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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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来,等她再回来时,发现小姐又持起了笔。

    晨莲一笑:“小姐是对适才那张不满意吗?那奴收早了,这再去寻出来。

    ” 姜婳手下未停,轻声道:“不用,也没有不满意,本来就是要画两张的。

    一张我们留着,一张给铺子的掌柜,有了图,能够看见哪里残缺,掌柜的可能会更方便些,也省些力气。

    ” 少女眉眼认真,被烛火映出了一道又一道影。

     晨莲在她身后,认真地看着。

    偶尔她觉得小姐和公子真是奇怪,旁人一眼就能看清的事情,公子和小姐要试探无数次。

     可有些事情—— 例如公子昨日会来,今日不会来,这般的事情,小姐又能毫不费力的全部猜中。

     烛火下,姜婳将每一个缺口都用墨勾勒出来,待到第二张也画完,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琴棋书画里面,她学得最差的就是画了。

     不过看着纸上九连环的模样,她觉得这是她最好的一张‘画’。

     如若这可以算画的话。

     少女垂下眸,低低笑了出来。

     月光从窗外洒入屋内的亮堂之中,少女将手中的笔放置到笔架上,走到了窗边。

    在一片光亮之中,她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那个月亮里面是什么树她不知道,但是......她的月亮有一颗梨树。

     会开梨花、结梨子的梨树。

     * 深夜。

     莫怀敲响了谢欲晚的房门:“公子。

    ” 里面传来青年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 莫怀进了门,屋内就燃着一盏灯,有些昏暗。

    莫怀没有说什么‘要不要再点几盏灯’这样的废话,而是将手中的小信递了上前。

     青年接过,手上满是淡淡的伤痕。

     被刀切的、被油溅的、被鱼咬的。

    他没有管这些伤,毕竟于他而言,不太重要。

    雪衣垂下,将那些伤口尽数遮去。

     那封小信映入青年的眼眸。

     他怔了一瞬,随后平静道:“知道了,下去吧。

    ” 他吩咐了,莫怀只能安静下去,回身关门时,他透过门的缝隙看见了公子的脸。

    昏暗的烛光下,青年眸色平静,那封小信静静地躺在书桌之上。

     门被关上了。

     青年望着上面的‘于陈’二字,低声笑了笑,有些苦涩。

    要怎么办,他连于陈的名字和她放在一起,都觉得刺眼。

     他想了许久,却只想起那个吻—— 山峦崩裂,礼乐崩塌。

     从他吻下去的那一瞬开始,那些欺骗就变了性质,他不能是一个那样的人,他需得对她坦白。

    或许......或许......即便知晓了一切,她还是会抱住他呢? 可青年又知道很难。

    但从那个吻开始,他的挣扎就失去了意义。

     他会坦白。

     还有十天,他们之前一起酿的梨酒就能挖出来了。

    那时姜家的事情已经结束,他想为她做上一桌菜,虽然现在很难吃,但是还有十天......应该会好一些的。

    彼时,他再将一切都告诉她。

     虽然很过分,但是如果有那坛酒,有那桌菜,她是不是能少生气一点。

    起码不要......直接不理他。

     不理他也可以,也可以,只要她少生气一些。

     屋内昏暗,夏日无风,烛火淡淡地映出一片光,满室沉寂。

     这几日,矜贵的青年几乎尝到了一生的忐忑。

     * 隔日。

     姜婳小心用木盒安置好九连环,随后同晨莲一起出了门。

     依旧是上次那个陈离模样的掌柜,姜婳将木盒连同昨日她画的图纸一同递了过去。

     陈离小心打开了盒子,看见里面碎得有些过分的九连环,轻声叹了一声:“小姐对这九连环真是爱惜。

    ” 这般细的碎块都粘上去了,一定花了许多功夫,细看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

     姜婳有些忐忑地问道:“还能修吗?” 陈离犹豫了瞬,随后翻转着九连环看了看:“能修,但是可能用的时间会有些久,小姐若是不急,便交给我吧。

    ” 姜婳眸中立刻有了笑意,轻声道:“不急的,多谢掌柜。

    ” 陈离淡淡笑了笑:“这九连环精巧,也是多亏小姐,我此生才能见识到,能够修复如此精巧的物件,是幸事。

    ” 姜婳从晨莲手中接过荷包,将一荷包银子全部递了过去:“这便当做定金可以吗,如若不够,我明日再送过来。

    ” 陈离倒也没有推辞,收下了:“够了小姐,十日后来拿吧。

    ” 姜婳走后,陈离先是小心将木盒安置好,然后向着里面走去。

    他掀起竹帘,望向不远处的于陈,一边咳嗽一边笑着道:“我们去将前些日你没买的那本书买了吧,有银钱了。

    长安的书斋卖的东西就是要贵些,不过书,贵些就贵些吧。

    ” 于陈望着那方荷包,沉默了许久,最后应下一个‘好’。

     * 午后。

     消息又传到了小院。

     莫怀望着厨房,这一次,他没有放进衣袖,而是直接让橘糖去送了。

     橘糖也不知晓是什么,但还是顺手递过去了:“公子,外面传回来的消息,莫怀让我拿进来给公子。

    ” 一身雪衣的青年手顿了顿。

     橘糖先是垂着眸,抬手将小信递过去时,睁大了眼:“公子,手,公子,先出去吧......要包扎了,公子......先出去吧。

    ” 谢欲晚垂着眸,没有说话,从橘糖手中接过了小信。

     血一瞬间染红了那方薄薄的纸,本来青年手上又沾着水,血顺着水一路蔓延,整张小信都染了淡淡的红。

     青年一身雪衣,血珠成了细细的痕。

     就像是从前不在意所有伤口一样,这一次他也没有在意手上的伤。

    狭小的厨房之中,青年垂着眸,看着同身旁的米、鱼、菜格格不入。

     炉里面的火还在燃着,青年眸在纸上停了一瞬,用清水洗掉了手上的血。

    只是这一次的血好像洗不掉,刚用水冲干净了,就又溢出来了,又冲干净了,又溢出来了。

     不过最后还是洗掉了,因为溢出来的血一直在变少,最后一些便算是没有了。

     橘糖拿了纱布过来给他包扎,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清水在他的身侧,似乎也沾了他手上的血。

    他讲不清自己心中的沉闷,像是下了一场无言的雨,满是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