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问鼎群雄 内圣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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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一个人若是没有惊人的修为,想一上场就掌击韫霞举,扼阻北剑门,剑挫尚剑父,岂有可能?光是这三件,已经令场下人惊叹,置疑——逸剑宗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用各大门派的一招一式,光看慕容三问的功夫,这鸣月山有如此武学,还用得着偷学别派的绝技么? “不见得,他们虽然没练,但不代表没看,更不能泯灭三十年前得到各派秘籍的事实!” 群雄正自惊魂未定,群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紧随这这个声音,一阵上好兵器的龙吟之声忽然出现,温暖的天气陡然闪过一阵淅凛凛寒风,人群中霍地闪开一条路,其间领头走出两个人,一南一女,男的手中抱刀,而女的却刀已出鞘,掣在手中寒光四射,湛湛涣若秋水将溢,冰之将融,轻风一吹,自然响起了淡淡的龙吟之声,悦耳而惊怵,透着美与杀的冲突、和谐。

     出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冠古刀’徐微步,师妹‘一刀仙’叶绛。

    人说“华山之巅两弯月,江东吴下袖中仙”,如今尚剑父已被击败,徐微步与叶绛挟刀而出,群雄无不哗然,刚刚因为赢了一场而激动的鸣月两宗一见,纷纷凛骇,一直打坐的封子綦更是矍然色动,担心地喊道:“师弟小心,此二人刀术高明得很,不可大意!” 慕容焉回头抱拳应过,转身向两位刀尊行礼。

    方才他虽然与那叶绛交过一击,但双方仅是内力一交,并未深攻,所以跟本看不出高低。

    如今这次,想躲都难了。

     徐微步虽然是中原武林的翘楚,依然对后辈保持长者之风,道:“慕容少侠替鸣月两宗出手,大义凛然,令人敬佩。

    但今日之事,事关三十年的恩怨,岂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既然如此,不如不说,我依然坚持按照先前的约定,我输,前事不计,我赢,鸣月消失!” 慕容焉早在少年之时,就曾听凌重九屡述其名,所以对此人尊敬而警戒,如今听他所言不差,眼下鸣月山两宗靠他一肩挑,自己若是败了,鸣月两宗可不是要消失么,年轻人知势不可为,遂一抱拳,道:“既然前辈如此笃定,三问只好奉陪。

    ” 徐微步道:“三问?很奇怪的名字,若非猜得不错,此名或是假造,或是另有所指,或者……”一言及此,徐微步故意一顿,道:“或者它只是你的字,不是名,只不知本尊说的对是不对?” 慕容焉心头一震,暗暗佩服此人见识,此人故意说此只是字,而不是名,分明已经由‘三问’想到了一个‘焉’字。

    在古代取名,取字,上下往往有某种关联,就比如,慕容焉,字三问,焉和三问同时都是疑问的意思,很相近。

    徐微步并未象大多数人一样相信慕容焉已经被韩广陵给打跑了,反而凭借自己敏锐的感觉和慕容焉身上特有的气质,竟然推断出他就是慕容焉!当然,他这句话说出来是也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若非是高明的人,焉能知道他语后的含义?! 封子綦吓了一跳,他是惟有几个知道慕容焉身份的人之一,如今若是慕容焉身份被揭,立刻会被玄武六宿追过来,更会立刻失去辛苦赢得的江湖同道的信任,引起人们对慕容焉这一身份的怀疑,从而产生很多难以预料的情况,而在眼下这个危难的关头,还有什么比保全过九阳、慕容擎云一手创建的基业更重要呢?! 当下胖老头急忙咳了一声,道:“当然是另有含义了……”但说到含义,他临时哪里会想地到,顿时语塞。

     四下的群雄自是不解,但徐微步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当下望了慕容焉微微一笑,并未揭发出来公告天下,却是一对明眼之人,旁人岂知! 慕容焉并未说这是名还是字,道:“在下今日正有三问,向天下的群雄发问!” 满场群豪,又起了一阵骚动,纷纷不解。

     “不知慕容少侠有何三问,愿闻其详!” 慕容焉飘然轻举,扫目一瞥,抚衿太息道:“今日三问何德何能,得群贤下顾,敢不从命!我一问南北门派,百宗千门,何种武功可以震绝天下,千夫莫向;二问浊世滔滔,英雄冠盖,何人可信我鸣月两宗,主持正义;三问天下武功百总千门,法门各异,谁人肯抛弃门户之见,相互参详切磋,共悟大乘。

    ” 慕容焉目光四扫,只见天下群雄俱都面带异容,矍然色动,若的大场地,竟然是一阵出奇的岑寂。

     “好狂妄的口气,慕容少侠三问,足以难倒群豪,未知与你的修为是否相符?”叶绛挟刀而出,娇靥如花的脸上先出了揶揄之色,谓慕容焉道。

     “师妹不得无礼”徐微步深惊这少年胸怀,但如今天下群雄都对鸣月山虎视眈眈,有谁会主持正义,有谁会肯将自己师门的绝学拱手馈赠于人呢,当然没有!当下喟然一叹,道:“慕容少侠三问横刀立马,直指人心,为三十年内震烁江湖之言,但今日我会回答你,天下没有什么武功可以震绝天下,千夫莫向;各派为三十年的屈辱而来,正在主持正义;至于各派绝学,都是历代先师们的结晶,更没有人会与别人分享。

    这个答案肯定不会让你满意,却代表了所有的同道,因为我也是挑战者!” 这一句话不啻千人心声,群雄纷纷议论赞同。

     “慕容少侠固然志气可嘉,但立场不同,多说无益!” “不错!让我们忘记秘籍被窃、师门被搓的事实,除非过九阳也将自己派内的秘籍公诸天下!” “鸣月山虽然连胜多场,但我群雄还有华山派,‘八百孤寒’吴大侠,西岳莲花山剑壁的有琴疏姑娘,鸣月山只你一个,想连赢四大高手,势比登天!” 慕容焉闻声心滞,转首望向封子綦,凝注不转。

     封子綦心中一阵刺痛,唇边闪过一阵轻微抽搐,这件事本因为自己而起,三十年前已经连累师门,如今更是连师弟也连累了,但这时自己纵有内力,却也无力回天了,天下人已经不再听两宗辩解,而如今唯一能作的,就是去承受天下武林的冲击、迭荡!一念及此,老头身形颤抖,咬牙向慕容焉点了点头,此举无疑让他放手一搏,成败不计。

     慕容焉一旦与师兄默契,顿时胸怀一放,反而没有太多牵挂。

    纵目四览,挥袂抚剑,洪声道:“今日来鸣月山赴会的都是天下的成名英雄,义名倾城,侠重如山,出言自是一言九鼎,我慕容三问不才,纵有不逮,也势必要奋力保全我过师兄的基业,各位可以任意上来赐教,三问到死,方弃此剑!” 鸣月山下聚集了不知多少英雄,闻言纷纷神情一凛,深惊这年轻人侠骨英风,竟然如白首荆山再现。

    即便是对崧剑、逸剑成见很深之人,如今也不禁暗暗敬佩,场人剑客数百,立刻起了惺惺相惜的气氛,片刻又是一片纷哗嘈嗷。

     “慕容少侠人中之龙,义薄云天,今日当把臂论剑!” “慕容少侠果然信人,鸣月有你,实是大幸,与你为敌,也是大幸!” “慕容少侠尽管请!” 慕容焉感激地环揖众人一回,回身转向了天下的大豪徐微步。

    事实上,慕容焉已经被天下的群雄接受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能感动身边所有的人,甚至是与他有仇的人。

    如今那边屈云、顾无名正打在一起,闻听四下群雄如雷声般浮升的豪言壮语,纷纷一惊,立刻各自一滞,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除了他们四个外,都将目光投向了场中央的一个卓朗的少年身上,当下都不由自主地暂时休战,一起观望! 这真是奇异的一幕,慕容焉用自己的心再此缔造了一次神奇。

    六宿和屈云见了他手中的那柄剑,神情俱是一震,屈云低喃道:“奇怪,那剑竟然……竟然与凌前辈的长剑分相似,这究竟……” 天际的流云轻轻地舒卷,此时日光已西,鸣月山顶影影绰绰,扑朔迷离,而万山之下,却冠盖云集,浩浩荡荡。

     慕容焉转向了华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徐微步,抱拳一礼,这时,那刚才断臂受伤的虹见渊忽然又来到场下观战,素知徐步微刀为好刀,左手挟了自己的剑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辞色不卑不亢地向慕容焉深施一礼,道:“师叔,徐大侠的刀乃是柄好刀,我怕师叔的木剑不足应敌,特来献剑!” 徐微步也点了点头,道:“虹先生说得不错,慕容少侠还是换柄兵器吧!” 慕容焉深为感激,却摇了摇头,道:“虹师侄,并非是我矫揉造作,但我得到师门传承时,严令不得使用铁剑钢刀,只能以竹木应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只管下去养伤,其他不必理会!” 虹见渊虽然被拒绝了,但他却肯定了这少年确实得到了过九阳师门的传承,更一肩挑起了两宗存亡续绝的重担,一个人挑起了天下的刀剑。

    当下感激莫名,恭身一礼,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只道了声“师叔小心!”,只此一句,足见真心。

    鸣月山两宗三代弟子见过,心中一热,纷纷跪了一片,高呼“慕容太师叔!”。

     封子綦对景泪下,只道:“师弟,拔剑吧。

    ” 慕容焉心头一塞,为情难胜,良久将心一横,淡笑着转过身来,站到了这个天下绝顶高手的面前,徐微步几十年来在江湖中已经成为了传奇,慕容焉能否接他一击,尚未可知,这也正是如今眼下众人关注的,但不管如何,这个年轻作了最坏的打算,却怀着最坚定的心。

     群雄目睹此情此景,亦是心中慨叹,人群中竟有人发出唳声清啸,叹了一声“壮哉此言!壮哉此心!” 徐微步微微点头,缓缓攫住了手中的长刀,刀未出鞘,头不回地谓门下弟子道:“华山天仰刀宗的弟子听我法旨,今日本尊与师妹同慕容少侠一决高下,不论胜败如何,华山、鸣月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他日行于江湖,同为正宗,不得相戕!” 这一言不啻给了鸣月山一个天大的机会,一言出口,人群中竟然一片欢呼,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崧剑、逸剑的弟子。

    而他的举动,不啻给江湖和鸣月山带来了无边的希望,有威望者往往能一言止杀,往往如此! 慕容焉感激地深施一礼,大恩不言谢,所以他口中并未说客套的话。

     徐微步道:“慕容少侠,如今我们可以拔刀了,但此战我若是不敌,我师妹也会同时上场,我若是赢了,华山派虽然放弃了仇恨,但鸣月两宗依然会按原来的约定,退出江湖,永不言宗,你要小心了!”一言及此,中年人眉锋忽聚如剑,长刀缓缓而出,那刀未出鞘,匣中已然听到一片龙吟之声,惊慑悦耳,待刀一出鞘,寒光沉沉湛湛,如溢秋水,静伫光影之下,凝如断山!好一口惊人的宝刀! 徐微步说得没错,这一场比试对鸣月两宗来说,关键至极。

    若是慕容焉赢了,第一个赢得了天下最有实力的门派的谅解,而这仅仅是个开头,其他的宗派会一路效法,最后可能将三十年的仇恨一起抛弃!但他若是输了,虽然只能得到华山派的谅解,但场下两宗弟子还有谁能再撄天下之锋,恐怕再也没有了,按照比武前的约定,鸣月山两大宗派依然要被没籍江湖,取缔门派,这一战,可以说是鸣月山两宗生死攸关的一战,是徐微步给慕容焉的挑战,更是给他的机遇! 此时,天壁上流云凑集,忽然阴沉了下来,地面起了一阵大风,接着渐渐减小,正如场中的气氛,更如群雄的心,荻花洲似乎也暂时忘记了追查屈云的事,纷纷惊疑地忖道:“这少年只一柄木剑,如何能如两柄削铁如泥的锋刀为敌?!” 你见过华山上的明月么,在那绝顶之巅,残月如弓,凝霜临照,萧萧肃肃之中,清影孤冷,追慑寒星,孤悬于深远广漠的天际,令人无不仰而视之。

    徐微步的刀一出鞘,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刚刚为云翳遮蔽的天幕下,霍地一亮,悬若明月。

     慕容焉不敢让这位令人尊敬的前辈首先出手,一抖手中黝木长剑,道了声“晚辈有僭”,萧萧飒飒,迅疾欺身逼进,与此同时,手中长剑嘶空递出,剑气如同一条匹练,沛然而至,一剑忽然幻化为一片剑尖,每处均有所指,但却令人不知何处为真,何处为假!那徐微步疾应了声“好”,并不稍停,按刀而出,飞绞连绵地直取剑中,这么多剑影,常人看不清,但徐微步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的刀也同时翻飞若雪,每一片都跟着一道剑影,而真正的刀身在哪里,只有出手的两人知道,但有一点,那就是两人的刀剑倏忽进退,追而不逐,加上精妙绝伦的身法,顿时如两道月影,一个皓皓皑皑,一个红光一轮,纵横远近,如决江河。

     什么是鸣月山,这就是两轮啸鸣的明月! 一直到了三十几招,慕容焉手中长剑忽然转追为被追,因为他手中的剑是木的,不可能与对方的宝刀来硬碰硬,而当他有这个念头时,立刻产生了微不可拟的空隙,这个空隙表现在剑法上是剑影的顿滞和间断,但这一间断一闪即收,在外人眼中,实在不足一说,但在徐微步这个绝顶高手的眼中,不啻天降良机,当下断喝一声,声发之时刀也发,声落时刀已过,慕容焉心生警兆,立刻飞速掣剑,身形直线踏草后掠,那徐微步刀光一轮,如一团明月,如光照物般地闪电跟进,其快无迹,其迅若雷,轰然而至,结果慕容焉一念之失,顿时落入被动!高手过招,深为惊人! 仅此一招,慕容焉连挥七十余剑才能扳平,而当他稍将局势扭转时,对方的刀还是在他木剑上溜了一下,顿时划下一片三寸来长的一薄片木屑,那木屑竟然疾若惊电,“嗖”地一声飞到了三丈之外,“夺”地深没入了树中,倏然不见了!好骇人的内力,好惊人的速度!而慕容焉也借此一击,急运真气护剑,不料徐微步却趁机收刀疾出一掌,结果慕容焉来不及收回剑上真气,心中一骇,才知对方声东击西的用意,急忙挥掌迎上,众人但闻“砰!”地一声大震,两道人影轰然退开,慕容焉“蹬,蹬,蹬……”连退五步,每退一步,地下大石上都印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嘴角鲜血沥沥而下,骇人已极。

     鸣月两宗的弟子都为之一骇,纷纷骤极惊呼。

     但徐微步并未追上来,因为慕容焉虽然是被自己一击得手,但并未损及真气,实力仍在,而在刚才声东击西的一击中,这位刀宗霸主也看到了这个少年惊人的内力,他不是谦让不追,而是高手的警戒和谨慎! “高手就是高手,华山天仰刀宗果然是列国刀宗的总枢!” “不错,这慕容三问如此厉害,竟也不能挡徐大侠扬刀一挥!” 就在群雄耸然动容,窃窃私议之时,慕容焉立刻有了主意,迅速地运真气通畅经脉,提剑而起,道了声“前辈好刀法!我们再来打过!”,清啸一声,竟然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这一着早在徐微步的意料之中,却在群雄的神思之外,鸣月两宗见状,纷纷大受鼓舞。

    这次,慕容焉的确有了高明的办法,众人但见他剑光飞掣的同时,那木剑竟然飞速地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中旋转了起来,一柄两寸来宽的长剑,顿时变成了一根圆圆的剑柱,其速度之快,惊人已极,同时伴随着摄人心魄的嗡鸣,将那长剑三尺剑身四周的空气拧旋起来,几乎撕裂了空气! “好高明的方法!惊人的剑法!”众人无不震慑。

     的确是高明的应敌方法,但做起来,难度太高了。

    通常来说,若是拿一根竹子和锋利的兵器硬碰,竹子再坚固依然会被斩断。

    但那截竹子若是一直在高速地旋转,若是方位恰当的话,再锋利的兵器与之相碰,也不会将其砍断。

    因为旋转可以将接触分散消弭,而慕容焉眼下正是利用滚动可以消弭锋利的攻击这个特点,将手中木剑高速地旋转,但这种旋转与他宏观上纵横的精妙剑式是在同时进行,这对于寻常的人来说,想都不要想!也正是因为他这一惊人的技艺,立刻使他手中的木剑避免了被斩断的机会,当然,这还要方位的巧妙配合——这又是宏观上剑招和身法的变化了。

     四下群雄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徐微步也道了声“好高妙的剑法!”,重新打在一起,这此,慕容焉已丢掉了兵器上的障碍,精神大震,徐微步暗暗佩服,同时也是精神一振,响亮急遽地一声叱喝,他已经找到了个千里难觅的对手。

     这华山派的刀法,正是在徐微步和叶绛的手中得到了发扬光大,共有四诀,分别叫做明、寒、照、清,即孤月照、孤月明、孤月寒、孤月清,如今徐微步式式使出,惊人心魄,时而如淡月笼纱,时而如霜月临江,同时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龙吟之声,而慕容焉只用天外天山外山无名老人的四诀剑法,竟然一气接下了明、寒、照、清,这场比试看来棋逢对手,难分高下,但实际上,慕容焉一直是守多攻少,而徐微步则守上攻多,但他一直攻完四诀,依然没有伤到慕容焉半分! 徐微步震惊了。

     他虽然早已料到慕容焉修为不俗,但却没有想到他的剑术如此精深,可以说已达化境,直到如今,这个江湖的大豪也没有摸清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深,但他还是没有一点底,在天下人的眼里,他分明是占尽了先机,而就在这时,他喊了一声“师妹上刀!”,叶绛闻言,挥刀掠了上来,顿时形成了两人独对慕容焉的局面。

    他这一举动,顿时惹来了群雄的议论和猜测,但更赢得了群雄的尊敬。

    一个名声冠盖的前辈,竟然在别人以为最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叫人联手,足见徐微步没有在乎个人名声与荣辱,而是考虑了更多的责任与尽力,这一点很多江湖大豪和珍惜羽毛的人都做不到,而他却做到了,这恐怕也是他修为比其他人更高的原因了——还有什么比在天下面前承认自己修为不如一个后辈更艰难的呢?! 这时,天上下起了微雨,飘飘洒洒,鸣月山上翠峰巍巍,山下烟雨迷蒙。

     但场中那么多的群雄,却没有几个到树下避雨,这一场比试已经证明了丝毫不比三十年前的差,可以说是百年罕见,在这一天,天下的群雄共同在雨中见证了一个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的崛起!象这种比试,别说放弃了,就算求也未必能求得到,所以,群雄们宁可被淋,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这时,雨滴打在场中两柄弯刀之上,发出悦耳的轻振和龙吟之声,时而如雨中的驼铃,静寂而优美。

    然而,更奇妙的是雨中的两弯鸣月,忽然合成了一个,一套明、寒、照、清在徐、叶二人手中顿时演绎出了更加惊人的美,而技近乎道,通常都能游刃有余,产生寻常难见的美!这时,但见场中两刀一阴一阳,相互斡旋,往复盘旋,顿时以慕容焉为中心形成了一枚圆环,刀映逸光,环转若月,却将慕容焉捆在了其中,难以脱身。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而如今这一阴一阳相互吞吐之状,正是太极之理。

    两仪虽分,而太极依然,否则太极为天地根,失去则天地毁,而这太极,在这两柄刀光中,正是徐、叶二人的默契,这种几十载才能培养出来的真意,将这两弯月的配合发挥到了天人之境,深蕴造化之机,两人其实就是一个,只一太极在运转,无攻无守,所以无不攻,无不守,但其威力又似何止百人,太极为万物生生化化之祖,当然可以立极主万,应化无穷,哪里会有穷尽之日?! “天啊!好精妙的两仪刀阵!华山派为天下第一刀宗,诚至言哉!” “不错,光是这套刀法,恐怕是徐大侠、叶大侠苦心所创!” 就连一直缄口不言的‘八百孤寒’也不禁一惊,更遑论其他人了。

    但最能体会到这点的,还是慕容焉,他一旦被圈,哪里肯跑得出去,任他将无名老人的剑法如何运用,始终无法突破,而对方似乎永远在以几乎不费力的方式在攻击,相持下去,必有灭顶之灾!一念及此,少年用尽了心机,却始终身在囹圄。

    其实,他的剑术再高,也不过是在后天造作而已,有道是后天而顺天时,先天而天勿违,他计策再高,剑术再精,俱已落入后天造作,想去脱身,道理上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一直过了六十几招,少年才悟到这个道理。

    他是习过先天真气的人,一旦知道了这个道理,顿时不啻晴空万里,心净尘消,昔日修习时的种种盲象,无不迎刃而解,对于先天一派,顿时又有了精深的见解——他被点悟了。

    这这一功劳,竟然是徐微步,这个已达到武道极至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领这少年进入了武道大乘的殿堂! 慕容焉一旦悟通,顿时将自身真气应化而出,顿时龙虎二弦之气一交,先天乃生,立刻形成了先天对先天的局面,在这场比试中,一内一外,如口对口,更如两轮圆月,当然不是指外形上,而是道理上的两轮圆月!内外相应,感而遂通,一收一发,皆出无意之意,故而不知发,不知收,以此境界,三人只斗十招,徐微步、叶绛停了下来,慕容焉也几乎是在同时停了下来! 徐微步眼中充满了满意的神色,与叶绛同时收刀,道:“慕容少侠,我们不用比下去了!” 群雄都亲眼看到了他们占着先机,不料在最精彩的时候,比试突然停了,纷纷惊顾莫名:“这是怎么会事?” 慕容焉恭敬地接道:“因为无论比多久,都不会有结果,或者直到有一方死去!” 三人相视一笑,竟然开心已极,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武道修行者,在这场凡人看来名利之争的比试中,一方倾力将一个后辈引入了大道,而另一方,则贯通了天人之学,获得了千载一传的传承。

     四下群雄惊骇莫名,瞠目结舌!就连鸣月两宗也不例外! 徐微步道:“三问,这场比试你有何领悟?” 慕容焉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指着鸣月山。

    修道者说,若问修行多少事,遥指天边一轮月。

    如今慕容焉指‘鸣月’山,实指明月,两心相对,各自相印。

     徐微步拈着短髯,仰天大笑,道:“慕容少侠果然是天纵之才,今日我们输了!”言毕,竟然挟刀而出,慕容焉当然知道他们这是有意成全鸣月山,才如此说,当下也不反对,因为这一场鸣月山不能输,直到徐、叶二人走远,慕容焉跪在雨中,一言不发地连连三拜,这三拜,换来了一颗天心!这场实为传心的比试,第一场徐微步试他可否进道的资格,通过了,才有第二场的传心!这些事又岂是凡夫所能理解!深哉天机! 群雄惊慑了,鸣月沸腾了!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输的,怎么赢的,比试已经结束了,但人们依然很兴奋,因为他们看到了高深的比试!一时间满场彩声如雷声浮升!在这彩声中,人群中施然走出一人,将雨中的比试推到了更高潮!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成国青城山青城玉楼的宗主,‘八百孤寒’吴月天。

     群雄见是这个老头,顿时一阵欢呼,几乎忘记了变大的雨! 若大的场地,只两个人,和地上水中的两个影子,蹇蹇行到一起,直到如今,群雄已经忘记了今日聚首是为了报仇,变成了真正的上乘武学的争霸!而慕容焉每赢一次,鸣月徒众和封子綦就更担心一层,因为越接近最后,对手就越厉害!而这一场将决定整个武林对鸣月两宗的态度,毕竟,在场的高手虽多,但能超过吴月天、徐微步的没有几个。

    但对慕容焉而言,徐微步的比试才是影响他一生修为的顶峰,但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吴月天道:“慕容少侠果然深得令师的真传,少年豪杰,当推为北地第一!” 慕容焉道:“吴前辈过奖了,些许伎俩,让前辈见笑了!” 吴月天并没有笑,他很少夸奖后辈,慕容焉是他夸过的第一个都说不定。

    但闻他继续道:“在下的师兄当年因为秘籍被盗、比武失败的事,郁郁而终,青城玉楼传到我手,自然要洗去前耻,今日我不会放过让崧剑、逸剑消失的机会,你若想保全你师兄过九阳的心血,就要击败老夫!” 四下对鸣月山成见不减者闻言,纷纷喝彩,力量虽然在减弱,人数也在减少,却还是存在的! 慕容焉何尝不知道劝他不过,当下依然恭敬地抱拳,道:“晚辈理会得,那我们就开始吧!” 吴月天对他的态度似乎一怔,继而暗暗点头,慕容焉又能如何呢,对于性格果决,简言约语的人,有什么比简约的言语更能表达敬意呢!但这老者既为青城玉楼的主人,受成国李氏王族的尊敬,岂是简单易与之辈,江湖上人都知道‘八百孤寒’吴月天以掌功著称,光听这个名字,你也能想象得到此人内功走的是阴寒真气,这种真气名叫‘七曜真经’,乃是青城派内的不传绝技,但可惜的是,这部秘籍在三十年前也被偷了出去,所以这几十年来,吴月天精益求精,竟然创了一种厉害至极的武功,分别叫做‘雪魄凝冰掌’、‘消骨散雪手’,都是阴寒已极的功夫,江湖人虽然人人盛传,但真正见识过这种功夫的,并没有几个。

     天上的云越积越重,疏疏的霖雨渐渐变大,成了密密的雨点打了下来,倏地飞入了出奇岑寂的人群中,不见了。

    天际忽然闪过一道电掣红绡,耀亮了整个山谷,一声暴烈的雷响,陡地出现,几乎将山谷和天空震裂了! 老头晓霜眉毛急皱,眼中云翳蒙蔽忽然散失得无影无踪,就在那竟雷响起的一瞬,身形诡灵无比地欺身逼进,矫若惊龙,待那雷声充耳时,一双枯瘦如柴的手突然叠递而到,仅是那么一瞬,其掌力不带风声,不挟异啸,待众人透过雨幕看清时,双方已经“啪啪啪……”连击十几回,吴月天带着透骨的阴寒之气,慕容焉乍与之一接,顿时浑身一颤,急忙运针气化解,但饶是如此,也不禁为之一滞,无形中落入下风,但见对方寒掌叠递连连,若挥春雨,慕容焉“蹬,蹬,蹬……”连退九步,两人掌间的雨珠被击得飞啸四射,如簧如箭,由两人身中弹出,“嗖”地湮没无踪了。

     慕容焉用的乃是‘渡厄神掌’,这套掌法得自无名老人的‘洗髓心渊’,也是载于法兰四经中的‘凌虚秘旨’,同时更被刻于‘二十诸天’之上,由此足见其博大精深,实非寻常武功可比,刚才慕容焉的一滞,如今被他且退且击,连消带打,一路尽数化解无疑,直到第九步,慕容焉趁对方调整攻击速度之时,轻易扳回。

    因为世间没有永远加速进攻的掌法,当其速度超出预计时,就会多消耗内力而造成不够精妙,显然,吴月天深知这一点,所以当慕容焉加快后退因他加快进攻,他只能攻到第九步。

     两人一旦将进攻与防守均衡,顿时进入了真正的比试。

     但见雨中两道人影疾如闪电,快似流星,双掌啪啪翻飞,加上灵妙的身法配合,兔起鹘落,纵高伏低,一个纵身抡掌横扫,一个斜掠侧击,招招式式,堪称精妙,一挥一收,妙合于心。

    就连盛大用等这些用掌名家也纷纷惊叹,惟觉瞠乎其后而已。

    当然,其他的江湖同道就不用说了,更是瞪大了眼睛,纷纷鼓掌喝彩。

    人们再一次惊骇于这个江湖上汲汲无名的年轻人——他的功夫已经如此厉害,这么多年过九阳究竟达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以这样的绝技,还有必要去偷学别派的下流功夫么? 慕容焉没有辩解,他只用事实说话,让不相信自己的人用眼睛看。

    而事实上,他的方法已经赢得了无数的默认,人们的观念在动摇,比武前的约定在被冲击! 两人在群雄的惊叹中过了近百余招,结果在招数的精妙上都无法击败对方,因为他们的掌法都是世上罕见的掌法,直到最后两人疾然踏步欺身,轰轰轰连对三掌,不禁各自到退两丈,场中形势倏地为之一静。

     群豪又是哗然,鸣月弟子却看到了希望!但仅仅片刻,四下的人无不被两人的渊凭岳峙所感染,顿时静了下来,场中又变成了一阵出奇的岑寂,只剩下四下雨打兵器的轻鸣声,但即使是个八流高手也能感觉得到,两人之间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石破天惊的一击,而在此之前,所有的人几乎窒息掉了。

     突然间…… 吴月天右手一抖一挥,用出了雪魄凝冰掌,同时左手五指如钩,凌空屈指一抓,一送,用的是消骨散雪手,众人眼前一花,但见在他右手附近,疏疏的雨滴忽然似被什么东西吸住,紧接着一大蓬渐渐聚拢,竟然开始出现了细碎的冰纹,不足片刻,那冰纹蜿蜒拉伸、纵横盘旋,在群雄的轰然惊叹中,越来越长,犹如人的胳臂那么粗细,前方锐利如剑,顿时源源不断地异啸着飞向了慕容焉,而与此同时,他左手雨点陡地被凝变成了柳絮杨花般,纷纷扬扬,竟然卷起了一片天幕雪帘,一朵朵,一片片,如梨花,似蝴蝶,绰绰比舞,但每一片每一朵却比钢刀更锋利,携带着令人头皮发炸的撕裂空气的啸声,如同万点暗器,天衣无缝地漫天罩下,奇袭向了慕容焉! 天啊!这是什么功夫,竟然如此厉害! 场中这么多的群雄,竟然没有人发出惊叹和欢呼,所有的人都不觉凛骇,瞠目结舌! 封子綦暗叫大事不妙,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殆关头,慕容焉却沐风浴雨,湛然不动,一直到那各种‘暗器’离自身一尺处,依然渊凭岳峙,神气无变,暗中却猛地运起了一身纯阳真气,只轻轻一散,那无数的冰刀雪剑,甚至天上掉下的雨滴,无不陡然化为青烟,凭空消失了,而原来这年轻人身上的一身湿衣立刻烘的干干净净,漫天的雨、冰、雪,到了他浑身一尺以内,立刻消失无踪,这么一个雨天,身上竟然没有一点湿迹! 以纯阳化阴寒,不战而胜! 雨渐渐小了,最后变成了淡淡的烟雨,群雄纷纷运气将衣服烘干,当然,不懂内功或是功夫差的,只好自己动手拧干。

     吴月天铁石一样的脸上掠过一阵抽搐,霜眉轻抖,眼中又恢复了一层云翳,形销骨立地如哭般道:“慕容三问,你赢了!”老头一言甫毕,鸣月两宗的弟子纷纷轰然喝彩,响遏溪云,甚至连天下的群雄也受到了感染。

     “都是前辈承让!”慕容焉脸上丝毫没有因为战胜了天下绝顶高手而喜悦。

    这一点,四下群雄纷纷暗中点头,这个年轻人胜不骄,败不馁,对与前辈们更是必恭必敬,端的是神姿高彻,雅流宏器,他用自己的行为为鸣月两宗赢得了天下的谅解。

    如今,中原各大知名门派,除了莲花山剑壁的少主有琴疏未出手外,几乎全被慕容焉击败,今日在雨中,天下的群雄都见证了一代名侠的崛起——慕容三问。

     吴月天依然神情冷漠,忽然转向群雄,洪声道:“我青城既然有言在先,老夫既然输了,当年与鸣月山两宗的恩怨自然一笔勾销,今日青城玉楼输的心服口服,我吴月天不敢说贵派已经无事,究竟能否保留两宗,还得看有没有人再挑战并战胜慕容少侠!”言毕,传令门下弟子不许再与鸣月两宗结难,退下看其他人挑战。

    其实,吴月天、徐微步认输,已经代表了中原武林的意思,但他们毕竟不是盟主或皇帝,没有资格让别的门派也一起拱伏,但他们一败,群雄再没有人敢上来挑战,除了一个莲花山剑壁的少主——有琴疏姑娘,她恐怕是吴月天、徐微步认输唯一可与慕容三问一较高下的人了。

    三年前,此女曾手挥古弦易、弹铗五陵间,震烁一时,除了他,谁还能与慕容三问一决高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