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翁唾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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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随着囚车前进,一边走一边哭,就好像不是送朱襄入狱,而是送朱襄下葬似的。

     朱襄想,赵王把平原君的脸也一同打了……哦,听说平阳君也在为自己求情,所以赵王这巴掌的范围真广啊。

     这样的赵王,怎能不让人憎恶愤怒? 虞信看到这一幕,心里堵得慌。

     他不断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看着蔺相如佝偻的身形,看着平原君低泣的模样,看着越来越多的国人远远地跟随着囚车,脸上都有悲戚之意。

     这一幕,好像自己变成迫害忠良的奸邪小人。

     虞信下马,走到囚车前,对朱襄道:“如果是我冤枉你,我会以命赔罪。

    ” 朱襄抬起疲惫的脸,问道:“你这样做,除了让我背负上一条人命,还有何用处?” 虞信皱眉:“你这是何意?” 朱襄道:“我的思想真的那么让世人不解吗?我只是把人的命当命。

    为何你们可以如此轻视别人的命,又为何如此轻视自己的命?” 虞信仍旧皱眉不语。

     朱襄看着虞信,突然笑了起来:“我听说过你,虞卿,你以对朋友忠诚闻名,连赵国上卿之位都能舍弃。

    可是啊,你的朋友魏齐几乎将范雎活活打死。

    你憎恶范雎逼杀魏齐,那范雎就不该憎恶魏齐吗?你只在乎朋友的命,而不在乎朋友杀了多少无辜人的命。

    在你的眼中,人的命确实是不同的,所以你不能理解我,你不能理解我啊,哈哈哈!” 虞信听朱襄折辱魏齐,愤怒地拔出剑。

     他的剑被一个年轻人挡下。

     虞信怒目:“你是谁!他辱我友人,我要杀了他!” 年轻人摘下遮雪的斗笠,脸上还有疾驰而来时沁出的汗珠。

     “雁门将李牧。

    ”李牧旋步,用身体挡在囚车前方,“朱襄是我友人,你若杀他,我就杀你。

    ” 李牧在得知朱襄主动出使长平时,就不断派人向赵王写信,希望回邯郸,护送朱襄去长平。

     赵王根本不认识李牧这个年轻将领,直接置之不理。

     李牧又以探亲为借口,请示,时隔几月,终于暂时卸职离开雁门郡。

     朱襄回到邯郸后遇到了许多骚扰,李牧担心别人用自己的卸职攻击朱襄,便住在廉颇家,想等风波平静一些之后再看望朱襄。

     当廉颇得知朱襄被抓时,李牧骑着快马赶来,正好遇到虞信拔剑。

     “虞信!你朋友魏齐试图冤杀范雎,你也要冤杀朱襄。

    ”廉颇大步跨来,“你们还真是友人,奸邪小人的嘴脸真是一模一样!” 廉颇也拔出剑,怒斥道:“来啊!你拔剑啊!看是你的剑更快,看是我的剑更快!” 廉颇久经沙场,气势惊人。

     虞信不由倒退几步,被廉颇的怒斥吓得手脚发软。

     “虞信,我虽护着魏齐,但也对秦王坦言,魏齐差点冤杀范雎确实不对,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友人,所以我要护着他。

    魏齐自己也悔不当初。

    ”平原君赵胜上前一步道,“正因我二人是魏齐的友人,才更应以魏齐为镜,端正自身行为。

    我言尽于此。

    ” 平原君赵胜一挥袖,让人打开囚车,将自己外袍脱下,披在了朱襄身上,扶着朱襄进入牢狱。

     虞信不敢置信地呆立在雪中。

     言尽于此,也是友尽于此。

     平原君因为朱襄与他决裂了? 囚车停了下来,国人们悄悄地围了上来。

     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问道:“囚车中的真的是朱襄公吗?救回十五万赵人的朱襄公?” 战国时代也是尊老的,老人见到国君可以不下跪。

    这一位老人从穿着来看,也是士子中的一员。

    所以他代替身后的国人前来询问。

     虞信看着那个老人,不知道为何,说不出话来。

     “是,是朱襄公。

    ”一位护卫大声道,“朱襄公是被冤枉的。

    但即使朱襄公真的杀了赵括,赵括不该杀吗?” 官员没说话,护卫说话了,这是违背了律令。

    何况,他是讽刺贵族,说赵括该杀。

     所以那位护卫说完后,拔出了剑:“我父我弟皆被朱襄公救回,只有我因驻守邯郸,未去长平。

    我押送朱襄公的囚车,无颜再见父兄。

    ” 说完,护卫将剑横放在脖颈处。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这“士”不是士人,而是义士。

     一个不知姓名的护卫,护送囚车的过程中一直不声不响,突然大声地告诉众人,囚车中的是被冤枉的朱襄公,然后突然就要拔剑自刎了。

     这一切快得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血流了出来,但不是护卫的血。

     一个赵人突然冲出来,道:“你没听朱襄公刚才说的话吗?朱襄公把我们的命当命,他才会去学种地,他才会去长平。

    他连冤枉他的人都不愿意杀掉,如果你死在这里,朱襄公会难过。

    ” 他挡住了那位护卫的剑后,握紧满是鲜血的手,对虞信抱拳:“我是赵人伯夫,赵括是我杀的,所有从赵国回来的人都能证明。

    请拿我的脑袋向赵王复命。

    ” “伯夫,你不是留在了长平吗!”一个赵人挤进了人群,“为什么你要回来!” “我听闻邯郸有人传朱襄公杀了赵括的谣言后,就悄悄回来了。

    ”伯夫看见昔日同袍,脸上露出笑容,“赵括是我杀的,他给马吃粮草,我们为了不饿死只能吃在战场上死掉的同袍的肉。

    好不容易找到了廉公留下的土豆,能够果腹了,他却要毁掉土豆,还说回邯郸后要杀掉教我们种土豆的朱襄公。

    ” 伯父嗤笑了一声,道:“我不知道赵括那个疯子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该死!” 那赵兵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

     他身体颤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拳头也攥得越来越紧。

     “是,赵括,该死!”他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然后使劲挥舞着拳头,满脸赤红,“赵括该死!赵括该死!我也有份,我也杀了赵括!” 他其实没有参与杀赵括的事,但他走到伯夫前面,狠狠拍着胸脯道:“拿着我的脑袋去见赵王,赵括是我杀的!他该死!” “我也有份。

    ”又一个赵兵走了出来,“我也杀了赵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