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一霎间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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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无法挽救冀、燕两省全面沦陷的惨烈局面,人们的和平幻想一天天地破灭了。

     悲愤绝望的情绪在民间传播着,滕将军作为冀州的代理省主席,被许多人批判临机失断、贻误战机,现在冀燕失陷已经无可挽回,据说滕将军又要率领冀州的三个兵团,一直向南退却至禹州、徽州、江州一线。

    坊间现在多猜疑他是亲附东洋的投降派,不然为何会将手里的地盘轻松让渡出去?对滕将军的讨伐之声日日高涨,不过应天当局一直装聋作哑,并不回应民众处罚滕将军的请求。

     海宁现在的情势是,东洋方面日日在向海宁增兵,谢公馆旗下产业的物资资源等,现在只运出去一部分容易搬动的,像工厂里的大件机器太难搬迁了。

    仅一个化工厂的全部机器上船,货轮就被压得不敢再装更多东西。

    现在轮船和火车运输的价钱水涨船高,计算搬迁工厂的成本也越来越大了。

    可是必须得趁这个能争取的空档,能搬出去多少东西就搬出去多少东西。

     至于没法搬迁的工厂便就地变卖,就算市价跌得快也能收回一点本钱,也是为在梁州复建工厂筹措经费。

     这时节四姐也随大家住谢公馆,她说俊俊哥能动用军列军卡,搬动机器要不要俊俊哥帮忙?家人不约而同叫她别作此想,当前海宁形势如此危急,百姓商家也要无条件地支援抗战,哪能到现在还私占国家资源拖大家后腿?只能是大家同心戮力抓紧时间,尽全力把能搬走的机器物料都搬走。

     现下,东洋人虽说只在炮轰海宁的华界,海宁租界天天也能听见隆隆的炮声,谁也不敢保证租界会一直安全。

     而谢公馆现住的人未免太多了,先前珍卿夫妇为杜太爷和杜保堂办宴会请的客人,那些老家在南方的多跑到老家避兵祸去了,老家在北方而不知何去何从者,还有一些人留在谢公馆徘徊观望。

    原先受到邀请却没南下的亲朋好友,这一阵也络绎不绝地来到谢公馆,指望谢公馆的主人家们能指点迷津。

     海宁的富人祖籍多在江州、越州,似谢公馆的近亲朋友不少就携家人回江州、越州避祸。

    这些人穿越重重炮火跑出了海宁城,有的人见城外又是打炮又有土匪,一害怕又拖家带口从城外返回,怕遭到东洋人炮击华界不敢住了,就颠颠跑到租界藏进谢公馆里。

     某一天,无线电里又听闻东洋人竟然轰炸江州,家人在江州的住客们更是六神无主,张张惶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珍卿蓦然想到在江州的胖妈和老刘,可是他们正在回来路上又不可能联系上。

     谢公馆住人太多连佣人房都被挤占,秦姨和岳嫂等住进了楼里的杂货房。

    珍卿派去接应红姑的阿成回来了,红姑叫阿成转告珍卿和杜教授,说就算是祸世魔王到了昌意,她也决定永远留在那小城不走了,不管好死还是歹死都不必管她了,阿成强劝了许久一直无果。

     珍卿只好叫人给红姑寄了点东西,胖妈这天下午忽然形容凄惨地奔回谢公馆,不顾脸上还流着血就跪到珍卿面前,说他们坐的船被东洋人炸翻了,花匠老刘跟多少船客翻船后惨死在江心,会游水的胖妈万幸没有受伤,也是侥幸从翻船中捡回了一条命。

     胖妈说起被炸之事犹然惊恐之极,说当时东洋人的飞机下雨似的下炸弹,正炸在他们那艘汽船的当中间,当时就把船中多少客人炸得血淋淋,胖妈看见一些血人跟虫子似的爬蠕出来,扎煞着手凄惨地叫着“救人啦,救人啦”。

    可是岸上人躲炸弹都怕躲不及,哪里有人会去管被炸断的船上的伤者呢,伤者爬出来到后面也是活活淹死的命。

    胖妈说她只及捞到老刘的半截身子,另一半身子就落在江心不知哪里去了,可是她在水里挣命似的游啊游,老刘那半截身子也不晓得被她拉在哪了。

    说到这里胖妈只拿头撞在椅子上头,血泪齐流的景象令人倍感凄厉…… 珍卿着实没有想到,东洋人竟然连江州也狂轰乱炸,早知道的话老刘再犯倔她也会拦阻的。

    三哥劝她不要把这种苦难的责任也揽上身,她之前为别人的事殚精竭虑,最后为家里和艺专的事焦头烂额,谁能事无巨细把每个人的安危都想周到? 珍卿让秦姨找人给老刘弄个牌位,把给老刘照的相片寻出来摆好供桌香案,于心理受了巨创的胖妈也是安慰。

    谢董事长等人也只仓促安抚了胖妈,然后聚集家里的人商议遣散谢公馆的章程。

     胖妈的话证实东洋人在轰炸江州,祖籍在江州的人也不能随便回去了。

    除了最近住进来的亲友要赶快转出去,还有常年寄居谢公馆的孤寡老弱亲戚——这些没有生活能力的老弱病残,叫他们自谋生路无疑是要他们的命。

     谢公馆下面尚未解散的公司、医院、药厂、慈善机构,还有不少职员表示愿同他们一道南迁。

    还有慈善机构底下的孤儿学子们,既然收养他们还教他们一技之长,不能说战势一开就抛下人家不管。

    华界现在被轰炸的频率越发高了,可是住在租界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人员的离开已经迫在眉睫,人员运输已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大工程。

    只能说东洋人还不敢轰炸租界,他们还能一拨拨有序地把人员运出去。

     乱世间所谓人性自然穷形尽相,这么多来历复杂、并不相关的人员,还夹着谢公馆诸人的财物前往星汉,谢公馆若没有够份量的人做镇山石,逃难的火车和轮船上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真是难以想象。

    而谢董事长论地位、资格、能力、心志,最能管好这些成份复杂的人群迁徙,谢公馆阖众都同意由谢董事长带队,先带一大拨人员和行李、物资前往星汉市去。

     陆sì姐如今怀孕已八个月了,现在整个海宁城是兵凶战危,公民党准备出动陆空军防御,东洋人看来也在暗暗酝酿大动作,俊俊哥作为海宁警备司令部的第三号人物,就算不必亲自冲锋陷阵也须坐镇指挥。

    四姐就算留在暂时安全的租界也会令他分心。

    四姐还极担心现在跟俊俊哥分别,如此时局下就有可能是永别。

    她哭了一场场大家劝说了一拨拨,俊俊哥又把他父母家人托付四姐,四姐最终也只好跟着谢董事长先走。

     吴二姐也把小英托付给她们,她决定暂时不跟着头一拨人走。

    实在是众仁医院的死物容易搬,但等着做手术的病人不能放弃,等着生孩子的妇女也有很多,更别提那些重症住院现时无处可去的人。

    而谢董事长再能镇得住场面,这一圈人中总要跟个能担事的男人,吴二姐便提议叫二姐夫先跟着去,海宁这里剩余没处理完的事务非要八面玲珑的人干,留下浩云一个人也足以应付了。

     珍卿便叫把杜太爷跟杜保堂二人,也都托付给了谢董事长跟四姐、二姐夫,还有她最倚重的胖妈和秦姨,也让跟着照顾好杜太爷和杜保堂。

     大家原说叫珍卿一起跟着先走,三哥和杜太爷也是这个意思,可是珍卿做不到抛开一切人事,就这样毫无挂碍地离开海宁。

     驻守禹州的二十六军梁师培军长,打急电请珍卿接应他的攒的家当和一家老小,让珍卿把他们安全带到后方去。

    虽然现在战火还没烧到禹州和鲁州,但珍卿也发急电给杨杜两家的亲戚,希望他们至少让念书的孩子们选下来。

     就算退一万步说,珍卿这些北方亲友欲南下避战,皆可由最后走的三哥帮忙接管安排。

    可她的恩师慕江南先生还没走,他的艺专也只走了一个先头部队,后面还有不少人员物资还在等交通工具。

     李松溪先生上个月已驾鹤西去,珍卿怎么可能丢下硕果仅存的老恩师慕先生? 慕先生前一天忽然又在问珍卿,问他们一家迁到梁州那么远,是不是觉得楚州星汉市也还不安全。

    之前劝慕先生迁校去星汉就不易,再劝他们千里万里跑到西南,珍卿根本就劝不出口。

    可是慕先生自己想到这一点,珍卿自然要给他分析星汉的潜在危险。

    慕先生听了珍卿一番分析,就决意叫已经到达鄱州的艺专队伍,直接穿越楚州一直往粤州而去,再经粤州转象州一直到达梁州境内。

     艺专现在迁移的目的地变了,而且从根本上说是由珍卿促成的,珍卿现在就得给他们筹措后续的搬迁经费,还得联络亲友师长接应下这个队伍,而且还要托梁州文理大学副校长董南轩先生,帮艺专找个能安顿学校的厂地,新校址的一应用物也要托董先生办。

     何况她还不放心华界的朋友们,不做一番妥善安排也不可能安心。

    这么多事还没有章程的关节上,珍卿怎么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了? 而三哥留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他们此番举家搬迁前途难料,与其把谢公馆的房子白白撂在那,不如卖了它得一笔现成的款子用,而花仙子和药厂的房子和设施,包括吴二姐的整个众仁医院,挂牌出售还有一部分在等待买主。

     兴华基金会也须给获得助学金和奖学金的学生寄钱,尤其珍卿夫妇对北方寒门学子的扶持项目,在北方数省危在旦夕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艰危都必须按计划进行。

    眼下离大学开学不到一个月,必须给得了奖学金的学生寄送路费,这点路费是他们逃离烽火连天的家乡,最终有机会到达他们所属学校的救命稻草。

    当然,北方的学生们若有脚力有毅力,也可以自己走到南方来就学,但是一则太劳苦怕有少年人会放弃,二则若遇天灾人祸恐怕白白伤损人材。

     这项发钱的工作七月份就开始了,无奈本月基金会的一半员工要负责搬迁,只有一半的人手在做这个事。

    现在北方不少地方烽火连天的,这项寄钱的工作做得比平常更要周全,如此工作进度难免耽搁下来。

    这项工作跟珍卿和三哥都有关系,他们若做甩手掌柜先行离了,不免让基金会的同仁心寒齿冷。

     而且,世人既称三哥为“当代孟尝”,他自然不会丢下知交朋友们不管。

    去年,多少人对他的南迁计划嗤之以鼻,现在火烧眉毛了也得求到三哥,求他帮忙打通种种关节联络各面帮手,好歹帮知交好友们渡过难关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