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里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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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

    薛涛掀开油壁车的帘子,“天下号为繁侈”的西川首府成都,蓦然展现在眼前。

    晓鼓声中,车轮辚辚滚过虹跨锦江的长桥,阳光和着江面的水雾蓬勃地拍打着她的脸。

     云雾渐定,东方,著名的合江园矗立在梅林之中;西方,专管蜀锦生意的锦官城已经开始运转;西岭雪山现出清晰的轮廓。

    漂亮的香气四溢的宝车、骑着高马的士人、急匆匆的贩夫走卒……还有一个胡僧,两支波斯、大食的商队,与她错肩而过。

     桥尾上三个朱红大字映入眼帘:万里桥。

    “万里之行,始于此桥。

    ”薛涛觉得这名字很有意味。

     下桥穿过韦皋新建的商业中心新南市,再过书台坊,金马坊,龙池坊,富春坊……薛涛无暇细看那“九天开出一成都,千门万户入画图”的景象,车径直向神雀门驶去。

    进神雀门后,藩镇节度府的外城——牙城便举目可见。

     这是蜀地一个难得的晴天,车急行半日,时已正午,太阳恰停在这座城中城的正上空。

     面目冷峻的牙军验过眉州刺史的鱼符,又再三检查随从和礼品,才许车队通过。

     一入城门,里坊安闲富庶的气息立刻消失无踪,空气变得肃穆。

    一座府苑连绵而起,形制庄重巍峨,占地数坊,几乎望不到尽头。

    薛涛在帘隙间睁大眼,莫名地被唤醒了有关长安皇城宫室的零碎记忆。

     “第舍不得逾制”,阿耶在世时曾激愤地念叨。

    还有什么“以安史之乱为鉴”、“大唐中兴”、“削除藩镇”等等,她仰面看府堂飞檐上狞厉的鸱尾,按制,那龙子鸱尾是只有皇宫才能用的。

     刺史的车入节度府,薛涛的小油壁车则一路往西北。

    到了府后韦皋的内宅,仍继续走,直到内宅后头的庭院前方才停住。

     薛涛抬头看去,庭院门楣上书着“西川乐营”四字,字很大,铺张矫饰。

    俳优乐伎们抱着衣箱、乐器在那字下匆匆往来。

     同行的眉州乐官都知郑重对她道:“待会儿进营,先要见苟内官。

    他专管西川乐营人员簿册,来头可大,乃是玄宗幸蜀时流落出来的。

    ” “哦,那他一定很漂亮!”薛涛讶异,“传奇上写,玄宗喜爱音乐,身边侍奉的人都美貌。

    ” 眉州都知愕了愕,摆摆手:“总之他对我很尊敬,论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二哥。

    ” 薛涛与眉州都知踏进西川乐营,刚走进苟内官所在的小庭院中,后面又来了几个人。

    领头的是位高额丰颐、仪态大方的中年女乐官,她从容走来,眼睛往他们身上一瞟。

     眉州都知忙深深作下揖去:“霄娘万福。

    ” 被唤作霄娘的女乐官提裙上阶,像没听见,径直进了屋。

    一位鼻高脸深的胡人妇女紧跟着她进去。

     薛涛只得先候在檐下,眉州都知压低声音说:“这是位都都知,姓公孙。

    别看她一介女娘,在西川乐营可十分得势!” 一阵风来,把窗内的话送过来几句。

    先是中年女声稳稳道:“是,入‘音声人’一册。

    ”是霄娘。

     “那没有这个道理!”一个尖细又喑哑的男声叫起来,“名字先留着,裴—绛—真,是吧?我先看看再作打算,还要给上头报呢。

    ” 带着胡音的女声马上冷冷道:“苟内官,你少在我面前弄鬼!我告诉你,这裴姓女娃可是山东旧族的骨血,只因她父亲往生后,大妇不容,她阿娘才让女儿回来重操旧业。

    她虽然庶出,毕竟是官宦大族之后,不入‘音声人’一册,难道你敢压良为贱不成?” 尖细男声还要推脱,忽听砚台纸张一阵乱响,接着静了片刻,霄娘与那胡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