时反而推翻早先想法,以为这美少年并非镖局那小厮。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掌电急击出。

    韦千里想不到敌人忽然现身,心中一惊。

     但惊慌是一回事,他本能地躲避袭击又是一回事。

    只见他身形一晃,明明是个猛劲去势,却忽然一旋,躬身从俞胜掌下钻过。

     俞胜身形已离地,百般无奈,吼得一声,一脚疾然踢出。

     韦千里发觉风力直取背后,突然回肘一撞。

     一声急吼,把午夜岑寂冲破,只见人影晃了几晃,没人黑暗中,快得难以形容。

    但却是往广信镖镖局相反的方向隐没。

     另外一条人影,在屋顶上连翻几个筋斗,卒之掉在地上,弄出一大片响声。

     这人正是草上飞俞胜,他一向以轻功超卓,称雄江湖,如今却太不济事,连站也站不住跌在地上,把屁股差点儿掉破。

     此时人声喧哗,都纷纷起床观看究竟。

     俞胜什么都不怕,就怕相隔不远的广信镖局中人,会及时来到,瞧见他这种狼狈模样,那时真比一刀杀死还要难过,奋力跃上屋顶,这时才发觉一条腿不大管用,不知脚指是否已完全折断。

     他终于逃返店中如果他潜到广信镖局去,必定探到那余老三的下落。

     原来金童许天行虽然自知敌不过草上飞俞胜,但后来得知余老三卖命去探窥敌人动静,至今未返。

    这时豁出性命,也得去高升客栈瞧瞧。

     他去得正是时候,刚好是韦千里以无上轻功,引开俞胜之际。

     许天行一看那人功夫之高,平生未睹,不禁又惊又喜。

    还以为是孤云道人或徐氏兄妹忽然出现,当下不再迟疑,人房把余老三救回镖局。

     但等到天明,还不见高人驾临,金童许天行诧讶不置,命人去探草上飞俞胜下落时,俞胜却已走了,踪影毫无。

     许天行一想不得了,立刻作紧急措施,第一件他暂时把镖局歇了业,不接受客人委托。

    第二件他向镖行中人宣布他已辞去广信镖局总镖头之职。

    第三件他秘密溜走,躲在蟒鞭陈明度家中听消息。

     韦千里当晚有如惊兔窜逸,眨眼出了城,也不知奔向何方。

    他虽然怯懦无胆,但却非是愚蠢之辈。

    因此当草上飞俞胜现身袭击之时,忽然想到人家会预先在此处拦截,一定已看出他便是日间献茶的小厮。

    于是他决定不敢回镖局去,一味落荒而走。

     在江湖上迷迷糊糊流荡了几个月,弄得衣衫褴褛,囊空如洗,这时,恰好来到杭州。

     哪知一到杭州,便被董府之人认出来,硬把榆树庄被破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若不是他身怀上乘武功,非死在七步追魂董元任府中不可。

     现在,他躺在一张大床中,衾香枕软,教他怀疑为误人天台仙境。

     他已渐渐镇定过来,想道:“韦千里呀,你先别碰上事就发慌。

    这些日子来,我老是怀疑那大名鼎鼎的草上飞俞胜何以这么草包,给我无意中用出紫府奇书中的一下,便把他整个人撞跌下去。

    现在看起来也许不是他脓包,倒是我厉害是真。

    试想欧阳少庄主和那位许保何等厉害,黑蝙蝠秦历更是厉害。

    但他们连打我几下,又揪又扯,都弄我不倒……” 想到这里,眼前犹如露出一丝曙光,把他闭塞已久的心灵渐渐照亮。

     徐若花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不要害怕,要记得你是个男子汉啊 人影微闪,香风扑鼻,那娇媚艳丽的董夫人王若兰已站在床前。

     韦千里刚刚浮上来的一腔豪情,万丈雄心,都在她俏眼中的光芒之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这种场合,纵然有霸王之勇,也不管用。

     韦千里心慌起来之故,正是如此。

     他呐呐道:“你……你以为我是谁呢?” 这句问话,在他已算得上胆大无比。

     “……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何必多言……”她温柔而真挚地说。

     韦千里正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指指外面,原来他已听到一点声音。

     王若兰冰雪聪明,立刻转身走出房去。

     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声音中还带着勃勃怒气;“真气死我了,你没见到香梅那丫头吧?” 韦千里认得那声音正是七步追魂董元任,登时骇出一身冷汗。

    这是因为他对这个庄主,印象太深之故。

    但后来听到香梅这两个字,立刻又为之一惊仿佛被谁用一块大石,投在平静已久的记忆之湖中,激起重重涟漪。

     “没有,呀,相公你何事气怒至此?” “那贱人……哼,一定是曲士英那畜生把她拐走。

    这两个畜生,若然我董元任无法见面则已,一见蔑谝可不容分说,先下毒手废了他们武功。

    然后叫他们尝尝七七四十九日的大阎罗毒刑滋味,哼……” 哼声中余恨荡漾,韦千里打个寒噤,素闻这位庄主深沉多智,喜怒不形于色。

    今日如此大叫大嚷,显然暴怒无比。

    同时他所说过的话,日后自然一定兑现。

    是以他也暗中替那编织在他梦幻中的爱人董香梅而打个寒噤。

     “……还有那韦千里小子,我若今天见到他,非手刃了他,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相公请先呷口香茗。

    ”王若兰敢情一生也未见过董元任发这么的脾气,心中也甚惊讶。

    随口问道:“韦千里是什么人?” “一个从前在榆树庄的小厮,向来胆怯如鼠,想不到数年不见居然炼了一身上乘武功。

    连欧阳昆和许保扣住他的脉门和穴道也不e用…。

    , 这几句话宛如当头棒喝,又如酸甜灌顶,韦千里登时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