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色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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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望着不远处的匾额,墨迹未干,显出殷红的血色,仿佛刚刚题上不久。

    然而,小庙中全无人迹,供桌上也空空如也,并无半点香火供奉。

     朱红色的神龛上端坐着一尊神像,有真人大小,朦胧的月色下看不清面貌,只有一袭白衣,白得耀眼,仿佛是刚刚穿上去的。

     聂隐娘将目光收回,眼前是一块不大的空地,左面架着几根粗大的云杉木,架子下面是一口铜钟。

    铜钟足有一人高。

    钟钮上铸着龙生九子之一蒲牢的雕像,造像朴质简陋,也已经残损大半。

    支撑铜钟的云杉有一根新被折断,露出白花花的木屑。

    铜钟失去支撑,跌落在土地上,绿迹斑驳的边沿深深陷入泥土中,周围荒草茂密,将铜钟边沿掩埋起来。

     柳毅仔细打量着那口铜钟,目光渐渐落到铜钟脚下的泥土上。

    土色润湿,几块石头翻起在一旁,仿佛刚刚被挪动过。

    他眼中神光一动,向铜钟走去。

     柳毅赤足踩在铜钟周围的泥土中,这些泥土松软而且潮湿,仿佛不久前这里才下过一场雨。

    他的目光从地面一一扫过,突然驻足,从铜钟边沿处拾起一撮泥土,轻轻捏碎,放在鼻端嗅了嗅。

     黝黑的泥土中掺入了暗红的色泽,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分明是血腥之气。

     柳毅的面色一沉,轻叩铜钟道:“里边有东西。

    ” 聂隐娘怔了怔,也伸手在钟上叩击了几下。

    铜钟发出几声长短不一的轻响,东面钟壁的声音格外沉闷,仿佛那面钟壁上真的倚靠着某种东西。

    她试着向外推了推钟身,铜钟却纹丝不动。

     柳毅道:“让我来。

    ” 聂隐娘并不愿意柳毅帮手,她摇了摇头,伸手将那半截云杉取下,插入铜钟边沿的泥土里,用力往上一撬。

    铜钟发出嗡的一声闷响,向一旁移开一条缝。

     刺鼻的腐败之气伴着一团飞动的黑云迎面扑来,呛得人直欲呕吐。

    聂隐娘本能地侧开脸,手中却不禁一松,铜钟再次轰然落下。

     那团黑云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烟雾般散了开去。

    月光下,聂隐娘愕然发现那竟是一群极小的吸血蚊,她来不及细看,目光紧盯住铜钟挪开后的土地。

     青碧的泥土已染成暗红,一截残破的枯枝被压在铜钟的边沿,似乎已被截断。

    枯枝已经变成酱紫色,发出浓浓的腐臭。

     月影朦胧,聂隐娘注视着那段枯枝,脸上渐渐变色——那不是枯枝,而是一个人已然腐烂的手臂! 柳毅也是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掌将那口铜钟击倒。

    大股浊气冲天而起,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团人形的血肉失去了钟壁的依靠,完全瘫倒下来。

     这已经算不上一具尸体,它身体的每一处骨肉都被巨力捣碎,看不出一点轮廓。

    地面上的血迹已然变为骇人的黑色,更为诡异的是,尸体被毁坏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流血却并不很多。

     柳毅摇了摇头,对聂隐娘道:“你认得出他是谁么?” 聂隐娘强行平复着自己脸上的惊惧,深吸口气道:“是裴航。

    ” 柳毅道:“你怎么知道?” 聂隐娘并不答话,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小心地悬在尸体上方。

    她缓缓催动内力,向那块石头贯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枚五寸长的银针透体跃出,紧紧粘在了黑石上。

     聂隐娘注视着那枚已变得墨黑的银针,道:“这枚血影针,是我亲手打进他体内的,绝对不会有错。

    ”她顿了顿又道:“这种粹毒的血影针毒性太大,我极少将它们留在敌人的尸体上,只是当时红线来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收回。

    ” 柳毅摇头道:“如你所言,裴航的尸体应该还留在那间阁楼里,那么到底是谁,把他搬到这里来,又毁坏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聂隐娘摇了摇头,又皱眉冥思了一会,道:“对方把尸体摆在这里,分明是想让我们看到,可他又如何知道我们一定会来到这里?为什么非要劳师动众,把尸体放在铜钟下?铜钟、五色狐、山神庙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长叹了一声,无力地抬起头,仰望着清空的月色,仿佛想从浩瀚夜空中找到答案。

     十年的猎杀生涯,她也曾布下一个又一个圈套,让对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束手就擒。

    然而如今,圈套里的,却正是她自己。

    她也同样只能无力地仰望青天,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皓月无语,冷冷地垂照时间,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灵,悲悯人间的一切痛苦,但从不出手拯救。

     一股微风吹过,她心中莫名一动,几乎是本能地回过了头。

     她的脸色顿时大变。

     被推在一旁的铜钟钟钮上,残破的蒲牢塑像依旧抓鬣飞扬,然而塑像的脖颈上竟被挂上了一只人臂长的玉瓶! 玉瓶造型奇特,瓶身狭长,瓶底椭圆,宛如一枚拉长的水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然而,就在刚才,两人推开铜钟的时候,钟钮上分明空无一物! 聂隐娘大惊,不由四下望去。

    桃林繁茂,重重树影婆娑,仿佛将一切秘密都遮掩殆尽。

     柳毅的笑容也已凝固在脸上。

    敌人竟能如神出鬼没,将这枚玉瓶挂在钟钮上,却让近在咫尺的他们毫无知觉,这是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