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九州风气恃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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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我相信抗战终究会胜利,但我不相信公民党能治理好中国。

    ”紧接着,三哥说起他自各行各业、官方民间,所听见的各种有关公民党的黑幕黑料。

    珍卿这些年对此已习以为常,现在听着也是见怪不怪了。

     岳子璋先生临终前也告诉三哥一事,说胡畴良君在蜀、梁边境策划的飞机发动机厂,才在这个隐秘地方营建到准备投用,就被东洋人的飞机侦查到并进行了轰炸。

    也不知道是东洋人真的太神通太大,还是国中的汉奸真的太多了。

    总之,没有强大的海陆空国防力量,想发展什么国之重器都是侈谈。

    而要发展国之重器如何保密,如何清除国内无处不在的汉奸间谍,避免外部势力的破坏和干扰,又是一个更加艰难的政治难题。

    但三哥已经决定不去替公民党操心了。

     三哥说完郑重地跟珍卿袒露心迹:“小妹,你早年便预见了这些不堪,可惜我执迷至今方才醒悟,中国的政治参与不得,中国的生意也不能长久。

    小妹,我把所有产业都卖掉了,以后都交给妈妈和姐姐做慈善,我们以后也不必跟任何贪狼恶虎打交道了。

    ” 珍卿搂住三哥靠着他的肩膊,也是神思倦倦地低语道:“我最近也觉得疲累得很。

    什么闲心也不想操了。

    ”三哥柔声问她:“我们要不要到美国去,若天下还找得到世外桃源,也只是美国一地了,纽约省的风光也适宜养息。

    ”珍卿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世界大战天下何处无焦土?如果离开我们长大的地方,我会年年岁岁地思念她,思念到病入膏肓的。

    我也不想叫杜保堂去当美国人,叫他的子孙后代反认他乡是故乡。

    ” 他们夫妻两个人说了许多话,想着国内何处能助他们避开尘俗,谈了一个又一个地方都不如意,现在的世界处处焦土,就是美利坚也是物价飞涨、民生艰难,若有桃源便只存在于人们的心中了。

     珍卿忽然想到牛肉汤怕是凉透了,正要站起身来忽然就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轻轻跌回藤椅上,三哥惊得连忙抱住她拍她的脸。

    珍卿晕了一下子就缓过来,但还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后来吴二姐过来给三哥送药,三哥就非叫二姐带珍卿去做检查。

    一检查才晓得珍卿竟然怀孕了。

    大约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三哥痊愈后与珍卿同回乡下的大宅,杜太爷先欣喜地拉着珍卿,说做梦梦见一个好灵醒的小妮儿,一声连一声地喊他“太爷太爷”。

    杜保堂对于生病不是很了解,但也高兴又委屈地跟久违的父母撒娇。

    全家上下都为珍卿的怀孕喜气洋洋的。

     郭寿康设了一个捉迷藏的把戏,说他把给三哥跟珍卿送的祝福藏了起来,推着珍卿和三哥亲自去找一找。

    珍卿找到一个罐蜂蜜寿康就说他们生活会甜如蜜,三哥在琴房找到五香花生,寿康就恭喜他们一定花着生孩子………… 郭寿康向来是烘托气氛小能手,很幼稚的小游戏让其他人都觉得他会来事。

    尤其杜太爷最愿意听讨口彩的话。

     杜保堂已经四岁上幼稚园,再有一个孩子也顾得过来。

    这个意外的孩子自然要生下来。

     也是无巧不成书,三哥跟珍卿搬回乡下大屋这天,当局的□□、教育部、实业部络绎来送聘书,是来聘请珍卿、杜教授和三哥做官的。

    还有监察委员会和防疫委员会,也来请谢董事长和吴二姐夫妇做官。

    公民党方面还动用学界名流来做说客,试图叫珍卿一家心甘情愿贴上公民党的标签。

     他们一家人在社会上声望太高,在恭州当局那里也算是能下金蛋的金鸡,现在战势不利和党派斗争厉害的时候,韩领袖也要把各界民主人士先供起来,作为对内争取民意和向外展示民主的举措。

     但官方对珍卿一家的态度很割裂,虚伪的客套中多了不容忽视的强硬。

    谢董事长、杜教授和二姐夫妇,自然是各找各的理由婉拒做官,珍卿夫妇便借怀孕和生病拒绝官方聘任。

     珍卿怀孕以后就不工作了,也是身体太弱怕母婴都有问题,养了一阵,发现这一胎怀得非常安稳,早期的妊娠反应不像怀杜保堂那么大。

    在确定胎儿未因母体劳累过度有问题后,所有人都盼望这一胎是女孩儿。

     珍卿怀孕到两个月的时候,杜家二房的容华闹恋爱失败起了点风波。

    据说,容华跟一个青年军官热恋后被甩,但之前两人出双入对打得火热,到处人都晓得他们要谈婚论嫁了,容华他妈薛桂枝咽不下这口气,就叫珍卿夫妇帮忙寻人要说法。

     珍卿养胎期间正不耐烦吵嚷,杜太爷颤巍巍地拄着拐棍要出去打人,杜教授却叫杜太爷在家安坐。

    他出去跟薛桂枝念叨半天,那女人就是不听,杜教授这老好人竟发了大脾气。

    要说文化人不带脏字地骂起人,一般人真是没有回嘴之力 杜教授最后成功把薛桂枝打发走。

    杜太爷现在老迈得啥也不能干,他的骂人家风终于后继有人。

    珍卿和三哥都觉得好玩又欣慰。

     珍卿在乡下养胎到三个月,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邀请港岛的怡民一家上大陆来。

    但孟家人不愿意太麻烦他们,坚执未来,倒是在港岛没有友伴的怡民上来了。

    若是以前,珍卿恐怕苦口婆心地劝孟家人来,可是现在她也变得佛系了。

    珍卿就交代孟家人多储备食品用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没多久,东洋人竟然袭击了美国的海军基地,未几港岛也沦落东洋人之手。

    狼子野心的东洋人早早晚晚要行此险招的。

     珍卿怀孕到四个月,望城的天气冷下来,久违的胡畴良君忽来拜访珍卿夫妇。

     他失魂落魄地说起一件秘密之事,说他们在蜀梁边界秘密营建的飞机发动机厂被炸,是珍卿夫妇和他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泄的密。

     当年,珍卿做客巴黎的驻欧总领事馆,楚应星太太拉了四个青年才俊坐陪,是想给陆sì姐搞一个小型的相亲会。

    四人中有个叫韩道茵的见习秘书,楚应星师兄不喜欢他,所以找理由把他打发回国内,但此人回到国内也并不受重用。

     然而,此人跟军委会下面的铁路局长钱镠交好。

    这钱镠是逼岳先生和三哥卖地卖厂的活跃人物之一,韩道茵从钱镠处得了飞机发动机厂的消息,便转头把这个消息出卖给了东洋人。

    当局的特务机构查到韩道茵头上时,此人早已溜之大吉跑到伪政府那边去。

     珍卿夫妇对此只觉无言以对,当初珍卿初次见那个韩道茵,就觉得他鬼鬼祟祟疑似亲媚东洋。

    实际上,楚师兄和其他人也没对此人委以重任,但他还是轻易地探到当局的重要机密。

    只能说这个飞机发动机厂的秘密工程,本身的保密漏洞就太多了。

    连珍卿夫妇这种知情者都被监视,而像钱镠这种直接参与者却无人监管,还能让人说什么呢。

     ———— 珍卿怀胎到六个月的时候,秦姨跟胖妈就开始准备用物了。

    小婴儿的衣裳也不必全做新的,小英的旧衣赵家女佣都保管着,若珍卿这胎是众望所归的女孩,这些都是现成的婴儿衣裳。

    尿片就全拿旧床单撒了做成。

    还有婴儿床婴儿车等小玩意,都是谢董事长厂里的巧手员工做的。

     涣洁见了就私底下跟人传说,说易先生家里如今也拮据起来,不但大人们一律穿得是旧衣,连给婴儿用的也是旧衣旧布,大家以后无事不要给易先生陆先生添麻烦了。

     有不懂内里的人果然信以为真,那些受过珍卿一家人资助帮扶的,不少人有事自己能努力就努力,也不轻易去麻烦他们一家人,这对珍卿一家也算是意外之喜。

     不过说到珍卿家里经济拮据,一定程度上也是将来不可避免的趋势。

     这些年西南省市持续拥入人口,望城市常住人口比战前多了两倍不止,难免造成住房紧张、资源紧缺不说,一年年物价飞涨得令人惊心。

     战前在海宁五毛一支的牙刷,四年后的今天已经涨到两块钱了。

    珍卿给小家里所有人买牙刷,一下子就花掉近二十块钱。

    按照粗略的购买力换算法,现在一支牙刷的价格相当于后世的六十块钱,可见当下的通货膨胀有多厉害。

     珍卿怀孕前兼着三个四系的课程,有时还担任一些行政后勤上的事务,在梁团大的月薪加补贴也只八百元。

    相比普通劳动人民是多了不少,但若只靠这一点钱养一家人却不够。

    幸好她还有绘画文章等的外快,三哥工厂的利润也会留下一部。

    所以他们以前虽对物价上涨很惊心,但也不像常人有断炊的恐慌感。

     可珍卿怀孕以后就不工作了,而三哥名下的各种产业也都变卖了。

    而梁团大的优等生一月贷金不过八块,寒门子弟无人资助根本没法上学。

    三哥变卖了产业却让基金会继续运作,这一日日地自然是坐吃山空,基金会总有资金断绝的一日。

     但三哥病过一场把一切都想通了,他说真的到所有钱都用尽时,基金会就不办或交给别人办了。

    从前难免会周济很多亲戚朋友,现在也得慢慢改掉习惯节俭度日了。

     家里各人的产业虽也赚着钱,但投资慈善、教育、民生、前线的支出不减,还有各种衙门征收的苛捐杂税,现下的谢家、赵家、陆家、翟家也不过勉强维持,就好似大时代一艘浪淘风簸的渔船,海上航行是否安全、斩获是否丰富,也要看海况与天气是否作美。

    人人都是时代环境的产物,再是第一名门、麒麟才俊也不能例外。

     谢董事长是将近七十岁的人了,她这些年奔走操心担负的事务太多,青壮年时事业心极强的人,也被劳累病痛折腾得想安享晚年了。

    吴二姐夫妇虽然事业心强但现实面前也常发愁,他们还是要面对苛捐杂税和难以回收的药款,就算他们事业心衰退不想办厂,也得管顾厂里员工的饭碗生计。

    四姐倒还是一如既往地雄心勃勃。

     但是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在波谲云诡的大时代风雷下,有时候有资产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时候有资产就是定时炸弹,大宗银钱没了就没了吧。

    三哥不做生意总得找一个营生,在珍卿怀孕的后期间便到梁团大机械系教课了,他说“实业救国”心力和想望真的耗尽了。

     珍卿在乡中养胎期间,不少民主人士来拜访他们夫妇。

    既是真心探望也是交流对时局的意见,还有人竟问他们对公民党和社会党的评价。

     珍卿一家人经历的事情多,现在对于任何党派评价都谨慎,对社会党的评价尤其谨慎,一方面是怕公民党的特务窥视,另一方面是不便多评成长中的政党。

    他们对社会党一直不轻易发表意见,但一旦出口绝对不会信口开河,赞美也是实事求是的赞美,而不会无中生有胡乱吹捧,而批评的话几乎是不出口的,就是怕被当局拿去乱作文章,也为将来的生活留下无穷的隐患。

     裴树炎先生等民联内的人士,跟珍卿夫妇说想去宣陵瞧一瞧,问珍卿一家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珍卿夫妇没有谈太准确的意向,只说了现在为难的情况:她肚里的孩子月份越发大了,杜太爷现在精神状态也差得很,老人家可能随时就不行了。

    当然,这些还都只是家庭私务的牵绊。

     珍卿夫妇告诉民联的裴树炎先生等人,说现在国内贫民饥饿的情形越发严重,他们这一大家子做惯慈善救济,没道理这时候却袖手旁观。

     所以,珍卿计划再办一回慈善巡回画展,就是碍于杜太爷和自身的孕事,他们不便亲自出去办画展,但请了准备出国散心的朋友孟怡民,还有珍卿准备到美国访问的周成捷师兄,还珍卿身边有文艺修养的学生董时吟——她未婚夫获得了公费留学生资格,负责这次慈善巡回画展的具体事宜。

    即便有这些人替珍卿夫妇担待,也须他们自己联络国外的朋友帮忙,去打通关节处理问题再聚一聚人气。

     民联的裴树炎先生等便不强求了。

     ———— 董时吟自述: 从梁州团结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我在《新林报》的文艺副刊做事,跟建筑系男青年程昱宁订婚,昱宁考取公费资格准备往美国两年,而我正在犹疑是否要夫唱妇随。

     恰逢易先生彼时有孕身重,需要有人帮她经理慈善画展事宜,当时周成捷先生欲到美国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