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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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翡翠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她身边,压着嗓子说话。

     魏平奚淡淡地看她一眼,翡翠懂了,悄摸摸走开。

     四下无人,她上前一步靠近那扇门,运起内力听里面的谈话,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春日盛开的花落在她心头。

     “魏府是个险地,女儿没那么聪明,换了我要在那府里肆意妄为闯出一片天地,便是有人护着,也会束手束脚。

     “她呢,天生不知道怕字,明明也是个女子,也是血肉之躯,非要和一群男人明争暗斗。

     “有时候我真觉得像他们那样高门大户的子女活得不比普通人容易,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是是非非,凭一张嘴说不清,她懒得说清。

     “阿娘,我没见过如她一般的女子,初见时我觉得再没有女子能有她倜傥。

     “她长得很美,天仙下凡,可仙子一样的容貌骨子里满是对这世道的不忿,她心里不宁静,哪怕她面上比谁都从容。

    ” 郁枝生出几分惆怅,几分心疼,几分佩服。

     郁母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想也明白她的女儿对携手一生的伴侣是自豪的,疼惜的。

     女人家动.情不就是如此么? 会想她的坏,也会思念她的好,会看到她的艰辛,也会试图理解她的挣扎。

     一门之隔,郁枝不知矜贵的四小姐沉默地躲在外面偷听。

     更不知四小姐在听到那些话后,心绪翻腾,总之复杂。

     一个妾而已,怎么就能懂她? 一个妾罢了,竟真懂了她。

     卫道士骂她寡廉鲜耻,文人墨客提到她常是唏嘘。

     她是人们眼中的仙子,也是金玉其外的败类、异类,男人斥责她,女人惧怕她。

     这世上谁不是孤单地来孤单地走,她不需要旁人的理解,也不艳羡聒噪的叫好声,哪怕她死了,世人对她大加批判。

     可死都死了,谁还管那身前身后名? 她不稀罕。

     世人以为美的,她要有选择的来。

     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是我说什么是什么。

     这活法多数人不理解,叹她自尝苦果,但真的是苦果吗?没尝过怎知一定是苦的? 所以她尝了,所以人间才会有性情古怪恶劣的魏四小姐。

     她以为的玩.物不是没有情绪没有灵魂的玩.物。

     若她没听错,她的妾是在怜惜她? 魏平奚觉得荒唐,太荒唐了。

     然而无意间她眼角眉梢悬着的冷意慢慢融化,有了风和丽日的柔和。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 说出这句话,郁枝积攒来的勇气荡然无存。

     她面色羞红:“可我没她有本事,只能多多包容她,她小我五岁,五岁啊,我十八岁时她还是个孩子呢。

    ” 孩子? 魏平奚眉间春水般的柔和有了一瞬凝滞。

     她轻嗤:去你的孩子罢!孩子弄.你的时候你可没少叫! 她又道:本小姐何时需要你来包容了?你就是个妾,我想要你就要,想不要就不要,让你跪着你绝不能趴着,是给你脸了? 看把人惯得! 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自家阿娘当然不是外人,不过郁枝还是羞答答的:“阿娘,您不会笑我罢?” 郁母忍俊不禁:“傻孩子,娘笑是因为娘开心。

    ” 她开心两人琴瑟和鸣互相爱护,郁枝想了想竟也懂了。

     无声叹息,不敢想阿娘若知她只是四小姐的妾后还能不能承受。

     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些,甚至不要来。

     门内门外,三人各怀心思。

     魏平奚退出几步,整衣敛袖,装作才从外面回来的样子:“枝枝,岳母,我回来了。

    ” 郁枝“啊”了一声,忙起身迎接。

     在郁家住过一宿,天明,魏平奚携妾驾车离去。

     郁母站在门外听着渐弱的马蹄声,喃喃自语:“要去京城了啊……” 也不知那害了柳家的太后活得可安好?夜里会不会做噩梦? 她握着翠玉杖,面容微冷。

     …… “果然是荆河柳家的人。

    ” 魏夫人放下奴仆递交的证据,抬眉看上窗外:“平奚呢?” 李乐道:“四小姐和郁姨娘刚从外面回来。

    ” “又是去见那柳氏了?” “是。

    ” “她倒是‘孝顺’。

    ”魏夫人言语宠溺:“上京的事准备好没有?信送去颜家了?” “备好了,信也送去了。

    ” “平奚头回和我一起出门,务必都打点好了,一路经过的客栈派人提前订好上房,被褥碗筷带家里的,免得她不习惯。

    ” “谨遵夫人吩咐。

    ” “下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 “是……”李乐垂眸转身,迈开两步忽地回眸:“夫人,既是荆河柳家的人,带去京城无妨吗?” 太后深恨荆河柳家,若教她老人家得知柳家的人还没死绝,恐怕不妙。

     要紧点还会给四小姐带来麻烦。

     “那就销毁一切能指认她‘荆河柳’的身份,手脚利索点。

    ” 李乐恍然大悟:“夫人高见。

    ” 魏夫人独自看向窗外飘荡的雪,大雪茫茫,令人想起那一身白衣。

     “舞佳人,舞佳人,佳人一舞动人心扉……” 谁能拒绝那样的颜色? 谁会忘记那样的颜色? 白得艳丽。

     能将素净寡淡的白衣儒服穿出花团锦簇的美。

     颜晴一手扶额,沉浸在年少往事。

     …… 魏家的人快马加鞭赶在前头为夫人、小姐一路出行做准备,书信连夜送到太师府。

     得知陵南府来信,颜太师与其夫人歇下了仍从床榻爬起来。

     颜家灯火通明。

     “念!老夫要听听阿晴写了什么。

    ” 近日京城到处都在传言陵南府魏家的乱事。

     魏大折辱孙家被孙景明当街断了命根子,魏二与孙氏私通被魏大逮个正着。

     兄弟相争,一死一废,满京城大街小巷都以此为谈资。

     作为姻亲,颜家也跟着丢尽脸。

     不过丢脸事小,死了一个外孙,废了一个外孙,也足够令太师府陷入连日来的阴霾。

     三个外孙颜太师一个也瞧不上,都不晓得魏汗青是怎么教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

     瞧不上的原因有很多,然瞧不上是瞧不上,到底是亲外孙,魏家满府乱象,他听了怎能不心忧? 不仅他心忧,颜家其他人也心忧。

     乱成这样,府里还能住人吗? 念信的是颜太师嫡长子。

     信念到一半,他惊喜道:“爹,娘,阿晴和奚奚要来京了!” “哎呦!”颜太师和太师夫人同时惊呼,总算露出喜色:“好事啊!” “不过魏府出了丧事,她们走得了吗?” 魏大死了,死得不光鲜,一身丑闻,魏府丧事办得低调,老爷子发话,连几家姻亲都没派人通知参加葬礼。

     他行事不讲究,颜家死了外孙也不稀罕去凑那个热闹,只在府里单独为魏大办了一场丧事。

     魏家现在正陷在窘境,姻亲之家——颜家、孙家、李家。

     孙家咬死了魏二不做人欺辱长嫂,与魏家交恶,如今不是仇人也到了两两相对分外眼红的地步。

     李氏是魏二发妻,如今闹着与魏二和离,膝下一儿一女也想带回娘家,魏二废了,二房唯二的血脉魏老爷子哪能容许她带走? 两家关系僵持,让众人看了诸多笑话。

     对上李家,魏家面临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魏大的丧礼来得人越少越好,家里快闹翻天了,哪有功夫招待来客? 提到那不争气的大外孙,老夫人拄着拐杖怒道:“还提那个做甚?这是他应得的报应,娶了人家不好好待人家,偏要作死。

    他若活着,老婆子一拐杖早瞧他脸上去了!” 归根到底,魏大若孙氏有半分好,哪会招来祸源? “娘,娘您别恼!” “夫人,稍安勿躁……” “祖母你快宽宽心,孙儿给您捶捶肩?” 颜家双璧——颜如倾、颜如毓一左一右哄着老太太,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说一千道一万,魏大终归是死了,骂得再狠也活不过来。

     “不管这些了,阿晴都来信了,都准备接待罢。

    ” 太师发话,颜大公子看过信后面附着的单子,失笑:“咱们奚奚还挺讲究。

    ” 就这吃穿用度,诸般条例,都赶上公主了。

     “废话。

    ”老夫人嗔他:“讲究才是对的。

    ” 老人家忽然想起一事,问:“她那妾也来吗?” 先前光顾着生气了没仔细听。

     颜大公子道:“来!与奚奚一起来!” “也是,可不得有人伺候着,日常暖床叠被,天也冷了,离不了人。

    ” 老太太自言自语,身后的颜如倾、颜如毓快笑疯了——怎么他们祖母这话说得好像表妹离不开女人? 颜如毓憋不住笑出来:“祖母,您还是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