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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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些没有站稳,徐宴时整个人又摔下去,黄昏的光将一切都照了出来,明明一片暖黄,却带着三分不可言说的颓然。

     徐宴时低垂着头,脚步声由远至近,一身雪衣的青年立于他身前,轻描淡写道:“起来。

    ” 他怔了一瞬,随后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腿脚的缘故,难免有些踉跄。

    徐宴时其实不想这样,特别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这样,但是他忍不住。

    午夜梦回之际,他总是会想到儿时发生的一切。

     在那个只有杂草的废弃的宫殿,有一日飘进来了一颗花的种子,他一日一日守这花长大,可还没等到花开,就被皇兄身后的侍从一脚踩进了泥中。

     被踩入泥中的,从来不止那一株花,也从来不止一个他。

    现在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他身前,可是向前走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好难。

    他曾经以为他可以靠着‘恨意’一步步前进,可是走了许久,他望着那高高的皇位,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何前进。

     他身前青年的声音很平静,似乎不觉得他现在这般模样有何异样:“功课呢?” 徐宴时沉默地转身:“老师同我来。

    ” 他们一并去了书房,徐宴时在前面领着路,衣袖中的手不由捏紧。

    他从书桌上拿出写好的功课,准备递给身后的青年,然后就听见身后的青年淡声道:“重新做吧。

    ” 徐宴时一怔,安静地在书桌旁坐下,重新做起功课来。

    那些复杂的心思在这一刻凝在他握着笔颤抖的手中,他以为青年还会说些什么,可青年什么都没有说。

    徐宴时怔了许久,到底因为谢欲晚就在他身旁,他手中的笔开始动了起来。

     不远处,谢欲晚一身雪衣,坐在一方圆桌子旁翻阅着书。

    书是他从这宫殿的书房中随便拿的,从前他看过一次。

    夕阳的光顺着窗照进来,很快便消失了,书房内亮起了灯,徐宴时手中的笔越来越稳,反倒是谢欲晚关上了书。

     他垂下眸,想起适才在马车上的场景。

     马车停下来之后,他便唤醒了已经睡过去的小婳,可能因为睡了一觉,她也不同他纠结是不是‘骗子’了,一起用了一顿午膳后,小婳便回去青山了。

     莫怀拿着宫内的消息,同他汇报徐宴时这边的情况。

    他原本是不准备来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来了。

    谢欲晚抬眸,望向不远处正在写功课的人,垂眸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对徐宴时来说,如今同前世的确不太相同。

    太子还未上位,虽有残害手足之举,但远没有上一世上位之后那般疯狂。

    他能原谅徐宴时一时的犹豫,左右他们其实并不着急。

     一直到外面的天彻底黯淡下来,徐宴时才重新写完了手中的功课。

    他拿起功课,向着谢欲晚走去,恭敬地唤了一声‘老师’。

     那本新写的功课被他放置在桌子上,徐宴时低垂着头。

     谢欲晚却没有看他交上来的功课,只是平静望着他:“明日要下雨了,腿会疼吗?” 徐宴时一怔,他适才想了许久,却从未有一刻想过是这般的开局。

    他摇摇头:“没有那么疼。

    ” “那便是还会疼。

    ”谢欲晚轻描淡写,将手中的功课摊在桌子上,一页一页同徐宴时讲解起来。

    徐宴时安静地听着,等到有一处,谢欲晚停了下来:“听懂了?” 徐宴时捏紧手心:“没有。

    ” 青年平静着眸望向他:“那为何不问。

    ” 徐宴时犹豫许久,垂下了眸:“我不知道。

    ”似乎这已经是一种坦诚,因为是自己的选择,徐宴时此时说不出‘后悔’这两个字。

    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他重面了自己的‘懦弱’。

     那颗碎玉如今安静地挂在他的脖间,用一根红红的细绳穿着,被他重重的华服掩着。

    没了曾经那触手可及的尖锐,他似乎整个人也平和了下来。

     徐宴时知道,他生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他被动承受,他不反抗,他不追求,他望着那些苦难,吞咽,消化,无视,然后扬起无所谓的虚假的笑。

    即便是恨,过了些时日,在他心中也过得‘浅薄’起来。

     他这样的人,一个身体和心灵都残缺的人,要如何成为一个国家的天子。

     谢欲晚静静看着他,声音格外地平静,像是夏日的雨:“很难吗?” 徐宴时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他应了一句:“有些。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垂着头,有些不敢看谢欲晚。

     谢欲晚抬眸望向了徐宴时。

    青年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收起了徐宴时交上来的功课,推开了书房的门。

     徐宴时不明白,下一刻就听见一身雪衣的青年声音平淡地说:“这般为难,那便算了。

    御医那边说,天子还有一年,太子那边同三皇子缠斗得厉害,也没有多少人手和精力盯着你这边。

    天子问你封地,既然你不想选谷椿,那便去引安吧。

    ” ...... 谢欲晚淡淡看着他,声音平静:“徐宴时,每一条路,你都能走。

    ” 说完这句话,谢欲晚便离开了。

    一身雪衣被月光映着,一如徐宴时那日抬眸在房顶上窥到的模样。

     ‘每一条路,你都能走。

    ’ 徐宴时怔了许久,他不明白,为何青年能轻描淡写给他如此盛大的承诺。

    他不是觉得青年做不到,只是觉得自己......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配,他从前游历河山时,银钱权势铺出繁华,可在那些繁华的边角,他也看见了数不清的苦难。

    那般恨意纠缠到最后,纠缠成了一个他解不开的疑问。

     他这般的人成为天子,能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呢? 德不配位。

     * 隔日,天微微亮时,长安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徐宴时穿了一身华服,装扮齐整,撑着一把伞去见了已经许久未见的天子。

    他望着皇座上苍老了许多的人,沉声道:“父皇,关于封地,儿臣觉得引安最为合适。

    遥想儿臣年幼时,父皇亲赐‘安’。

    如今想来,只觉是莫大的缘分。

    ” 龙椅上的天子咳嗽了一声,那几处封地,原本哪一处都是一样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宴时离开长安这个纷争之地。

    故而他开口:“何时启程?” 徐宴时抬起眸,此生最后一次同他这位父皇对视:“便今日吧。

    ” * 辞别后,徐宴时回了宫殿,宫殿偌大,却没有什么他觉得他可以带的东西。

    最后,他也就带着脖颈间那一片碎玉,踏上了去引安的路途。

     出城时,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