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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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牧长觉,我只要你。

    ” 燕知在梦里说得十分笃定,就跟五年前一样。

     过了刚出现幻象最无措的那一两年,燕知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把牧长觉忘了。

     不是说他怕忘记牧长觉这个人。

     他怕自己忘记牧长觉的任何一点细节。

     每次牧长觉出新的作品,燕知都第一时间买票去看。

     帕市流行戏剧,国外电影放映的更是场次很少。

     燕知钱也有限,经常去点映场的后排站着,只要三分之一的票价。

     牧长觉右耳缘上的小痣,不说话的时候稍有一点上扬的嘴角。

     牧长觉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永远带着无限耐心看着他的眼睛。

     这些外形上的东西,燕知很容易在他的作品中反复温习。

     但是有些东西不行。

     牧长觉睡得越熟就会把他搂得越紧,有时候会让他扒着被子往外爬,气势汹汹,“牧长觉我要被你捂死了!” 然后这个时候睡眼惺忪的牧长觉会下意识地低头亲他的耳朵,“乖,好好睡觉。

    ” 牧长觉打完篮球之后汗淋淋地把他扛到肩头。

     燕知气得蹬着腿大叫,他还笑。

     这些电影里都不演。

     甚至有段时间,电影都断了。

     燕知在斯大接触了机器深度学习。

     只要输入足够多的条件和对应的结果来训练模型,就能够教会程序提取数据特并完成预测任务。

     燕知把自己也当成一个程序,不停地输入他和牧长觉的过去,寄希望于幻象能学会像真的牧长觉那样,爱他。

     或者说,曾经那样爱他。

     在这个过程中,燕知发现自己能无比清晰地回忆起牧长觉所有的好。

     就好像牧长觉全是好的,只有好的。

     夏天天气热,燕知胃口不好又不能吃凉的解暑。

     牧长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在燕知身边坐着,“我吃一小口,你吃一大口,好吗?” 燕知觉得不公平,“不好。

    ” 牧长觉对他百依百顺,“那我们换,我吃一大口,你吃一小口,好吗?” 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他的手指他的小痣,全都纤毫毕现。

     燕知知道身边没人。

     但他又是被陪伴的。

     他的盘子里明明是盖着廉价芝士的油腻意面,但他却总觉得是牧长觉让家里的阿姨给他熬了牛肉汤煮的鸡蛋面。

     燕知吃一口停一口,似乎真的与人分享。

     饭吃完了幻想也结束了。

     他只是觉得有点头疼,下一秒就把刚吃的面尽数吐在了地毯上。

     那是他最迷茫的一段时间。

     他无法调和绝望与幻想。

     天平的任何一侧都好像是深渊。

     燕知选择了温暖的那一侧去堕落。

     频繁看见幻象的情况,燕知跟林医生提过一次。

     他其实想问的只是为什么会头疼。

     但是林医生当时非常严肃,强烈建议他立刻调整药物。

     燕知同意了。

     他以为药是治头疼的。

     燕知按照林医生的医嘱,那几天都是早上四点起来先吃过药,才去实验室。

     每周末燕知要开车去市里的海洋馆打工。

     路上是他最轻松的时间。

     他控制不了什么时候不让牧长觉来或者让牧长觉消失,但是每次他想要牧长觉出现的时候,他总是会来。

     就像是过去牧长觉承诺过的。

     “只要你开口。

    ” 明知道是不对的,燕知却总忍不住在开长途的时候找牧长觉说话。

     他喜欢跟他讲最近自己做了什么实验,学习了什么理论。

     他给牧长觉讲自己那个关于成瘾的课题有着怎样令人骄傲的进步。

     “牧长觉,我是你的骄傲,对吗?” “只要我能控制,我就不用离开你,对吗?” 有人追求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他读诗。

     燕知笑着问空气:“你会吃醋吗?” 乐此不疲。

     换药后的第一个周末,燕知刚开上高速就想跟牧长觉说最近自己没头疼了。

     但是可能对这个话题没那么感兴趣,牧长觉没有如期出现。

     燕知频繁地看自己空荡荡的副驾驶,换了一个话题,“我返回去审稿的文章已经接收了,下个月初就能在顶刊线上发表。

    我还拿到了今年的第一笔独立经费。

    ” 他当然是牧长觉的骄傲。

     牧长觉对他的任何一点成就和进步都是绝对自豪的。

     过去燕知上学拿的各种奖状奖牌家里都放不下了,牧长觉连他得的“重在参与”塑料小红花都舍不得扔。

     发表学术论文和拿到独立经费是他科研工作中的重大进展,牧长觉不可能不关心。

     但是那辆四手破尼桑里,只有燕知一个人自言自语。

     他心跳变得快起来,控制不住地往下压油门,“牧长觉?” 燕知意识到肯定是哪儿出问题了。

     虽然他总说自己可以控制。

     当初车的前主人交车时,跟燕知开着玩笑说:“这辆车已经快和你一样大了,答应我不要开过一百英里每小时好吗?” 一英里是一点六公里。

     当那辆尼桑以将近二百迈的速度扎进绿化带的时候,燕知还在想:牧长觉为什么不来? 那一次他非常幸运。

     幸运到他可以清醒地从一个急救室独自步行到另一个急救室。

     其实燕知除了一些皮外伤,只被气囊撞裂了两根肋骨。

     光片上很细小的裂纹,凭借肉眼的视力几乎无法发现。

     只是按照这里的医疗流程,像他这种严重的交通事故,要进行及时详细的全面身体检查。

     从医院出来,燕知有条不紊地和保险公司对接完成了车辆报废,又坐城际列车到车管局做了笔录,确认自己不适合驾驶,签署了同意永久性吊销驾照的调查决议。

     他习惯了同时执行多个任务。

     在处理这些事情的过程中,燕知想通了问题的症结。

     “我对新药过敏。

    ”燕知对林医生说道。

     那天离开诊疗室的时候,燕知手腕上多了一根黑皮筋。

     他走到哪儿都戴着。

     像是一道可以保佑他的护身符的护身符。

     从那个时候开始,燕知更努力地集中在他的课题上。

     与其说他在研究怎么戒掉,不如说他在研究怎么不戒掉。

     他躺在出租屋窄小的单人床上,搂着一张不存在的肩膀。

     那个时候的燕知几乎瘦骨嶙峋,却能体验到一种愉悦的拥挤。

     他的手指从他最熟悉的眉眼上描过去,“我不需要牧长觉,我只要你。

    ” -- 燕知的眼睑抖了一下。

     微弱的灯光把他的眼前照亮了一线。

     他稍一抬头,看到了床头柜上缓缓转动的小夜灯。

     那是一个别致的走马灯,镂空的燕子图案随着灯罩的转动穿错在流影之中。

     这估计也是牧长觉买的。

     燕知本来还有些想不通牧长觉光买水果生鲜怎么能花几千,但这又是水晶盏又是骨瓷碟又是走马灯,又不意外了。

     他自己生活不需要这些东西,只想找个机会一并还给牧长觉。

     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总之是下午。

     燕知平常也就六个小时的睡眠,现在半夜醒了也很正常。

     他有些口渴,裹着被子从床上起来,穿鞋去客厅。

     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人的时候,燕知一点不意外。

     毕竟是他刚刚梦见过的人。

     他刚睡醒,这时候最容易看到幻象。

     大概是记忆存留的余影,牧长觉还穿着白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