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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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成阿姨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候可以靠在枕头上说很长时间的话,有时候却持续昏睡一整天。

    小米每天守在医院里陪伴成阿姨,不知不觉中,暑假就快要结束了。

     裴优几乎每天都会来到病房看望成阿姨的病情,他温柔体贴、认真细心,很快就和成阿姨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

    当成阿姨病情加重的时候,他也会整夜地守在病房里,让成媛和小米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深夜在医院。

     有时小米会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满额虚汗,低喘着睁开眼睛。

    裴优静静坐在成阿姨病床边,月光洒进病房,将他的背影映照得皎洁圣华。

    他似乎总能察觉到她的动静,静静回头给她一个柔和的微笑。

     那微笑的模样…… 从神态、举止、嗓音到那些细微的动作,都和翌是那么的相似…… 怔怔望着他出神,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小米经常会分辨不清楚他究竟是谁。

    长久地望着他发怔,然后,慢慢地,她的目光开始黯淡。

    不是他,就算相似到了骨子里也不是他。

    她已经弄错了一次,残忍地伤害到了无辜的人。

    她没有任何借口再犯下同样的错。

     她开始有意识地回避裴优。

     只要裴优出现在成阿姨的病房,她都会胡乱找个借口躲出去。

    她知道自己在情绪低落时,意志力会脆弱到很轻易就会崩溃的地步。

    不看到那熟悉的面容,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才不会再度被臆想所诱惑。

     可是—— 裴优却总会奇异地“捉”到她。

     医院幽静的走廊里,他修长的身子常常挡在欲逃开的她面前,笑容温和而无奈:“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很可怕吗?” 小米失神地说不出话。

     “多告诉我一些关于翌的事情,好吗?”裴优凝视她,“拜托了。

    ” 裴振华很少在家。

     而几乎每次到裴家,小米都能看见尹堂曜拥着一个个女孩子进进出出。

    他开着鲜红色跑车,在花园前的山路上呼啸而过,车内依偎着不同的美丽女孩,热烈的音乐声在空气里喧嚣,子弹般飞驶而过的速度,凌厉的刹车声惊飞林鸟。

     远远地望去—— 尹堂曜的身影却冰冷孤煞得仿佛冷漠的冰雕。

     每当看到他,小米总会顿时手足无措,身子僵硬,心底抽痛绞成一团。

    然而裴优虽然微笑但是坚持,让她坐在花园里跟他讲翌的往事。

     午后的阳光洒进花园,花香轻轻迷漫在夏末的微风里。

    绿树下,白色藤制的小圆桌,白色细花的瓷壶,袅袅茶香,精致的茶点。

    白色藤椅中,裴优凝神低头品茶,小米怔怔望着对面的他。

     此刻。

     静谧的空间仿佛只是属于他和她的。

     望着裴优,她恍惚中有种时间凝固的错觉,心跳放得很慢,慢到可以感觉到血液在体内静静地流淌。

     “翌的功课很好,是吗?”裴优笑着问。

     “是的。

    ” “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吗?” “不是。

    ”她摇摇头。

     “……?”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裴优俊雅的面容,笑一笑:“不是前几名,他永远都是第一名,你无法想象世上会有那么优秀的人。

    就算考入清远以后,他也依然是系里最出色的学生。

    甚至有一次,一个全国法语演讲大赛,原本准备参赛的外语系同学突然生病没有办法去,他临时顶替参加都获得了第一名。

    ” “他的法语很好?”裴优惊奇地问。

     “翌会很多种语言呢,他说每一国语言都有不同的优美和韵味,法语他尤其喜欢,当初也曾经下过一些功夫。

    ” 裴优眼底闪出惊奇的光芒:“那就怪不得了。

    ” “怎么?” “以前为了查阅一些法文资料,我开始自学法语,呵呵,学习的时候觉得特别轻松和容易。

    当时我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那些法语的东西早就存在我的脑子里一样,是有人给我的,而不是我去学会的。

    ” 小米怔了怔:“……听说双胞胎之间有很神奇的联系。

    ” “而且,我也踢足球啊。

    ”裴优摸摸鼻子,笑,“上次听你说起翌足球踢得非常好。

    ” “你踢什么位置?” “中锋。

    ” 她眼睛顿时闪亮:“哈,跟翌一样呢!” “不过,我基本是踢替补,”裴优不好意思地笑,“可能是身体有些单薄,在球场上很容易被对方的防守队员绊倒。

    有一次我被人狠狠铲倒在地上,伤到了膝盖,后来就不怎么踢球了。

    ” 她身子一颤,惊声说:“膝盖?!” “嗯?” “是两年前吗?” “对啊。

    ” “是秋天吗?!”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左膝吗?!伤得很严重吗?!” 裴优微微吃惊:“是啊,你怎么知道?”如今他的膝盖上还有那道伤疤。

     小米惊得无法呼吸。

     她记得在那场比赛中,在没有人防守的情况下,翌忽然摔倒。

    他重重摔倒在球场上,左膝血流如注受伤严重,无法再继续比赛。

    后来,清远输掉了那场大学联赛的决赛,只拿到亚军。

     裴优也惊呆了。

     半晌,他轻轻将手中的茶杯放到圆桌上,垂下眼睛,睫毛在他俊雅的面容映下淡淡的阴影。

    他扯动唇角,淡淡苦笑: “可惜我们球队早早预赛就被淘汰了,如果能够进入复赛圈,说不定……” 夏末的风带着清爽之意。

     花香浅淡。

     花园外是宁静的山路。

     茂密绿树下。

     小米宁静地坐着,凝望着身边穿着白衬衣的裴优,忽然间有种宿命的感觉。

    树叶沙沙响,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间闪耀,血液流淌得如此之缓慢,她静静凝望着他,心跳缓慢得可以听到每一次脉动。

     裴优抬头。

     只见斑驳的树荫里,她的短发细细绒绒,薄薄的嘴唇,一双月芽般的眼睛黑白分明。

    她目光清澈,静静地凝望着他,目光里有一种心痛和忧伤,像是怕被人发现,她努力克制着将之深深掩藏在眼底。

     “你——就是这样望着翌吗?”裴优心中一动,忽然问。

     小米赶忙低下头。

     “对不起。

    ” 她咬住嘴唇,知道自己又失态了。

    虽然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他是裴优是翌的哥哥,可是…… “小米,谢谢你。

    ”裴优唇边有柔和的笑意,他的目光也很柔和,“虽然我好像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真的很谢谢你对翌的好。

    ” “不!”她慢慢摇头,“你错了,我不是这样望着翌的!我……”她咬紧嘴唇,“……我对翌也一点都不好。

    我总是凶巴巴地瞪他,很大声地跟他说话……我对他糟糕极了,我又任性又自私又小气……” 裴优怔住。

     她深吸口气,微笑着望向他:“你看,所以我很后悔。

    ” “小米……” “翌是世上最善良最容易满足的人,他只要一碗面一个温柔的笑容就会觉得很开心的。

    可是,我偏偏又懒又凶巴巴……”她笑容很静,“如果换做是别的女孩子,他一定会很有福气吧,别的女孩子一定都会很珍惜很珍惜他。

    ” 裴优心中惊痛,此刻的她静静坐在白色藤椅里,然而却有种仿佛灵魂被抽走般,轻轻飘荡在空中的透明感觉。

     “如今,我什么都学会了,”她静静的笑容也近乎透明,“可是,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 裴优知道,这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如果他早些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他从没有照顾过这个弟弟…… 他温和地握住她的手背。

     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安慰她,他可以体会到她所有的感情,那深刻的痛苦与懊悔,在这一瞬间,他和她是共通的。

     夏末的阳光灿烂而不刺眼。

     白云静静飘在蔚蓝的天空,澄澈的蓝色,从天地之初到遥远的未来都会是如此宁静的蔚蓝。

     风吹来。

     花园里有芬芳的香气。

     裴优和小米静静地坐着,他握着她的手,两人静静地想念着同一个永不能忘记的人。

     突然—— 鲜红的跑车呼啸着从花园前的山路飞驶而来! 尖锐的刹车声! 法拉利停在对面那座白色花园别墅前。

    一个又高又帅的男孩子从车里下来,他孤独的背影沁出摄人的冷漠,亚麻色的头发却被午后阳光炫目出一丝邪气的光芒。

     “曜——” 车里清纯的女孩子发现自己好像被遗忘了,只得怏怏地喊一声,然后自己推开车门出来,满脸笑容地跑过去重新偎到他身边。

     花园里。

     绿树下。

     小米低下了头。

     尹堂曜背对着裴家花园,太阳的光芒将他的背影投在地上,冷漠而斜长的背影,隔着寂静的山路,逼得人透不过气。

     他走了几步。

     忽然。

     他站住。

     尹堂曜突兀地站住,一动不动。

     身边的女孩子用手遮住阳光抱怨着什么,闹哄哄的声音,世界里一片苍蝇般嗡嗡的噪声。

    他知道她在那里,跟优在一起,在裴家的花园里。

    她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肆无忌惮地戏耍他,然后,又肆无忌惮地跟他的朋友在一起。

    他想要证明她对于自己是无所谓的存在。

    可是,重新浪荡在无数女孩子当中,只是证明了他是一个可笑的白痴。

     慢慢地,尹堂曜转身—— 冰冷而憎恶的目光直直落在裴家花园里那个鸵鸟般将脑袋埋得很低的女孩子身上,而裴优的手正覆盖着她的手背。

     花香依然芬芳。

     空气中却染上几分诡异的气息。

     裴家花园。

     尹堂曜背脊僵硬地坐在白色藤椅里,他阴冷地盯着面色苍白呼吸有些紊乱的小米,一言不发,眼底透出残酷的恨意。

    裴优笑着为他斟杯绿茶,摇头道: “怎么让那个女孩子就那样走了呢?这里很难打到车的。

    ” 茶香袅袅在杯中。

     没人说话。

     尹堂曜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