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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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曾出现在饶芳洁身旁。

    ” * 警方那头的调查碰了壁,转了头。

     纪询这里倒还算顺利,吕丹樱死了,就要办葬礼,葬礼的时间也巧,这个月21号。

     再过两天23号,则是奚蕾的葬礼。

     一连几天时间,纪询先去了吕丹樱的葬礼,又去了奚蕾的葬礼。

     奚蕾的葬礼设在乡下,一个距离宁市不远的乡村,如果不是亲自来到了这里,很难相信也就四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已经来到一个没有学校,没有医院,连生活用水都有困难的地方。

     灵堂被安置在家中。

     到处都闹哄哄的,村子里的人估计都来了,三三两两挤在小院中央,闲聊着生活琐事,工作烦恼,也包括棺材里头的人。

     人死了反而热闹。

     纪询没有凑热闹,他送夏幼晴进去以后,就呆在外头院子的角落。

     这个角落能看见院子的前门后门,还正对着三层小楼的墙外楼梯,无论谁要进出行动,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咚咚咚的声响传来。

     自楼上跑下来的一群年轻男孩子。

     打头的面相与奚蕾有三分相似,是奚蕾的弟弟。

    他个头比奚蕾高很多,175左右,一身普通便宜的运动服,穿着却是一双大热Yeezyboost350,发售价1200,被黄牛炒到12000。

     他的手上拿着手机。

     手机是apple6splus,去年九月发售,售价6888。

     这两样都是全新的,这两天买的吧。

     纪询短暂评估后,收回目光,外头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不一会,敞开的院门搬进一块刻好了字的石碑,那是奚蕾的墓碑。

     墓碑不小,除了隽刻名字的主体外,周围还有围栏围护。

     起码30000块,不便宜。

     和灵堂周围的简陋格格不入,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纪询想。

     来自旁边的议论再次验证他的想法: “老奚墓碑买得这么好,怎么连烟都不舍得发一根?” “有三毛钱霉鸡蛋买,绝不要五毛钱好鸡蛋的吝啬鬼,哪舍得出这个价。

    墓碑是程老师搞来的。

    ” “嗐,无亲无故,为个女娃娃出这份大钱?” “怎么无亲无故了,她可是程老师的第一个学生。

    古代不还讲究老师和学生也是父女关系吗?” 葬礼上什么都能听见。

    纪询想到吕丹樱的葬礼。

     奚蕾的葬礼别出心裁一些,八卦的都是男人,吕丹樱的葬礼窃窃私语的角色,就约定俗成由中年女性来扮演。

     她们议论: “年纪轻轻地怎么死的啊?” “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哦,说是怀着宝宝,在浴室里跌了一跤,大人小孩都没了。

    ” “哎呀,那她老公该多伤心,怎么没看见她老公?” “还老公,连男朋友都没有!不过好歹留下了一套房,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小三赚来的,不自爱,报应就来了吧。

    ” …… “纪询?” 前方的声音唤回纪询飞远的思绪,他朝前一看,是夏幼晴。

     相较进去之前面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现在的夏幼晴似乎放下了一块巨石,不止脚步变得轻松,连脸上都多了一层血色。

     “我们走吧。

    ”夏幼晴说。

     “现在就走?”纪询问,“葬礼还没正式开始。

    ” “嗯,现在就走。

    ”夏幼晴轻轻颔首,“不用再留了,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 纪询依照夏幼晴所说的,带她离开。

     小院的出入口守着奚蕾的母亲,那是个高大的,长得挺像男人的女人,和矮小的奚蕾不尽相同——奚蕾像爸爸,这个高大女人的丈夫是个矮小男子,并且身体单薄。

     她对着每一个进来的人鞠躬:“你好,谢谢你来送奚蕾一程。

    ” 当纪询和夏幼晴要出去时,她依然鞠躬:“你好,辛苦你大老远过来一趟。

    ” 一下一下,勾着背,勾着头。

     像是装着电池的机器人,不知疲倦重复同样的动作。

     他们出了院子。

     纪询在启动车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带眼镜的男人。

    他躲在树的后边。

     冬日里,树木的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横斜的枝杈如同一条条向天空伸去的胳膊,其下树干上的一个个瘤子,像一只只自里朝外窥探的眼。

     灰衣服的男人靠在这些瘤子上,他的背几乎和这些瘤子长到一处。

     他手里抓着一叠东西。

     那是一堆奖状,一个大红花,一张黑白照片。

     他鼻梁上的眼镜还起了雾,那张脸就藏在雾的后面。

     “纪询,你知道吗?”夏幼晴幽幽的声音自后传来,“蕾蕾为我办过葬礼。

    ” 纪询手一滑,打火打过头,正启动的车子熄火了。

    他自后视镜看去,夏幼晴手肘撑着窗,指尖抵着额,眼神有些渺远,正在回想一桩过去。

     这桩过去不难以回想,它给了她很深的烙印。

     所以她很快开口:“……那时我认识蕾蕾没有多久,情绪还是依然很不稳定。

    有天晚上,蕾蕾突然给我发消息,问我要不要试试办场葬礼。

    我答应了。

    ” “我们买了棺材,布置了灵堂,还邀请了人,对,像闹剧一样邀请了人。

    别人都拿这当玩笑,没有一个过来。

    最后的宾客只有蕾蕾,和我的宝宝。

     “现在想想,那段荒唐的葬礼居然很温馨,因为面对了已经死去的自己,所以突然可以肆无忌惮的议论要怎么活,平常不敢说的,不想面对的,都在这里畅所欲言了,于是你正视了你自己,你接受了你自己,你变得轻松了。

     “你不完美。

     “甚至丑陋。

     “但你还想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再改变一下,一点点就很棒。

    ” 夏幼晴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

     “可能是因为举办过这样的葬礼,所以我知道蕾蕾想要什么。

    她想留在宁市,不想回来,我们甚至一起选好了比邻的墓地。

    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的,无关的人议论无关的事……真抱歉我到最后还是不能实现她的想法。

    ” “足够了。

    ”纪询说,后视镜里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噙出泪眼,惶然看着他。

     他在短暂沉默之后,再说一遍: “足够了。

    蕾蕾知道你所想,她会高兴的。

    ” 她会高兴的。

     这世上有多少个举办葬礼的人,以最亲近的关系活成最疏远的路人,直至死亡来临之际,才发现他们其实对即将下葬的亲人一无所知。

     其后一路无人说话,车厢内唯一的动静,就是挂在钥匙上的金属吊坠,随着车子的前进,如同钟摆一样来回摇晃,晃着它已被磨秃褪色的红色挂绳。

     又是几个小时的车程,在将夏幼晴送回家后,纪询接到了个意料之外的电话,电话是袁越妈妈打来的,老人家现在正在宁市,她是来扫墓的。

     葬礼,遗体,扫墓。

     今天怎么就和死亡绕不开了? 纪询强打精神去见了老人一趟,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但袁越妈妈是老派小姐,早年还留洋过,见了大世面,一切都讲究个和风细雨不动声色,全程言笑晏晏关怀亲切,没问任何让纪询无法回答的问题。

     等两人分开,纪询手里拿了个保温桶,保温桶里是新鲜出炉的鸡汤,袁越妈妈说是给他带的——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这八成是袁越的,只是看他今天神色不好,临时转赠他了。

     但他当然不能拿了属于袁越的爱心,于是晃荡着又到了局里。

     不凑巧。

     他到的时候,别说袁越了,整个一支都没人,大门紧闭直接上锁。

     他左右看看,揪住路过的谭鸣九:“一支的人呢?” 谭鸣九现在对纪询的神出鬼没也见怪不怪了:“都出任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