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怦然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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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之畔古凌河, 烟雨微茫趣事多。

     断雁落时迷旧浦, 钩船归去湿轻蓑。

     沿堤细柳输青黛, 夹岸青山湿翠螺。

     对影欲言犹未就, 无端诗句费吟哦。

     明代诗人贺士咨在这首《凌河烟雨》中,为我们描绘了小凌河畔锦州城的山光水色。

    唐朝诗人常建的《吊王将军墓》,让人们看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 嫖姚北代时, 深入疆千里。

     战馀落日黄, 军败鼓声死。

     尝闻汉飞将, 可奇单于垒。

     今与山鬼邻, 残兵哭辽水! 自古被称为“山海要冲”的“咽喉”之地锦州,人民一代又一代伴著战乱过日子。

    明末清初40馀年间,这里经历90馀次战火洗劫。

    血红凌河水,骨白黑土地,与“山鬼邻”和“哭辽水”的,并不止残兵败将。

    其中著名的“松山大战”,为清朝入主中原,统一中国,扫清了道路。

     3年前,战神从这里呼啸而过,在四平扑打了四轮後,终于又掉转头向这里俯冲下来了。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关键是争取在一星期内外攻克锦州” 9月29日19时,“林罗刘”给军委的电报说: 现在,毛泽东和林彪开动机器,运谋划策,全力以赴地对付蒋介石、卫立煌和范汉杰了。

     我们攻锦州的乓力,共五个纵队(三、四、七、八、九纵),又两个最强的师(5师和l7师——笔者)及炮兵与大小坦克十五辆。

    以一个纵队(十一纵),对付锦西之敌。

    以六个纵队(一、二、五、六、十、十二纵队)(缺两个师)打援。

    (48)。

     毛泽东回电说: 决心与部署均好。

    (49)。

     10月3日,部署有些变化: 以四纵和十一纵全部及热河两个独立师对付锦西葫芦岛方面敌两个师,以一、二、三、七、八、九共六个纵队攻锦州;以五、六、十、十三共四个纵队对付沈阳增援之敌,以大、小、新、老九个独立师,对付长春突圉之敌。

    (50)。

     10月5日4时,毛泽东在电报中说: 攻城乓力亦可能不要使用到六个纵队,估计有五个纵队即够,尚有一个纵队可以作为总预备队,保证整个战役的胜利(51)。

     林彪立即将1纵(欠3师)放到高桥一线,做为战役总预备队。

     10月11日9时,毛泽东指示“林罗刘”: “关键是争取在一星期内外攻克锦州。

    ” “你们的中心注意力必须放在锦州作战方面,求得尽可能迅速地攻克该城,即使一切其他目的都未达到,只要攻克绵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52)。

     今天我们很轻松地摘引这些文字,而当年的毛泽东和林彪再自信,再成竹在胸,也不可能是轻松的。

     毛泽东在西柏坡一支接一支吸烟,林彪在虻牛屯一圈又一圈踱步,从锦州战役到辽西战没,两个军事天才高瞻远瞩,又精细缜密,互有肯定、否定,相辅相成,将一场震惊中外的战略大决战,一步步引人佳境。

     帽儿山下 帽儿山在锦州北不到20里外,因山形像顶帽子而得名,站在“帽子”上,锦州全城及周围制高点,尽收眼底。

     1989年11月2日,中央电视台“历史上的今天”节目中,荧光屏上出现了个叫中国人吃惊的镜头:林彪和罗荣桓身穿大衣,站在帽儿山上,手执望远镜作观察状。

     有老人说,打锦州时林彪等人并未上帽儿山,电视上的镜头是1950年苏联来拍电影(片名好像叫《中国人民的胜利》)时补拍的。

    攻锦前不是没想上帽儿山,而是那段时间雾很大,上去也看不见甚麽。

     10月7日,“林罗刘”和2纵、3纵和炮纵领导,到白老虎屯南山上看过一次。

    第二天,又和韩先楚等人,到帽儿山下帽山屯前高地看了一次。

     关于指挥员要亲自看地形,林彪有很多论述。

    从闯进关东後准备在锦西打大仗开始,到四平保卫战结束前後,林彪经常注前线跑。

    那以後,他基本就是在双城看电报和地图指挥战斗了。

    这次非同小可,他两次上前线看地形。

     “秋老虎”当头,正是“早穿皮袄午穿纱”的时节。

     5师政委石瑛和参谋长汪洋(离休前为北京军区副司令员),钻在锦(州)义(县)铁路线上一节煤车下,观察义县地形和守军前沿阵地情况。

     太阳闷乎乎地蒸烤看大地,屁股和脊梁被太阳和汗水烤炙得火燎燎的。

    路基和车上煤屑滚了一身,污水在脸上脏兮兮地冲出一道道沟。

    望远镜黏乎乎的,眼睛也黏乎乎地看不真切。

    两人看著,小声嘀咕著,汪洋在小本子上画著。

    200米外就是敌人,冷枪不时从头上掠过。

    警卫人员趴在路基下高梁地和草丛中,紧张地盯视著周围动诤。

     ——狗日的,弄得像从黑非洲来的。

     正在组织包括汪洋在内的5师老人撰写5师战史的石瑛老人,斑白头发梳理得光光整整,老人斑挺多的脸上,大概每天都要抹点甚麽“霜”的。

    只是那“狗日的”之类,与那儒雅神态格格不入,却与当年的战地粗犷毫无二致。

     当年人称“打仗政委”的老人,极有个性。

     他是钟伟走後调到5师的。

    难得和政委和平共处的钟伟,却希望与他“搭伙”。

    他说:我来了,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英雄惜英雄,却又一山难容二虎。

     走到哪里都要说了算,和领导也要争个高低。

    他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只会说“是”的不是好军人。

    官大不是理,官大不过理,谁说的对谁说了算。

    我就喜欢这样的部下。

    好说“不”字的人,很少有窝囊废。

     老人说,要想说了算,就得让人说“不”,还得君子动口动手又动脚。

    战争是个巨大的综合体,由各种千差万别,千变万化的木质和非木质现象组成的综合体。

    敌情我情,敌我双方从精神到物质的实际状况,还有天候地理等等,都得心中有数。

    一片树林,一条小河,一道坡坎,一座独立家屋,有时都有重要意义。

    这些经常是地图上看不到的,都得注前跑。

     东北的仗越打越好,地形看得好是重要一条。

    凡是能打的部队和打得好的仗,都少不了这一条。

    林彪很重视这一条,三下江南时部队到位置20分钟就跟你要正面敌情,就是往前边赶你。

     攻坚战,看地形最重要的是选择主攻方向和突破口。

     攻锦部队,组成两个主要突击集团,一个辅助突击集团。

    2纵、3纵、6纵17师和炮纵主力,加坦克团,组成北突击集团,由韩先楚统一指挥,担任主要方向的突击。

    7纵、9纵和炮纵一部,组成南突击集团,由邓华指挥,和北突击集团南北对攻。

    8纵加1纵炮团,由东向西,进行辅助攻击。

     瞿文清和吕效荣等老人,认为主要突击方向选择不当。

     北面是敌人防御重点工事坚固,主要兵力火器都摆在那里。

    这确实不符合林彪再三论述的“主要的突击应施於敌人战斗队形中最敏感最薄弱与有关要害的地点”(50)。

    但林彪还有论述:“在特殊情况下,也有直接夺取强点的,例如我们占压倒优势,或者有内应,或者有特殊的火器,可以一个袭击将敌要害夺取下来。

    ”(53)。

     瞿文清和吕效荣等人,是做为攻坚勇士,切身经历了硬碰硬的突破和纵深战斗,看到了大多的血。

    林彪是做为战役指挥员,纵横全局,并看好北面居高临下,炮兵阵地好,“以炮兵为主”,“以炮能发挥火力为标准”。

    (55)。

     锦州北30里左右有处景致,山石犬牙交错,奇形怪态,多呈枯树状,故曰“丫把石山”(现改为“翠岩山”,名极高雅,却似不伦不类)。

     丫把石山像座屏风,遮挡著西南侧不足百户人家的忙牛屯。

    小村庄山清水秀,村头兀立一座残破的烽火台,恬雅闲适中,令人遥想旌旗鼓角,遍地狠烟。

     “文化大革命”中,丫把石山庙宇被毁,佛像遭劫,出家人扫地出门。

    忙牛屯却香火腾腾,成了黑土地上一处朝拜圣地,鼎盛时期每天达几千人。

    临走,必得在当年金寡妇家後院井中,舀壶“圣水”。

    如今,井台上的轱轳长满青苔铁锈,井口已被蒿草遮没了。

     范汉杰被俘后送到这里,吃惊不小,林彪就在这里呀!? 直到廖耀湘兵团覆灭,“林罗刘”一直在这里指挥作战。

     像双城一样,忙牛屯老人说,直到全国解放後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谁,当时只知道村里“来了大官”。

    而在山村老百姓眼里,一个团长,甚至一个连长,那官就够大的了。

     “守配水池的都是铁打的汉!” 要在一星期内外攻克锦州,首先要扫清外围据点。

     10月9日,7纵和9纵攻占城南炮台山、双山子、罕王殿山、朝阳堡,将女儿河南岸守军肃清:10日,8纵攻占城东大小紫荆山。

    百官屯,11日攻占北大营、八家子,一直打到锦州城东关,12日和13日,2纵和3纵在城北攻占合成燃料厂、团管区、师管区、配水池和大疙瘩,逼近城垣。

     城中古塔隐约可见,锦州裸露了。

     配水池位于城北约之里处一个高地上,与东面2里处的大疙瘩相呼应,可以控制锦义公路,为城北屏障。

    配水池5间房子大小,高出地面6米左右,伪满时代的钢筋水泥建筑,将水放乾,就是一座现成的堡垒,至今仍是个洪水处,里面水流哗哗。

     风雨剥蚀,人工修缮,灰色墙体上累累弹痕依然清晰可见。

    正面墙璧上方,从右向左,用白灰写看“守配水池的都是铁打的汉!”每个字斗大个。

    被白灰涂抹过,没人指明,很难看清楚。

    左侧墙壁上方写著“配水池是第二个凡尔登!”“凡尔登”三个字一眼就能看出来,下边从左至右用白灰写著“毛主席万岁!”大概是“文化大革命”遗迹。

     站在“凡尔登”下的蒿草丛中,李湖老人告诉我,以配水池为核心,不到半平方公里的阵地,有20多个永久和半永久性明碉暗堡,堡与堡之间有交通壕。

    坡下正吐著红缨的玉米地,有宽深各3米的环形外壕,有倒打火力点。

    壕外是雷场,还埋有电发火引爆的航空炸弹。

     守军为暂22师1团2连。

    全连150人,是从全团抽调8年以上军龄老兵组成的。

    配属一个重机枪连,一个战防炮排。

    战斗打响後,兵力增加到一个加强营。

     攻击部队,为3纵7师20团1营和3营。

     12日6时40分开始攻击,18时攻克。

     守军增援反击不下30次。

    团长王振威亲自指挥出击,当场阵亡。

     战斗英雄、1营营长赵兴元组织发起最後一次攻击时,600多人的1营,只剩下26个人了。

     不知他们站到我此刻的位置时,还剩下多少人。

     只知道脚下都是铁和血,7师指挥所距前沿300馀米。

    师长邓岳和政委李伯秋拿看望远镜,一会儿看看东面8师包打的大疙瘩,再把目光对准自己承包的配水池。

     ——娘卖X的,又下来了! 邓岳恨恨地骂著,也不知骂的是配水池,还是大疙瘩。

     黄昏时份,配水池打下来了,大疙瘩还在上去下来地拉锯。

    师长宁贤文又急又恨:娘卖X的大疙瘩,一天一夜打不下个大疙瘩! 大疙瘩原是个古烽火台,被风雨吹打成个大土包,老百姓称之“大疙瘩”。

    伪满时期,日军修筑个钢筋水泥大地堡,外面覆盖著近两米厚的积土,炮弹落上去像手指弹脑壳一样,24团3营伤亡大半,调上2营再攻。

    2营伤亡过半,又调上1营,守军为一个营,伤亡很大。

    火力一点儿不减,邪门了。

     已是13日了,明天就要总攻锦州了。

    韩先楚也“娘卖X的”骂起来了。

     嘴里骂著,脑子里转著。

    他跑到和大疙瘩在一条直线上的配水池,8倍望远镜里,看到大疙瘩後边有条暗沟,直通锦州。

     ——娘卖X的,鬼在这里呀! 20团1营和24团3营,都未能参加攻击锦州。

     无论选择哪个方向为主要突击方向,那些从血泊中冲进去而活下来的人,对主攻方向提出质疑,都是可以理解的。

     “死也要死在城里!” 各路攻城部队,一边紧张地扫荡外围据点,一边用大部兵力大挖交通壕。

     至14日总攻发起前,各纵队都完成万米以上的交通壕,有的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