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开始钓鱼的第二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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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武侯安排的护卫上山时,寒江雪的认人课程已经在白玉院范围内轮了一圈了。

    他爹不只帮他保住了白玉院的人,还给他聘了几只真正的小猫。

     有的只有几个月大的,也有的已经成年,都非常亲人。

    小猫一开始还有些怕生,但生命力非常顽强,并没有什么应激反应,只是会一个叠着一个地团在墙角,在寒江雪试图靠近时,奶凶奶凶地喵喵几声。

    等寒江雪拿上晾晒好的小鱼干靠近后,一切的抗拒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三台有理由怀疑它们其实是在骗食,因为在少爷醒来之前,他是负责照顾这几只小猫的人。

    他几乎经历了和少爷一模一样地亲近过程。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亲和力爆棚,在小猫愿意让他稍稍靠近一点时,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如今嘛…… 果然这个世界上的生命都格外彪悍,至少从未有过大少爷话本中那种敏感又很容易怕人的特性。

     寒江雪如今正抱着一只宛如小老虎的银色虎斑,一开始还以为是人,叫错了名字。

     惜蒲。

     就是寒江雪之前在白玉院门口被吸引的理由。

     真正叫惜蒲的白玉院小哥,在旁边欲语还休地看了寒江雪好久,颇有种好像在看负心渣男的幽怨。

    他确定寒江雪没有回头的可能后,便口吐人言:“寒公子,我才是惜蒲啊。

    ” 咳。

     寒江雪尴尬回身,真正是猫的长毛银虎斑却是一点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见寒江雪去理别人了,它埋着四只各走各的猫爪,就横冲直撞地闯到了寒江雪的怀里。

    歪头,蹭脸,非要求个贴贴。

    在寒江雪真的rua了它的两腮后,就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并开始快乐踩奶,一下又一下,还挺有劲儿。

     寒江雪的手忙得不亦乐乎,但他也没有忘记等在一边的惜蒲,他蹲下身,郑重其事的对惜蒲道:“抱歉啊,没有认出你。

    ” 他怀里真正的小猫,也睁大了一双滚圆的眼睛,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随着寒江雪的动作,一起朝着和它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惜蒲看去。

    这个哥哥好生奇怪。

     惜蒲本还想继续,却在遇到真猫的威胁后,果断转变策略,上前主动蹭了蹭寒江雪微凉的手指。

     好像在说,虽然被认错了我很难过,但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原谅你啦。

     他自欢场长大,见惯了男女作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其实都带着明确的目的。

    客人称之为情趣,他却更愿意说这是求生的本能。

    而面具戴久了,哪怕遇到寒公子这样的好人,也不自觉地就用上了。

     因为他想要得到寒公子更多的关注,如果能因此多些怜惜,就更完美了。

    毕竟如今有一院子的毛茸茸,谁不想突出自己呢? 惜蒲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略施小计,就等来了寒公子真心实意的歉意。

    寒公子真的在为没有认出他而觉得失礼,不是情趣,不是表演,只是出于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他愿意为他蹲下身,与他平视,就好像他们真的生而平等。

     可认不出他,又怎么会是寒公子的错呢?也不是寒公子想要天生残缺的啊。

    他其实一点也没有怪过他。

     寒公子真的太好了。

     惜蒲的心不可避免地动了一下,不是心动,而是更为大胆的心思。

    这样好的人,又如此好骗,不是被他骗,早晚有天也会被别人拥有。

    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活下去,他做过很多事。

    而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他也不介意去做更多的事。

     他保证以后会对寒公子很好的,如果他能够属于他。

     寒江雪没能察觉到惜蒲的心思,毕竟小猫咪又能有坏心眼呢?他还在耐心地和惜蒲解释自己的情况。

    他认人的方式,只能靠死记硬背。

    而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优解。

     这个世界的人辨认人和动物的方法与生俱来,被归结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它无法解释,也难以描摹,实在是不好理解。

    但是当寒江雪试着把这种感觉比喻成一种器官之后,一切就很明了了。

    他天生就没有这个“器官”,那他又要如何依靠感觉呢?他能做的就只有走些“歪门邪道”,好比死记硬背。

     他确实是不能分辨人和动物,但至少他可以尝试记住自己身边的人,乃至是他遇到的每一个人。

     办法有点笨,却很管用。

     “……总之就是这样,我这次记住你,下回一定能认出来,相信我,好吗?”他轻声对他说,因为他听说小猫的耳朵很灵敏,生怕音调过高,会让它们觉得难受。

     惜蒲怔愣在原地,阳光从窗外晒了进来,把他身上的虎斑纹晒得宛如真正的老虎,也晒化了他曾短暂有过的扭曲。

    还是那句话,寒公子真的太好了,好到他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应该与之交谈。

    他第一次主动又心甘情愿地,摁住了他才升起不久心生的邪念。

     从没有人教过他,但他好像在这一刻自己就想明白了,他不该利用寒公子的好来骗他的。

     惜蒲在心中做出决断后,又最后一次去努力蹭了蹭寒江雪的手。

    如果,他真的只是寒公子的小猫该多好啊。

     然后,武侯的护卫就列阵齐整、穿着统一的制服上山了。

     红底杏纹,可佩轻甲。

    在每件袍子的袖角,都绣着一个简笔画的狮子头。

    这便是武侯护卫的标识了。

     狮子头是寒二小时候的习作,这位名震大启的女将军,却有个丹青的个狮爱好。

    与兄长寒大的写作水平不同,寒二的绘画水平十分不错,技巧不说有多高超,至少画什么像什么。

    只是几笔简单的勾勒,就让黑狮霸气的样子跃然于宣纸之上。

     自看见了女儿偶尔为之的作品后,寒起就把它当作了自己的旗帜。

     见到黑狮绣纹,便是见到了安心的保障。

     寒二后来还给全家都分别画了代表他们的不同小样。

    母亲是一条优雅的金狮尾巴,既像鞭子,又像逗猫棒;祖母的是一个她想要的绣球;寒大是狮子的一对半圆耳;寒二自己是狮子的竖瞳双眸,充满了一种杀人又放火的凌厉;至于寒三…… 寒江雪看着自己玉佩上的粉色狮爪,怎么说呢,你说这是猫的肉垫也毫不违和感啊!虽然寒江雪喜欢毛茸茸,但他还是希望代表了自己的标识能够更霸气一些。

     莫名地,寒江雪的记忆就又回来了几分。

     他看到了年幼的他,第一次拿到阿姊画的小样,欢呼雀跃,逢人炫耀,他当时真的好开心啊,没想到也会有他的一份。

     家中多子的情况下,老大总是更容易和老二玩在一起,关系更好。

     更不用说寒一生与寒一世还是一对龙凤胎,他们之间总有种外人插不进去的天然气场。

    而寒江雪当年才从老家回到京城不久,就显得更像是一个外人了。

     但寒一世却用天生的热情,打破了一切的“本该如此”。

     寒江雪的胆子也进一步被他的阿姊养大,每一个被偏爱的人总是很容易被一眼认出,因为他们会变得有恃无恐。

    好比又大了一岁的寒江雪,记忆碎片里,他不仅学会了提要求,还学会了撒泼打滚:“就换一个吧,换一个吧,阿姊,全世界最好的阿姊,你也不想你阿弟出门因为挂着猫爪玉坠,总被人笑话吧?” 年轻的二姐已是剑眉凤目,天生的土匪头子派头,她眼睛微微一眯,就带着吓人的煞气:“竟然敢笑话你?” 寒小雪以为他姐的下句是,看阿姊给你画个更帅气的小样。

     没想到寒一世的下句却是:“告诉我名字,看我不把他揍得哭爹喊娘!也不打听打听,我寒一世是谁,我的弟弟也是他能笑话的?” 寒江雪:“……” 在大部分雍畿的官家小姐还在憧憬着当贴心小棉袄,小黏糕,小冰糖葫芦的年代,寒一世就已经觉得这不得行了,她从小就不一样,她只想当他们的爹! 再后来的,寒江雪就想不起了,他只能问九日:“你还记得阿姊当年说要替我去打架,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九日的回答让寒江雪彻底裂开,他说:“您问的是哪次?” 寒二小朋友曾打遍雍畿无敌手,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如今说寒江雪纨绔的人,真应该回忆回忆当年,他们都是怎么背后说寒一世嫁不出去,是个混世大魔王的。

     寒大魔王不仅为弟弟打过架,也为哥哥打过架,甚至是……为爹爹打过架,总之,就没有她出不了的头,平不了的事。

    天然带着一种圈地盘的领地意识,对所有的冒犯者都带着浓厚的敌意。

    她的人,就不能被欺负了! 九日又想了一下后,不等寒江雪给出具体日子,便道:“不过打的应该是河王世子吧。

    ” 就他挨打次数最多。

     河王世子从小就有一种欠揍精神,这和他灰狼的原型脱不开关系,狼性里莫名串了点哈士奇的味道,贱不嗖嗖的,不是招猫惹狗,就是疯狂拆家。

    但他最爱的,还是与寒江雪找茬。

     “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不好?”寒江雪不理解。

     九日知道的也不多,他被送到寒江雪身边时,寒江雪和闻嘉泽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据您小时候说,在宫中遇到后,本来玩得好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发难,咬了您一口。

    ” 寒江雪:“???”他小时候打狂犬疫苗了吗? 闻嘉泽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世子,吵架吵不过本人,打架打不过对方的姐姐,却依旧屡败屡战,坚持敌对多年,也算得上某种意义上的不忘初心了。

     再想下去,寒江雪的脑袋就开始疼了,说不上来为什么。

    之前他爹说他是因为和河王世子打架才落水时,他也有过这样的疼痛,好像有什么在阻止他想起那段记忆。

    眼前零零碎碎地闪过了几帧画面,又很快过去,让寒江雪始终无法把它们串联成一个有逻辑的故事。

     几次努力后,还是只能放弃。

     这辈子选择当条擅长打退堂鼓的咸鱼真是太好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他真是爱死了这种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烧烤的感觉。

     护卫的领队是个校尉,一直等自家三少天马行空地想完,这才重新上前行礼问好,顺便开始做自我介绍。

     “抱歉,我刚刚走神到其他事情上了。

    ”寒江雪有点不好意思,他习惯了发散思维,总是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差点忘记了正事。

    这实在不应该,下次他一定会注意。

     “不不不,没事没事。

    ”校尉反而有些受宠若惊,接到命令带队来之前,他就对自家三少的不省心有所耳闻,甚至一群人道听途说,还在背地里还给三少起了个“小爷”的外号,觉得他大概就是那种又作又闹挺的活祖宗性格。

    也因此,校尉已经做好了自己会遇到种种刁难与困难的准备,对于寒江雪的走神,并不是很介意。

     甚至因为一开始的预期太恶劣,见少爷不是如此,反而还有点小感动。

    他家的纨绔少爷竟然会道歉欸!天哪!说好的小爷这辈子就不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呢? 果然是大将军的种,再恶劣又能恶劣到哪里去呢? “我们都是大将军在边关的旧部,在大将军挂印解甲后,得陛下特许,随同一起回了京城。

    小人姓杨,单名一个甘字。

    忝为仁勇校尉,是陪戎小队的队长。

    ” 仁勇校尉是正九品,文臣眼里就是个看城门的芝麻小官,但在武将这边却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队长了,可以单独带一个三十到五十人的小队。

     寒起退役后,被特许保留了三个护卫小队。

    每队都像陪戎小队一样,维持在几十到百人不等。

    陪戎小队是其中简而精的一支,算得上是寒起最为欣赏看好的。

    年后,他就打算把他们都重新送回边关,至少不能再在他身边虚度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