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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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来。

    林荫道上的学生们纷纷行注目礼,很少亲眼见到如此高贵美丽的女人,虽然似乎有点冷艳,但高傲不可逼视的气势更加令得众人惊叹。

     小米怔怔地望着她。

     身子已经僵硬不会动弹,她脸色苍白地望着尹赵曼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脑中一片空白,胸口被慌乱堵得满满的。

    落叶轻轻飘下。

    尹赵曼冷冷站在她的面前盯着她。

     人来人往的林荫道。

     尹赵曼冷冷地盯着她。

     小米的嘴唇颤了颤,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望着尹赵曼,苍白虚弱得就像一抹游魂。

     尹赵曼冷冷地高高举起手——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摔在小米脸颊上,她顿时耳膜轰轰巨响,半边身子痛得麻掉,脑袋被重重打得侧过去,她颤抖着险些跌倒在地上! “啊——” 惊呼从林荫道上响起。

     女生们吃惊地捂住嘴巴,想不到居然在校园里看到这样暴力的场面。

    有些男生想冲过去,但是,当他们看到被打之人只是怔怔的受着没有反应时,禁不住也停下脚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洒水车轻轻地从林荫道开走。

     小米被打得侧过脸去,脸颊上通红的掌印,火辣辣地迅速就肿了起来。

    她站着,颤抖着垂下睫毛,最初的剧痛过去,她竟再也感觉不到痛,只是心底的黑洞被撕扯着,乌溜溜地淌出血来。

     尹赵曼握紧手指。

     她面无表情,目光冰冷而倨傲。

     “到医院去。

    ” 她对小米说。

     不,那不是说,而是命令。

     小米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她脑中混沌的空白,颤抖着,眼底满是惊慌和茫然。

     “今天、现在、就到医院去!” 尹赵曼冰冷地说,声音里透出一丝恨意。

    她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竟然真的没有去看过曜,曜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等这个女孩子,而她竟然真的再没有踏进过曜的病房。

     曜越来越沉默。

     虽然他吃药,不再拒绝治疗,可是,沉默的他仿佛已经死了,呼吸只是他的身体。

    病情越来越严重,任院长说除非到国外接受治疗,否则很难再拖多久。

     她恨这个女孩子。

     她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女孩子。

     可是—— 她不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在沉默和孤独里死去…… 林荫道的树木沙沙地响。

     风比昨天大。

     漫天狂乱地飞舞起落叶和灰尘。

     金黄的银杏叶。

     凌乱地旋舞着飘飞。

     小米慌乱地摇头,她不知所措,脑袋剧痛着让她无法想清楚任何问题,她微微后退,慌乱地摇着头,她后退,白裙子被风吹得凌乱地飞扬,她颤抖着一步一步向后退。

     尹赵曼瞳孔收紧,声音更加冰冷。

     “你不想去吗?” 小米颤抖着慌乱地摇头,她颤抖着后退,仿佛她只是一抹游魂,而风可以穿透她的身体。

     “如果因为我以前说过的话,”尹赵曼冰冷傲慢地说,“我可以收回来。

    ” “不……” 泪水缓缓流下小米的面颊,嘴唇苍白而颤抖,她惊慌不知所措,多给她一点时间,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她的脑袋太痛无法去想任何东西。

     尹赵曼看着她。

     满天飞舞金黄黄的落叶,轻快地,没有烦恼地,无忧无虑地,飞舞着。

     尹赵曼冷漠地看着她。

     然后。

     她弯曲双膝。

     跪了下去。

     跪在小米的身前。

     那天,圣榆的林荫大道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遍地金黄的落叶。

     尹赵曼跪在地毯般的金黄落叶上,她美丽的面容有淡淡的悲伤,跪在小米的身前。

    树叶静悄悄地落下。

    她静静跪在小米身前。

     从曜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孩子将会如他的父亲一般死去。

    于是,她没有给他很多的爱,也很少陪在他的身边。

    只要不爱他,那么当他死的时候,应该就不会那么心痛吧。

    她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她错了。

     同样的心痛,甚至是加倍的心痛。

    因为她亏欠了他,她亏欠了自己的儿子那么多的爱…… 落叶纷飞。

     小米惊恐地苍白着面孔扑过来。

     她颤抖着惊慌地跪下。

     跪在尹赵曼的身前。

     她拼命想将尹赵曼扶起来,可是颤抖的双臂让她使不出力气。

    她惊慌地哭着跪倒在尹赵曼身前,连声哭喊着: “对不起,我去……我去……” 金黄色的曙光。

     惊呆的人们。

     林荫道两旁金黄的银杏树。

     纷纷的落叶。

     深秋了啊。

     清晨,医院的草坪上没有人,草尖闪着一点露珠,闪闪亮亮的。

    曙光照在露珠上,七彩的小小光芒闪啊闪,一直闪进那间病房的玻璃窗。

    护士为难地看着窗边的尹堂曜,医生要求他必须绝对的静养,可是他却每天都站在窗前,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不在等什么。

    她想去劝阻他,但他身上那种寒冷的沉默令她总是心生畏惧。

     护士无奈地离开了病房。

     屋里就只留下沉默地站在窗边的他。

     他沉默地望着楼下的草坪,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虚弱的淡紫,但鼻翼的银色天使却映得他的面容奇异得有种柔和的俊美。

     苍白的手指握着窗边的栏杆。

     他沉默而安静。

     静静望着楼下空空荡荡的草坪,他长久地沉默着,高高的身子站在窗边,似乎什么也没有在想,什么也没有在听。

    他已经不再象以前一样去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也不再会去听病房的门是不是在轻轻地被推开。

    他只是沉默着,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所以,当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

     他没有听见。

     阳光从窗户强烈地射进来,站在病房门口的小米有些眩晕,她眯上眼睛,脑中仿佛有无数金星飞闪而过。

    不知怎么,她的腿忽然也有些颤抖,就好像来到了一个原本她不该闯入的地方,而一切都是因为她莽撞的闯入而改变了模样。

     尹堂曜站在窗边。

     他背对着她。

     阳光金灿灿地闪耀在他周身,明亮得令人睁不开眼,明亮但冰冷,一种沉默的冰冷,仿佛他和她已经不在一个世界的冰冷。

    她的心骤然紧缩,他身上那金灿灿的阳光跟翌离开的时候如此相似,相似得让她忍不住阵阵寒噤。

     她呆呆地望着他。

     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已经从亚麻色染回了黑色,初见他时他身上那种桀骜不逊任性嚣张的气焰也已经消失了,他的背影只是沉默而冰冷,只是孤独而寂寞。

     于是,她的心忽然又痛极了。

     当尹堂曜慢慢转过身来时,一阵风轻轻从门口吹来,他看到她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她呆呆地望着他,好像已不认识他,眼神轻轻的,似乎哭过,有些泪水的痕迹,那眼眶的红肿让他的手指在身侧收紧。

     他默默望着她。

     就像千百次同样的梦境而每一次都只不过是梦。

     风轻轻吹动病房的门。

     他的手指僵硬地收紧在掌心,轻轻的刺痛,这刺痛和她眼底渐渐流露的脆弱使他终于相信了,于是,他的身子开始僵硬而颤抖。

     “你……” 他的喉咙微微沙哑,眼底闪过一阵惊心动魄的火花,然后,慢慢地,却又有些寂寞。

     窗外飘舞着落叶,清晨的阳光从落叶的曼妙舞姿间洒照进来,空气中有深秋的味道,凉凉的,清爽的。

     尹堂曜半躺在病床上。

     他望着她,眼底有一丝痛苦,轻轻地,他伸出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指腹轻轻抚摸那红肿的掌印,心痛地说: “有人打你了吗?” 小米顿时惊慌,她捂住脸,用力摇头努力微笑: “没……没有……” 他凝视着她,突然想起垂泪守了他一夜的母亲在黎明时分冲出了病房再没有回来。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她才会来,所以她并不是终于想起了他。

    他的眼神渐渐黯淡,有些沉默。

     过了很久。

     他静静望着她说: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才发现,其实我对你很糟。

    ” 手指揉上她的额头。

     “我总是敲你,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喜欢敲你。

    看着你哀哀叫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很开心。

    ”他淡淡地笑,“是不是经常把你敲得很痛,但是你又不敢说呢?” 他的手指那么轻柔地揉着她的额角,她的心轻轻地开始颤抖,黑白分明的眼珠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说自己不计较,但是却计较得要命,只要你微微出神,就会恨不得拼命将你抓回来,让你只看我、只想我,所以总是把好好的气氛搞得很糟。

    ” 尹堂曜苦笑着说,轻轻地,手指从她的额头滑落。

     “所以……” 他凝视她。

     “……你不再想见我,是吗?” 太阳已完全升起。

     阳光淡淡地洒照进病房,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淡淡的两个人影在地面上拉长。

     小米抬头望着他。

     她的眼珠静静的,薄薄的雾,湿亮湿亮地望着他: “对不起……” 一滴泪水从她的睫毛滑落。

     尹堂曜被触动了,他前倾身子,又想伸手为她拭去泪水,可是,手指停在半空,良久,他又怔怔地收了回来。

     “为什么,你总是说对不起?” “我……” “……” “很想很想你……但是……”睫毛被泪水染得湿润黑亮,她轻轻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