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心伤痕

关灯
怅然若失,常常在那种你非常希望你被需要或者你需要谁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比寂寞短暂,但是比寂寞深刻。

     那天晚上之后,整整有一周时间我都没有去看卓一凡。

     我总是觉得忐忑不安,好像是谁逼着我做了对不起卓一凡的事,可是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又想不明白。

     钱总总是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审视一般地看我的脸色,然后摇摇头说:“面若桃花,春心荡漾!” 我不理会他,主要是我没心思理会他。

     钱总见我不理他的时候就会凑上来说:“你可是咱们的头儿,你不能这么萎靡不振,你这样的话,那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啊?曹格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你怎么就这么周扒皮啊?” “啊?是吗?那给他放几天假休息一下吧!” “那事谁做?” “不是有你吗?” “你是后妈吗?这家诊所不是你亲生的啊?”钱总是笑眯眯地问我的。

     我仔细想了一想,点点头,说:“对,是我的!” 钱总看我的态度很是无奈,说:“你没病吧?”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摇头,说没病。

     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两个客人,年龄大一点的应该是妈妈,拉着女儿,小心翼翼地问:“这里是心理诊所吗?” 我跟钱总都转头回答说是。

     我们的是字刚出口,我和钱总就都愣住那里了。

     “这是我女儿,你们给看看。

    ”说着,她把女儿往我们跟前推了推。

     那女孩面对着我和钱总站着,一言不发,眼睛里却能喷出火来,通红的血丝一时间都充满了她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害怕。

     “怎么……”钱总想问的是“怎么是你”,不过,他没问出来,他看了看女孩的妈妈,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这个女孩就是钱总那个八年的女朋友。

     我拿着登记表问那个女孩话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她的姓名,是她母亲回答的,她本人拒绝回答我的问话。

     她叫林沐,23岁,正值好年华,如今,却到我的诊所里来看病。

     我记录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忍。

     林沐一直看着钱总,但是一直没有说话。

    我在记录的空挡抬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在流泪,一点声息也没有,我怕她流泪之后会情绪不稳定,于是赶紧叫付清,说:“先把林沐带去给曹格,试着催眠一下。

    ” 接着我就问林沐的妈妈一些问题。

     林沐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她说自己怀孕了,带她去医院查,医生说根本没怀孕,我这才知道她之前已经打掉过一个孩子,不知道是哪个畜生造的孽。

    可是,她现在每天跟怀孕的症状一样,呕吐反胃,吃饭的口味也不一样了,腹部还胀,看起来就是一个怀孕的人。

    我带她去了好几家医院了,中医西医也都看了,都说她根本没怀孕,不但没怀孕,肠胃也一切正常,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些反应。

    后来有个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因素,叫我带她找心理医生看看,所以我们就来了。

    ” 我一边记录,一边心虚地听着林沐妈妈的话,半天不回一句。

     “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林沐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想了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应该是林沐的。

     我赶紧推门进去,问曹格怎么了。

     曹格很是无辜地看着我,说:“她一点都不配合!” 林沐狠狠地瞪着我,说:“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的孩子弄掉,你就是这样想的,没门!” 林沐看起来不像是不认识我,她的思维应该都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她会坚持说自己怀孕了呢?所有的医院也没有道理都在这个时候出了误差,难道真有一种怀孕是不能被仪器检测出来的?可是,她怎么会又怀孕了呢? 我转头想看看钱总在哪里,这才发现钱总就在门外边站着,皱着眉头看着屋内的情形。

     要怎么办呢? 这是林沐,不是随便可以打发的人。

    当然,我也没有随便打发过谁,虽然我业务水平达不到标准,但是我的良心水平还是很够标准的。

     林沐应该找个专业的人给彻底地检测一下,但是我又不能叫林沐和她妈妈觉得我这里就是忽悠人的,是没有真材实料的,到底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时候,我心里终于有些为林沐的事坦然了,因为我现在这是在全心地为林沐着想,想叫她早日康复,所以我宁愿顶着我自己这个诊所信誉破产的危险。

     我觉得这是我该为林沐牺牲的,同时,这样的牺牲叫我对林沐大大地降低了原先的愧疚感。

     人总是在努力地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自己舒坦的理由。

     此时,在林沐面前,我第一想要做的,到底还是让自己舒坦。

     我又看了眼钱总,一下子就来了主意,于是对林沐妈妈说:“我们这里有个医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他刚刚正好出去了,我这就叫人把他叫回来,开车去接他回来,让他来给她看看,保证很快就好了。

    ” 林沐妈妈用一种非常感激的眼神看着我。

     我对钱总说:“去把周杨接来,快去吧!” 钱总先是用一种怀疑地眼神看着我,然后二话没说,出门开车去接周杨了。

     我让付清好好接待下林沐母女,自己找空去给周杨打了个电话。

     周杨一听说我叫他来这里帮忙,哈哈大笑,说:“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啊?你不会叫病人直接到我这里来吗?难道以后我就一直要到你那里去?我这里也很忙的,你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 “就这一次!行行好,你要是来了,我请你吃饭,吃一周的饭。

    ”我捏着嗓音,用我自认为还够甜美的声音对周杨说话。

     我没想到周杨这么好收买,不过是一星期的饭就把他收买了,这人要是放在战争年代估计也是个汉奸走狗之类的材料。

     我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当然还是依然甜甜的,就这么把周杨给哄来了。

     钱总很快就把周杨接来了。

     周杨进门的时候冲我笑了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的角度恰到好处,非常好看。

    这个男人不知道用这个微笑勾引过多少纯情小女生。

     想到这里,我硬是把认为周杨的笑很好看的想法给压了下去了。

     我也不明白,怎么跟周杨有关的东西一到我眼里就非得联想出来点丑陋的东西呢? 周杨在和林沐谈话的时候,我们都在外面,钱总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我一看就是有话想要问我,于是把钱总叫到了另外一个办公室。

     “她闹了没?”钱总一进办公室就问。

     我摇摇头,说:“没听说吗?凡是有某种心理疾病的人,他的另外一种心理承受能力就会变强,所以,林沐也可能是这样的状况吧!” “她到底怀孕没?”钱总又问。

     “这个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吧!” 钱总一瞪眼,着急地说:“别胡说啊,自从分手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她要是怀孕关我什么事?” 我一听,钱总这个时候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呢?所有的事都推的一干二净,好像林沐这个人都是跟他没有关系的一样。

    如果林沐真的是怀孕了,就算这孩子不是钱总的,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是因为钱总跟她分手的事影响的,无论林沐以后的生活是幸还是不幸,她的人生跟钱总的人生是分不开了。

     钱总见我这么瞪着他看,也有些心虚了,赶紧改口说:“我的意思是,那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就算是你的也没关系啊,再打掉呗,反正你都叫人家打过一个了,再来一个不是更轻车熟路吗?” “你……你……”钱总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叫钱总离开我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我的那些最初积累的最现实的世界观一下子被莫名的感性细胞冲淡了。

    女人总是会感性的,女人总是会凭着感情做事的,不管我曾经多么理智多么现实多么刚强,可是总是会在适当的时候毫无保留地感性一下。

    这种适当的时候是心里有某种感情滋生的时候。

     只是,我那时候并不能这么系统地用理论的知识来解释我的反常行为,我只是任着性子对钱总说:“我……我怎么了我?我就是这样看你的,我瞧不起你,我还乐意看你像条狗一样整天在我屁股后面摇尾乞怜,我心里清楚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我才这么放肆,有本事你走啊,有多远你走多远,你从此跟我冷艳一刀两断,你别这么窝囊地跟在我身边了,你什么都涂不到,我连手都不会给你牵一下,其他更深的就更别想了。

    你看着办吧,你跟着我有意义吗?你再跟着,在我眼里,你连个男人都不算啦!” 我非常痛快地一口气地说完了这几句话。

     我之所以可以一口气地说完,是因为钱总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嘴巴抖的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真担心他会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被我气得憋过去。

     不过,钱总到底还是憋过来了,他使劲吸了口气,说:“冷艳,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知道,我了解,你不过是想叫我离开你,因为你知道你给不了我什么,但是你以为我离开你我就会跟林沐在一起吗?你怎么这么天真?” 我轻巧地打断钱总的话,说:“没有啊!我没有想过你还会跟林沐在一起,我也没有骗你,我干嘛骗你?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我的个性你应该知道,我心里认为你是黑的,我就绝对不会说出白的来。

    你该了解我!我是实在受够了你给我泡的那些咖啡,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但是你总是隔三差五地给我泡摩卡,为什么?我每天当白开水去喝那些咖啡,觉得你真没用,连讨好人都不会。

    哎!” 我竟然还能那样无奈地叹口气,其实说到最后,我自己几乎要笑了,我差点撑不下去了,因为钱总被我气的样子实在是很滑稽,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

    他的眉毛的尾部忽然挑上去了,额头上皱起的皮肤有浅浅的纹路,钱总保养的太好了,你不使劲看,只会觉得他脸变形了,而且是那种平整的变形。

     最后我只好不去看钱总的脸,为了防止自己笑出来。

     钱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应该是相信了我的话,或者对我话半信半疑,他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了。

     “冷艳,你狠!”钱总说了这句话,就转身准备出门了。

     我叫住了钱总,说:“别急着走,等下听听林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至于这么绝情吧?要是那样,我可就又多了一条……”我下面的“看不起你的理由”还没说出来,钱总就放下一句话,甩门出去了。

    他说:“你放心,我再绝情,也绝情不过你!” 钱总出门之后,我望着那扇门忽然有了很长时间的失落感,我忽然想到钱总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他会真的走吗?如果他走了,如果他真的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的那么死呢?应该给自己留点余地的。

     也许,袁野的话是对的,也许只有袁野才知道我真正的样子。

    袁野说我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似乎是对的,不过袁野也没说对,因为我是那种自己还没走到岸边就已经急着把桥砍断了的人。

     无论如何,钱总是应该离开我的。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他了,如果他不被我需要,那么他就没有留下的意义了。

    钱总早晚会懂得。

     我一个人在那间屋里待了很久,最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给卓一凡发了条短信,简单地问他状况如何。

    卓一凡回复说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为什么要一切都好?如果卓一凡一切都好,那么我就不能被他需要,如果我这里一切都好,那么钱总就不能被我需要,这样的话,我就没道理跟卓一凡在一起,也没道理把钱总留下。

     怅然若失,常常在那种你非常希望你被需要或者你需要谁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比寂寞短暂,但是比寂寞深刻。

     周杨终于开了那扇门带着林沐出来了。

     林沐还是之前的状态,只是稍稍平静了一点。

     周杨对林沐妈妈说:“不要担心,不是怀孕,确实是心理疾病,等我下一次再跟她聊聊的时候可以确诊,现在看来应该是癔症。

    还有,因为我是我们医院的特殊工作者,所以我个人还有个工作室,以后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我等下写地址给你们,这样方便林沐的治疗。

    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