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烟,熏进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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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一家湖南菜馆,里面的剁椒鱼头做得特棒。

    你工作吧,我们以后再约。

    ” “不,我有时间,不过要稍微等我一会,我去接你。

    ”冷锋的心却不像语气这般轻快,白雁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甚至都很少主动给他电话。

     “多晚我都会等的,冷锋,雨天、路滑,你开车慢点。

    ”白雁叮嘱。

     冷锋抬眼,看着诊室外面等候的人,没有再多说。

     收了线,白雁喝了杯茶,走进卧室,抱了个大靠垫,倚着床背,让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躺姿,然后,好整以暇地拨通康领导的手机,公然地在他的办公时间骚扰一下。

     “又闷了?”康剑未开口先笑。

     这已是白雁今天的第四个电话了。

    早晨柳晶煮粥水放少了,饭不像饭,粥不像粥,她打过来抱怨了下。

    第二个电话,说冬雨连着下了几天,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都干不了,快没衣服换了。

    第三个电话,她不知看的什么连续剧,她嘟哝了半天,把编剧骂得一文不值,说简直是毒害观众的神经,写这么个幼稚的情节。

     他总是边听边笑,不需要答话的,手中可以忙自己的事,偶尔出个声就行。

     “领导,我刚刚和冷医生打了个电话,和他约好了去吃毛主席家乡的菜。

    ”白雁说道。

     康剑拧了拧眉,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外面下雨呢?” “就是因为下雨,饭馆里人才不会太多,人才更放松,才能尝出食物的美味。

    ” “喔!那去吧,吃完到家给我打电话。

    ” “领导,那告诉我,你刚刚心里面有没有一点酸溜溜的?哦,当然没有啦,我又不是你老婆,我是前妻。

    前妻和谁出去,都是她的自由,你不需要,也没资格吃醋。

    ” “你想我吃醋?”康剑平静地问。

     “我不想,可我没看过你吃醋的样子,有点好奇。

    ” “白雁,我不会那么幼稚的。

    我相信你。

    ” “我可不太相信你。

    ”白雁笑着抬杠,“你答应我早晨和晚上都给我打电话的,你做到了吗?” 康剑叹息,他没这个机会。

    因为她总是抢在他前面就拨了过来。

     康剑也在克制着自己,别想白雁太多。

     这几天,市政府里各种传言沸沸扬扬,山雨欲来风满楼。

    城建局的宋局被双规后,紧接着,招标办的主任和几家建筑公司的老总也一一落马,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下一个就该是分管城建的康剑了。

     身处漩涡中心的康剑仍像平时一样工作,依旧风风火火地在他分管的所有工作范围内发号施令,指挥若定,毫不为这一切所惑。

     他知道盯着他的眼睛很多,所以更要表现出正常。

    双规这种事,很诡异,斗的就是心智。

    没有证据,捕风捉影是不行的。

    问题是要自己沉得住气,不能先乱了手脚。

     不过,康剑很清楚这是他从政以来遇到的一个最大的坎。

    父亲刚退居二线,他身上少了那把遮护伞,对手就按捺不住了。

     他倒不在意康云林的遮护,他在意的是偏偏这时候白雁受伤了,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连关心都要收敛。

    白雁和他离婚了,如果他有事,他不能把白雁牵进来。

     “领导,我好闷,如果晚上能出去逛个街,再捧着爆米花,一起看个电影,该有多好呀!” 康剑心里面一酸,他懂白雁的暗示,但他不能应。

     “等你手好了后,让柳晶陪你逛个够、看个够。

    ”他有心无力地说。

     “柳晶是个小气鬼,总瞄着我的钱包,要我请客。

    我也要让人请我。

    ” 他想说,我们之间不要用“请”,我陪你逛街,给你买好衣服,买好吃的,看电影,买零食,想要多少买多少。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领导,你还在听吗?” “在的。

    ” “其实我就是说说,我知道领导工作忙,等忙完了后,你会好好陪我的,对不对?” “嗯!”康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领导,不知怎么,我有点想你了!”白雁柔柔地呼了一口气,低吟轻诉。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冷雨,无声无息,仍下个不停。

     冷锋把车泊好,拿着伞,跳下车,跑到另一边,小心地扶着白雁下来,两个人相携着走进湘菜馆。

     大堂内飘浮着辣子的香气和红烧肉的味道。

     “你胃不好,我也不太能吃辣,别点剁椒鱼头!”冷锋看着菜单,问白雁。

     “行!”白雁无所谓,主顺客意。

     两个人点了烤虾、鱼香肉丝、红烧江鲫、翡翠豆腐,点心要的是野菜饼、蒸南瓜。

     负责点菜的服务小姐边写边咧嘴,心里面很气愤:这两人真怪,来湘菜馆点一堆南方菜,来这干吗呢? 冷锋微笑合上菜谱。

     “小姐生气了,特色菜没推荐出去,今晚提成没了。

    ”白雁目送着小姐的倩影,闲话家常似的说道。

     饭馆给客人提供的是蒙古的酡茶,味道不错,白雁连喝了两碗。

     冷锋点点头,“出来吃饭,有时不全是为了口味,还图一份心情。

    再过两天,手也该拆线了。

    ” 白雁把纱布解开,给他看看,俏眸如星,“瞧,我表现很好吧!这两天都没乱动,伤口愈合得很好。

    ” “有什么可夸的?真的表现好,就要动动脑子,为个三百块吃这么大的苦,值得吗?”冷锋抬眸看她,旧事重提。

     白雁歪歪嘴,把纱布重新扎好,说道:“那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才这样说的。

    ” 冷锋失笑,“你很复杂?” “和别人比较,我是很复杂。

    冷锋,你知道我没有父亲吗?”白雁眨眨眼,平静地看着冷锋。

     冷锋一愣,一时没接话。

     白雁继续说道:“我不只是没有父亲,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我妈妈是个戏剧演员,在省里面也算是名伶吧!如果你喜欢越剧,那么你对她一定不会陌生。

    ” 冷锋不禁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吓着了?”白雁一挑眉,淡淡地笑,“医院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柳晶也是在我结婚时,见过我妈妈一面,她以为我父亲早逝,却不知我是父不祥。

    我有种预感,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一定好好地还活在这世上,只是我不知道他,而他也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其实对他,已没有一点点的好奇心了,也没有期待。

    听我说这些,你能想像我是在什么样的眼光里长大的吗?” 冷锋没有笑,可以说,他的脑筋一时拐不了弯。

    他一直以为白雁是那种家境一般,但很被宠的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乖巧、懂事。

     服务生托着餐盘,送菜上来。

     “两位请慢用。

    ”雨天,客人不多,菜很快就上齐了。

     白雁不奇怪冷锋的惊愕,“明天是我幼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真正对我好的人。

    ” 冷锋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吐出。

    他现在有点明白明天和他说起邻家妹妹时,那种怜惜和无奈,到底是出自哪里了。

     白雁特地要了瓶花雕,用红糖、生姜煮得滚开,闻着就令人心醉。

    她喝了两口,小脸在灯光下,灿若桃花。

     “也是我一生珍爱的人。

    ”喝了酒,白雁鼓起勇气,一口气全盘托出了。

    对于冷锋,她应该诚实,应该尊重,“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是我和他是不可能结合的。

    ” 冷锋抿了口花雕,感觉心里面像喝进了团火。

    白雁主动提出的约会,果真是个鸿门约。

    他没有接话,料定白雁后面还有什么话要讲。

     “我们约定,虽然不能结合,但是我们会努力地让自己过好,把对对方的珍爱回报另一个珍爱我们的人,让遗憾降到最低。

    你看,我结婚了,明天也有了女友。

    我们不能让对方担心。

    冷医生,你有没有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嫁给康剑?” 冷锋心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微微有些发愣,抬头看着白雁,在灯光下,梨窝闪闪,仍然那么俏丽,眼神里的情绪飘荡如水。

     这就是今晚的正题吗?聪明的白雁,把自己坦承在他面前,让他看得清晰,也让他知道她的心偏向了何处!他能拒绝知道吗? “我在遇到他之前,相过亲,也遇到几个不错的男子,可不知怎么,我对他们总是产生不了恋爱的感觉,也有预感他们接受不了我这么复杂的家境,于是,我没等开始,就说了再见。

    康剑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当他追求我时,我也排斥过他的地位、他的出生、他显赫的背景,可是看着他,他身上有某种气质,让我很熟悉,让我很亲切。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是同样把尾巴夹得紧紧的,在人前假装坚强、快乐,其实内心很薄弱,很自卑,对家是如饥似渴般盼望的人。

    只不过他没有我过得幸福、快乐,因为我有明天。

    ” “但你们……离婚了……”冷锋问,声音很低,差点被厅堂里喧哗的人声淹没,白雁还是听到了。

     “怎么能不离婚呢?那个时候,我们都两败俱伤,前面是险峰,后面是峡谷,如果不离,那种僵局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只要分开了,彼此冷静下来,把伤养好,在心里腾出一个地方,才能重新看清对方,理清心绪。

    ” “他值得吗?”冷锋心痛如绞。

     “冷锋,人生是计较不得的。

    以前,我计较老天的残忍,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爸妈?为什么我和明天明明相爱,却不能结合?计较到最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就是现实,只有面对。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去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不会的,这世界上五十亿人,和你相遇的有上千,你认识的有几百,但你只会喜欢上一个人。

    舍得去计较吗?为什么会觉得生命很珍贵,是因为死去的时间太长了。

    我现在二十四岁,算我过得很长寿,八十告终,余下的不过是五十六年。

    这五十六年里,我还没成家,还没生孩子,还有许多喜欢的地方没有去过,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我想做外婆或者是奶奶……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么多,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 “可是你不怕他再伤害你吗?” 白雁莞尔,“我觉得应该是他担心我会不会伤害他吧!他浑身的解数都使尽了,我知道他的命门所在,而他却不知道我的。

    都说男人像个孩子,我不能只接受他成熟后的卓尔不凡,却拒绝他年少时的调皮和叛逆。

    我们婚姻的开始是孽缘,他带有目的娶了我,我也用设防之心在观察他,就算有风吹草动,我总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婚姻的失败,不全是他的责任,有我的推波助澜。

    ”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一切的?” “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你面前放下所有尊严,把自己低到尘埃之中,袒露自己,没有一丝遮掩;当一个男人在最背的境况下,却还用尽一切办法,哪怕去偷去抢,都要给你安排最好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从你的生活中退隐。

    不需要太肉麻的词语,你的心自然而然就会颤动了。

    ” 冷锋闭上眼,有些惋惜,有些慨叹,有些心酸。

    白雁用她的含蓄和坦白告诉他,他们,终究要擦肩而过的。

     在迟到的时候相逢,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切都已晚点。

    他不知该埋怨谁,埋怨什么?感情一事,最说不清楚。

    如他只不过听了明天的一席话,就对她心动。

    追到滨江,得知她已为人妇,却还是向她表白。

    这从道德上很不该,但却是心之使然。

     康剑在他的眼中算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混账男人,但白雁喜欢上了他。

    不过,冷锋不得不去想,如果他当初就知道白雁是这样的出身,白雁心里面挚爱着另一个男人,他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为她心动呢?不管什么样的答案,现在都无意义了。

     白雁说了太久的话,口有点干,倒上满满一碗茶,咕咚咕咚,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

     “你准备复婚了?”冷锋苦涩地问。

     “噗,”白雁一口茶笑喷出来。

    “有这样把婚姻当儿戏的吗?” 冷锋挑眉。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觉,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我们之间的险峰、峡谷仍然存在,可能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意料不到的事发生。

    现在匆忙结合,结果说不定还和以前一样。

    我还是先过一阵自由的单身生活。

    ” 单身的她,也不会给任何男人机会的。

     冷锋端起酒杯,变凉后的花雕有些苦涩。

     “我来,我来……”吃完饭出来,白雁抢着冲到收银台买单。

     冷锋怔了怔,落寞一笑。

    白雁真要拒绝一个人,那可能就会防得针都插不进了。

     很欣慰,她没有冷冰冰地向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的爱”。

    结果虽然一样,但这样的方式,很体贴,很诚挚,很周到。

     两个人穿过走廊向大门走去,李泽昊带着三分醉意,一脸潮红地迎面走过来。

     白雁抬头,看到他,猜测他带着伊桐桐又来花天酒地,不禁有几丝忿怒。

     “进展不错哦!”李泽昊都走过去了,眼风瞥见白雁和冷锋,又折回一步,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讥讽。

     冷锋被他问得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倒也不用他操心,白雁抢先发了话:“呵,这进展要是与李老师和伊老师的天雷勾动地火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 李泽昊看向白雁,额头上青筋直耸。

     他了解白雁和柳晶的关系有多铁,上次看房时,他就尝到了她的厉害。

    她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和伊桐桐炸得灰头土脸。

    他的火不敢发,忍又忍不下,梗着脖子憋了好一会,才强压着脾气生硬地说:“白雁,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我知道我活该让你对我有看法。

    但这是我和柳晶的事,你别不问青红皂白,就抡起棍子打人。

    柳晶她现在也过得不寂寞。

    ”口气像是打翻了几百年的老陈醋。

     “不寂寞?” 听他这么一说,白雁心头的火苗蹭蹭往上冒,“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别的女人苟且,柳晶也有错?对,对,她是有错,错在她以为你为人师表,道德高尚,有情有意,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一当代陈世美。

    ” 李泽昊直直地杵在那里,血气往上涌,面红耳赤,深吸了几大口气才抑制想要发作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移情别恋,那她好在哪?也不过隔了几个月,她不就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了。

    ” 李泽昊闭了闭眼,想起早晨在医院看到的一幕,额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了。

     白雁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冷冷一笑,“难道你想要柳晶捧着个贞节碑,给你守节?不然就跪在分手的地方,等你玩腻了,良心发现时,回去陪她看细水长流?” “白雁,你不是柳晶,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十四年的爱情。

    ”李泽昊红着眼睛嘶吼。

     白雁弯起眼角,笑得眯眯的,“我又不教书育人,当然不懂,可是她懂。

    ”她呶了下嘴。

     李泽昊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伊桐桐脸色苍白地站在包间的门口。

     “李老师,你去个洗手间,怎么这样久呢?”包间里探出个头,笑着向李泽昊招手。

     “就来!”李泽昊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白雁和冷锋身边越过。

     伊桐桐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

     “进去呀!”李泽昊拉伊桐桐。

     “别碰我!”伊桐桐甩开他的手。

     李泽昊沉着脸,用力把伊桐桐拉进包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白雁耸耸肩,“我们也走吧!”她对冷锋说。

     冷锋发动车子,上了路,扭头看白雁,“别生气了。

    ”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不到他一边搂着别的女人,一边还提十四年的感情,可怜的柳晶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

    ”白雁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你不是说,如果有爱就不要去太计较?”他现学现卖。

     白雁滑下半个车窗,让夜风夹雨吹进来,吹走胸中的闷气。

     “柳晶他们曾经是甜蜜的,一帆风顺的,没经历过风雨。

    现在刚经了点风浪,他就弃下柳晶走人。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同甜蜜、共患难。

    我与康剑没有甜蜜过,从认识起,就是风雨交加。

    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才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

    这不一样。

    想要遇见一份坚硬如磐石的真爱,很难啊!”看着外面流动的夜色,她渐渐安静下来。

     冷锋始终很沉默。

    他想,经过了今夜,他对爱情的理解可能又有不同了。

    理解正确又如何,还有机会向谁诉?冷锋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极度狂欢的夜。

     李泽昊当了几年的教书匠,第一次,男男女女,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异性按摩,温柔乡中,熏得飘飘欲仙。

     外面是寒风刺骨,包厢里却是暖风习习。

     在祖国的南端,濒临某海滨的开放型城市,某私立中学的教导主任,来到滨江,招募教学精英。

    李泽昊是他们校长最最想招走的一个。

     李泽昊不知喝了几瓶酒,自己也数不清,只记得这个姓万的教导主任,眼睛有点儿斜,一个劲儿地说:“李老师,给我面子,喝!李老师,我们那学校呀,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年薪二十万,外加住房。

    ” 李泽昊在暖风中,大脑还能保持正常运转,他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要我去……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我……得再带一个人去。

    ” 万老师暧味地眯着眼,“是伊老师吗?” 李泽昊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李老师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

    ”万主任潇洒地一拍胸膛,“这事,我们校长早有安排,只要李老师过去,伊老师,我们也接受。

    ” 李泽昊心里面激动得像朵绽放的花,忙不迭地拿起手机。

    今天,他要在伊桐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他,李泽昊,虽然没做到大官,但以后,也可以让伊桐桐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拿他与她那个前男友比。

     此刻,李泽昊的酒醒得差不多了。

     身后,万主任和几个教书匠仍在把杯换盏、热血沸腾,而眼前,伊桐桐的脸却如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有话,回去再说。

    ”李泽昊有些心虚。

     今天,到底算是个喜日还是个霉日? 昨晚他不知怎么梦到了柳晶,两个人在老家的杨树林里亲吻,吻得难解难分、欲罢不能,他的手悄悄地解开了柳晶胸前的扣子,刚想往里伸去时,他就被尿给憋醒了。

    然后,满脑子就全是柳晶,再也睡不着。

    鬼使神差的,天还没亮,他跑去菜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做了鱼汤馄饨,赶到医院,却撞见了柳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这一整天,心就揪着,没舒展过。

     现在,心更像被谁用绳子扎着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我偏要现在说。

    ”伊桐桐就觉着有杆高压水枪在头顶,自己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不由地打了个摆子。

    她以为牢牢受她掌控的李泽昊,原来也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分手的念头像只水瓢,晃晃悠悠地浮上来勾引她。

    她看着那只水瓢,手伸过去,甚至已经握住了。

    心里面却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吓她,快丢开。

     “为什么?”伊桐桐急得大声问。

     “像你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份上,一切情感都要为现实让位。

    ”魔鬼道出了她心底的呼声。

     伊桐桐委屈难鸣,身体瑟瑟发抖。

    她可以为康剑服从现实,可是不甘为李泽昊。

     李泽昊被伊桐桐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喝酒的人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两个,他感觉伊桐桐让他没了面子。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女人可多了去,谁怕谁?心一横,血往上涌,“好,那我们出去说。

    ” 他粗暴地把伊桐桐拉出了包厢,暗想只要伊桐桐敢对他发脾气,他就立刻说分手。

    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

    他用力把脸板得死死的,内心却翻腾着。

     “你老实告诉我,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个像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这话,伊桐桐已经让了好几个点,并不为难李泽昊,只要他退后一步,把她哄一哄,这台阶也就下了。

     可她说了“像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刺痛了已抑郁了一整天的李泽昊。

    他的眼中笼起一抹怒色,声音低哑却清晰。

     “对不起,我忘不了她。

    ” 伊桐桐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也不打断。

     等他说完,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地深呼吸,抬头,运气,扬手一记耳光,照着李泽昊的脸就甩了过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和你在一起时,我都是催眠自己,把你当成我的前男友,你看,你吻我时,我都是闭上眼的。

    ”伊桐桐出奇的镇定,一点都不像抓狂的样子。

     “啪,啪!”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她话音刚落,还没眨眼,李泽昊一抬手,左右开弓,同样掴了她两个巴掌,比她的更响,更脆。

     伊桐桐皎白的面容一下如发了酵的馒头,突地肿了起来。

    她像傻掉了,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时对她唯唯诺诺的男人。

     收回手,李泽昊冷漠地闭了闭眼,“我还要多玩一会,你先回去吧!”他没再看她,推门进去,重重地甩上了门。

     伊桐桐呆呆地站着,什么意识都没有。

     她木木地转过身,往大门走去。

    不远处,几个服务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小声地议论着。

    她本能地走,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走到路边,抬手拦车,机械地说了一个地址。

     头发上淋了几滴雨,滑到脸腮,很凉。

     车在市政府招待所前停下,她靠着一根电线杆倚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四周空荡荡的静,招待所的门房里灯亮着,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手机号码。

    一拨通,就被按掉,她不死心地再拨,当她第六次拨过去时,对方关机了。

     伊桐桐苦笑,拭去脸上的雨珠。

    突地,她听到一声车响。

     雨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前,门打开,康剑撑着伞跨了出来,车掉过头,走了。

     “康剑……”伊桐桐跑了过去。

     康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伊桐桐脸红得不正常,明显有些肿,全身淋得像个落汤鸡,人都快站不稳了,头晃晃地低下来,抓着他的手,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刻不停。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了?” 伊桐桐不说话,只呜呜地哭个不停。

     康剑眉头紧蹙着,瞧着看门的老头探出身,忙把伊桐桐拉到伞下,怔了怔,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华兴公寓。

    ”他对司机说。

     他没见过伊桐桐这样子,不方便把她带进招待所,又不能把她扔到雨里,他想来想去,把她送回公寓好了。

     他又打开了手机。

    他在路上看到伊桐桐的来电时,以为她仍是不死心,盼着能和他重新来过,烦不胜烦,就把手机给关了。

     “你男朋友呢?我帮你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 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电池快没电了。

    康剑抿了抿唇,想起来白雁和冷锋出去吃饭,回来后要给他电话的,心里面不禁有些着急。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

    ”伊桐桐哭得更凶了,惊得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问要不要停会车? 康剑无奈地一摆手,“不要了,快开。

    ”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白雁的。

     康剑捏着手机,迟疑了一会,按了通话键。

     “领导,你刚刚干吗关机?”白雁嘴巴里在嚼着什么水果,脆脆的,听起来很多汁。

     “我可能不小心碰了关机键。

    ” “哦,我到家了。

    唔,手好酸,独臂真不方便。

    ” “菜好吃吗?”康剑把身子别过去,尽量离伊桐桐远一点。

     “领导,你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

    ” 伊桐桐突然提高了哭声,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 “领导,你身边是谁在哭?”白雁这下,听清楚了。

     “先生,你要去的是华兴公寓的几号楼?”这时,司机一个大拐,进了小区大门,问道。

     “十六号!”伊桐桐抽泣着回答。

     康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雁那边沉默下来了。

     “白雁?”康剑喊着。

     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康剑自嘲地耸耸肩,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下午四点,他听滨江纪委的一个领导说,华兴被省纪委的专案组喊过去谈话了,到这个时候,华兴还没出来。

     早晨市政府领导班子碰头会,丛仲山在会上唉声叹气,面沉似水,向大家沉重通报,他向省政府提交的宽大政策的申请给驳回了。

     一般情况,某个领导一被双规,然后就像蜘蛛网似的,能一下子扯出一大串的人。

    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都会在这时向上级申请一个期限,让有关联的官员在某日之前,把受贿的钱交到廉政账户上,当查到你时,你出示缴款书,就不予追究。

    毕竟一个市出多了贪官,父母官脸上也无光。

     现在,专案组已抓进去六个了。

    丛仲山忙去省城活动、打点。

     报告到了陆省长手中,陆省长义正辞严地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姑息养奸。

     会场上,沉闷得如一潭死水。

     “同志们,我尽力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丛仲山习惯性的目光,探照灯一样扫向全场,最后落在康剑身上。

    康剑一脸平静。

     伊桐桐踉踉跄跄地下车,要不是康剑手伸得快,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悲伤地看着他,“你……能送我上楼吗?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 康剑没有说话,扶着她走向电梯门。

    电梯一开,他替她按了“16”,然后,他退了出来。

     “康剑……”伊桐桐绝望地看着他,挡住电梯门,眼角挂着眼泪。

     “桐桐,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完。

    人走在路上,不能往回看,而是要笔直地向前走。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忙的事、该关心的人,我们,已经过去了。

    ”他把她的手推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伊桐桐的泪容。

     康剑转身,出租车还在外面等他。

     他说了白雁的地址。

     车开到楼下,白雁租处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抽了支烟,转身离开。

     到了招待所,把手机充电,再拨白雁的电话,白雁关机了。

     接下来的三天,白雁的骚扰电话就没了。

    康剑打过去一次,她说在医院里拆线,不方便接听,然后就挂了。

     合上电话,康剑就开始心神不定,感觉像有力却使不上劲,生命里突然成了一片沙漠。

    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

    脑子里好像有一团草,凌乱地堵在一起。

    他在办公室里怎么也坐不住,让简单开了车去旧城的工地转转。

     车子开得很慢,走走停停。

    他看着车窗,看着正建筑着的房子、冻得光秃秃的河岸、仍坚强地泛着绿色的树木,一切无声地滑过。

    以前坐车他总是让简单开得快再开快,自己则不停地接电话和打电话。

     “这里,以后会成为滨江最漂亮最时尚的地方。

    ”他对简单说。

     简单专注地看着前方,心情也很沉重。

    作为康剑的专职秘书,他知道康助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背水一战。

     转了一圈,车又开进了市政府大院。

     “康助,市委紧急会议,在十楼会议室。

    ”小吴跑过来,说道。

     “是哪方面的会议?”简单问。

     “我向安排会议的办公室秘书打听了下,说是出席的人有省纪委的领导。

    ”小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康剑。

     康剑悬了太久的心“啪”的一声平稳着落,他拿起笔、会议笔记,大步流星地向会议室走去。

     如果猜测不错,今天应该是专案组向滨江市政府的交底会,也就是说,代表专案组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结果就在今天揭晓。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端坐主持席,表情凛然,两旁分别是丛仲山和市长。

    其他人,也一一就坐。

    在场的各路诸侯,摸爬滚打,哪种场合没见过,但这样的阵势,却经历得不多,个个显得很谨慎的样子。

     康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朝严厉礼貌地颔首。

    严厉是小西的父亲,和他家曾住过一幢楼。

     他看康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严厉看人到齐了,就跟丛仲山和市长示意了一下。

    会议由丛仲山主持,严厉发言。

     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目前,大家知道的情况,是双规了六人,城建局的宋局和招标办主任已被转送检察院立案,等待批捕,另外四个建筑公司老总在接受完调查后,平安出来。

    所有人从眼帘下面偷瞄严厉,心想这次康剑在劫难逃了。

     陆涤飞微笑地用水杯盖荡着茶叶,然后喝一口,再微笑地看向大家,笑容温和谦逊。

     严厉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话,内容很短。

    讲完之后,一些人的表情开始松驰,一些人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严厉讲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不管大家反应如何,片刻后便是热烈的掌声。

     严厉说,专案组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对滨江市的领导干部进行调查,调查组一共七人,兵分两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工作,查出只有几个同志自身不检点,受贿卖官,现已作出处置,但大部分是清正廉洁,成绩卓著,希望以后再接再厉,继续开拓进取。

     康剑自始至终,无波无澜。

    心里面却犯了个嘀咕,专案组都来了三个月,之前,康云林还在职,他怎么没向自己提过一句? 掌声平息,丛仲山起身,朗声说:“既然调查工作结束,那么今晚大家可以一起放松地喝几杯,这不算影响工作吧!” 严厉没有推辞,笑着答应了。

     “我们陆书记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严组长。

    ”丛仲山说。

     “酒可以喝,礼不能收。

    ”严厉摇头。

     “严组长先看看是什么礼,再作决定。

    ”丛仲山从身后拿过一卷字画,慢慢展开。

     严厉顺手接过字画的一角,字慢慢显现出来,“剑胆琴心,浩然正气”几个字跃然纸上。

     “涤飞的功底没丢呀,字还是写得这么好。

    ”严厉啧啧称赞。

     陆涤飞不自然地笑着说:“我这就是在严组长面前献丑,主要是想表达我对严组长的一番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