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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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静渊王府将近一个月,天气越来越冷。

    庭院里的树木,落尽了叶子,疏落有致的枝干映着苍蓝的天空。

    风中飘着一点小雪,飘在人脸上冰凉冰凉。

     府外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和几顶雍容的暖轿,轿夫们恭敬地守在一边,马儿们却因为等待的时间长了,不耐烦地用蹄子在地上刨着。

     一袭青色的棉帘遮住书阁的屋门,丫鬟们不时送些热茶、糕点、炭火进去,里面的谈话声透过棉帘隐约传出来。

     “都快三个时辰了,不晓得王爷的身体是否吃得消。

    ”黄琮趴在窗口,颦眉望着书阁的棉帘。

     如歌低头缝着棉氅的衣角:“放心,马上就要结束了。

    ” 黄琮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如歌眨眨眼睛:“我买通了玄璜啊。

    呵呵,只要他们谈议事情超过三个时辰,就请玄璜对他们说皇上派御医来为师兄诊脉。

    ” “御医?”黄琮睁大眼睛,“你让玄璜骗他们?” “哪里是骗,御医就在偏厅候着,”如歌笑得很可爱,“我只是让他选择正确的时间出现罢了。

    ” 黄琮也笑了。

     她越来越喜欢如歌,聪慧机灵,善解人意,而且没有一点小姐的泼辣性子。

     如歌放下手中的棉氅,叹道:“自从皇上将批复奏折的权力和禁军的调度权交给师兄,他可以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等那些人走后,玉自寒还要审阅各地送上的折子,经常忙到深夜仍无法入睡。

     “是啊。

    ”黄琮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皇上的身体有恙,不能操劳。

    可是这样下去,王爷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 庭院中传来喧哗声。

     锦衣玉袍的朝中大臣们从书阁中出来,继续谈论着,向府外走去。

     如歌急忙站起来,道: “我去看师兄!” 书阁中。

     茶盏、糕点碟子还未来得及收拾,凌乱地散在案几上。

    尚未审阅的奏折有三尺高,堆在沉香书案上。

     玉自寒有些累了,清俊的面容染着淡淡的倦容,眼睛闭着象是已然睡去。

    青花白瓷的杯盏松松握在他的右手里,碧螺春已没有热气。

     茶盏被轻轻拿走。

     一条青色的棉毯盖上玉自寒单薄的膝上。

     然后,轮椅很小心地被推到书阁屏风后的床边,那人轻手轻脚地抱起他,轻轻让他睡在床上,拉过被子,覆住他,轻轻将被角掖在他的下颌。

    这时丫鬟们进来了要收拾东西,那人忙摆摆手让她们待会儿再来。

     安静的休息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她在床边托着下巴凝望他良久,终于叹口气,准备离开了。

     手—— 却被握在温暖的掌中—— 她吃惊地回头—— 玉自寒握住她的手,睁开眼睛,他枕在青缎的软枕上,唇边绽开温润如珠玉的笑容: “别走。

    ” 语气低哑带些慵懒,莫名的动人。

     如歌睁大眼睛:“原来你在装睡?!狡猾的师兄!” 玉自寒温柔地笑着。

     他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他喜欢她小心翼翼的呵护。

    当被她抱在怀里,当她的手为他盖着被子,他的心快要被温暖溢满了。

     如歌摇头道:“师兄,你累了一下午,睡一觉好不好?等晚膳时候,我再来叫你。

    ” 玉自寒依然握着她的手,含笑道: “好。

    ” 如歌满意地点头,准备离开,却愣住,盯着他的手:“那你放开我呀。

    ”拉着她的手,她怎样离开呢? 他依然笑得温柔: “别走。

    ” 她想让他休息,也知道如果坚持,他会让自己离开。

    可是看着他宛如春水的笑容,心却一下子软了。

    她坐下来,拍拍他的手背,叹道: “我不走你怎么休息呢?” 玉自寒淡笑道: “想‘听’你说话。

    ”自从回到府中,他公务缠身,很久都没有同她好生说一阵话了。

     如歌皱眉想一想,忽然眼睛一亮,将他的手拉至自己唇畔,高兴地笑道:“这样吧,你用手指‘听’我说话,将眼睛闭起来休息。

    好不好呢?” 玉自寒点头。

     然后,他睡着,她说着。

     青纱的床幔微微轻扬,一挂碧玉铃铛时而轻响、时而静止,火盆里的炭火噼噼啪啪……然而,在他寂静的世界里,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你最近很累,我很担心。

    你知道吗?”她无奈地埋怨着。

    “连着好几天,你都是半夜才能入睡,身子似乎也清减了些。

    真是奇怪,当人家的师兄却一直让师妹操心……” 他握握她的手,闭着眼睛笑。

     “不晓得皇上的病什么时候可以大好,”她轻叹,“希望到时候你会清闲些。

    ” 她想一想,摇头道:“皇上也是奇怪啊,这些事情为什么不交给景献王或者敬阳王处理呢?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的。

    把大权交给你,怕是会有很多人心中不安吧。

    ”以前师兄虽受皇上怜爱,然而因为身有残疾,所以未被被其他王储视为劲敌,明争暗斗据说多是在景献王与敬阳王之间展开的。

    但这次皇上有恙,却将重权交于师兄,恐怕…… “师兄,你希望继承皇位吗?” 这个问题突然自口中蹦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玉自寒‘听’到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笑着,笑容极轻: “不想。

    ” 她松一口,拍拍胸口,高兴地笑道:“太好了!爹想让我继承烈火山庄就觉得很烦心了,如果成为皇上,那么将要烦恼的事情一定很多很多。

    师兄不要当皇上,以后就陪着歌儿,让歌儿照顾你……” 忽然,她怔住! 青缎软枕上,玉自寒俊挺的面容悄悄晕上两抹绯红,他的嘴唇也奇异地湿红起来…… 她的脸“刷”地涨红! 因为—— 她拍胸口的时候,一时忘记了他的手在自己掌中。

    他的掌心恰恰被她压在了自己的胸房上! “扑通!扑通!” 心脏急跳如打鼓! 她慌慌忙忙松开他的手,急急忙忙跳起来,慌乱之下失了分寸,被凳脚一绊,硬生生向床上扑倒去! 青纱幔帘如云雾般飞扬。

     碧玉铃铛丁冬脆响。

     风轻轻拍打着窗纸。

     火盆中炭火很旺,屋里象温暖的三月。

     玉自寒轻轻抱着如歌。

    他的双臂那么温柔,就像拥抱着初春绽开的第一朵花苞。

     她在他怀里。

     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他的心跳象轻快奔跑的小鹿。

     “歌儿……” 他唤着她的名字,轻轻抬起她羞红的小脸。

     他脸红如熨…… 她脸红如霞…… 这时,屋门被推开了,棉帘一挑,玄璜手拿一封帖子走了进来。

     如歌“腾”地从玉自寒怀中跳起来。

     玄璜微咳一声,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走至玉自寒床前,恭声道:“景献王府送来请柬,今晚寿宴,邀您和烈小姐一同前去。

    ” 夜晚的景献王府。

     几百盏华丽的宫灯点亮朱红镏金的长廊,浅绿薄纱的秀美侍女们轻盈地在画廊中穿走。

     堂中十几个巨大的火盆熊熊燃烧,暖如春日,亮如白昼。

     镂花的朱漆木窗,窗纸是薄如蝉翼的透明,庭院中的秀石流水、树影婆娑、精美的宫灯、穿梭的美人隐隐透进来。

     酒肉奇香扑鼻。

     精致的黄金酒尊,嵌着红宝石的象牙箸,绝色的舞姬在声声诱惑的丝竹中妖娆起舞。

     众王储和朝中重臣齐聚堂中,推杯换盏间纷纷恭祝景献王。

     景献王坐大厅主位,丹凤眼中已然有了些醉意,白皙的面容染着酒气的红晕。

    他手中握着酒盏,却忘记去喝,眯起眼睛出神地瞅着席间一个红衣的女子。

     刘尚书循着景献王的目光望过去,心中亦是暗惊。

     红衣女子只是安静地坐在静渊王身侧,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闪耀的佩饰,却如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夺目的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

    她凝视着静渊王,眸中流转的关切之意可以使世上所有的男人为之妒狂。

     美人他见过无数。

     然而,这红衣女子美得惊心动魄,仿佛浴火的凤凰,令人喘不过气。

     “她似乎比上一次又美了许多。

    ”景献王喃喃惊道。

    莫非美丽也会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刘尚书低声道:“烈明镜宣布由她继承烈火山庄。

    ” “不是战枫?” “恐怕烈明镜对战枫存有戒心。

    ” 景献王挑眉看他一眼,嘴角浮上古怪的笑容:“也就是说,得到了她,就可以得到烈火山庄。

    ” 刘尚书笑得谦恭:“正是。

    ” 景献王缓缓将杯中的酒饮下。

     刘尚书急忙又为他斟满:“不过,如果下臣没有记错,静渊王已经同她有了婚约。

    ” 景献王冷笑:“只要尚未完婚,变故就会有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