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梓州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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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简洁,披帛在风中像飞天一样飘起。

     奇异的女子,元稹想,她的双眼,那丹凤的弧度,将傲与媚神奇地糅合。

     元稹几乎不等隔天便又请薛涛一聚。

    接着一日是酒宴,一日是游春,众人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这几天却又全无消息。

     薛涛忍不住到行馆探问,书僮却说:“御史往绵州去了。

    ” “何时回来?” 书僮笑道:“到了绵州,还要往剑州,然后才回来。

    娘子可有的等。

    ” 薛涛看书僮一眼,无暇分辨他眼中暧昧的笑意。

    她在梓州不觉已经待了十天。

    也曾多次询问元稹案情,他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两天后,梓州迎来一场春雨。

     “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

    ”薛涛看着窗外被雨幕紧遮的世界,叫驿站的人来:“烦请帮我备车马,明日我要回西川。

    ” “明日?这雨恐三两日不会停呢。

    ”驿站的人笑说,“娘子如无急事,何必趟那泥路?” “不,明日就走。

    ”薛涛站起来。

     这时有人扣门:“薛娘子,御史有请。

    ” 雨让昼夜不分。

     红花绿叶,都湿润在灰蒙蒙的光线里,人似乎也昏沉而迷糊。

    薛涛的裙角被雨水洇透,变成一种郁烈的深红。

     枝烛下,刚回梓州的元稹英俊的脸上略带风霜,正在走笔疾书。

     他忽将笔摔进笔洗,抬头唤薛涛:“你来看。

    ” 薛涛走向他,凑近那灼热的烛光: “严砺擅自籍没管内将士、官吏、百姓及前资寄住等八十八户,庄宅一百二十所,奴婢二十七人。

    案内并不经验问虚实,亦不具事贼职名,便收家产没官,其时都不奏闻。

     又横征暴赋,不奉典常,擅破人家,自丰私室。

    访闻管内产业,阡陌相连,僮仆资财,动以万计。

     今详复事毕,追得所没庄宅、奴婢。

    俯乞圣慈,惩治贪酷,将严砺以及刺史柳蒙、刘文翼、陈当、判官崔廷等重加贬责,以惩奸欺。

     一切却还产业,庶使孤穷有托,编户再安。

    并将多加赋税去除,晓示村乡,使百姓知悉。

    ” 薛涛一行一行看去,心中如沸。

    想不到短短十余天,元稹已四处走访,将严砺在东川擅没官员将士家产、对百姓横征暴敛的罪行查得一清二楚。

     “我再修改一下,几日后,这封《弹奏剑南东川节度观察处置等使严砺文》就会放到延英殿的御案上。

    ”元稹说。

     薛涛走到堂中,向他深深一礼。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雨拥抱着这间屋子,好像世界都不在了,只有这间屋子,只有两个人。

     “你要走了吗?”元稹看着她问,眼中带着笑意。

     从薛涛第一次走进这间书房,就有无数钩扯啮咬的枝蔓生出,将两人吸引缠绕。

     元稹伸开双手。

     薛涛不知道是谁先迈出脚的,只一瞬间,她已经撞在一个尘土气、书卷香和微微汗意的怀抱里。

    她深深呼吸,几乎颤栗。

     女子石榴裙的深红,男子襕袍的深青,混沌地没了边界。

     雨声如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