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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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

    陆路慌忙走过去开门,门一开,便看见沈世尧正站在门外,冲自己微笑:“是这样的,沈凌突然舍得出门了,非嚷嚷着中午要请我们吃饭,我说她上次那么逗你你可不一定乐意,她就非要我来问问你……怎么样,中午有空吗?” 原本陆路今天的计划是吃完这顿早午餐就睡个天昏地暗,哪儿也不去。

    然而此刻沈世尧将沈凌端出来,她却不好拒绝了。

    如果拒绝,那不是明摆着不给沈凌面子?更何况她还挺喜欢沈凌的……想到这里,陆路忍不住对沈世尧恨得牙痒,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有本事不着痕迹地向自己施压,真是……太可恨了! 然而想归想,陆路还是乖乖收拾好,跟沈世尧下楼了。

     今天沈凌做东请吃鱼,老早就在鱼庄候着了。

    见到陆路,沈凌忍不住兴奋地凑上来,埋汰沈世尧:“唉哟,本事不小,还真给请来了。

    ” 沈世尧但笑不语,就见沈凌冲他扮了个鬼脸,转身热络地挽起陆路的手臂:“别理他,他这是得了便宜卖乖。

    走走走,我们点菜去。

    ” 鱼庄里的鱼都是现钓现杀,所以需要等一段时间,正好外面落起雨,沈凌干脆让人泡了茶,临窗而坐,煮茶听雨。

     “哎,小路路,你看我说的对吧,你们迟早都会在一起。

    ”沈凌抿了口茶,一脸坏笑。

     第一次被人叫做“小路路”,陆路除了有些不习惯外,并不反感,配合着笑笑,便算是将这个话题带过了。

    因为如果再深入,她便会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

     沈世尧其实是阻断自己和那个人再产生纠葛的救命稻草,这样的事每多想一遍,陆路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所以,还是不要想为好。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陆路推说是昨天喝了酒胃不舒服,沈凌便将沈世尧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强人所难。

     然而奇怪的是,原本强势霸道的沈世尧,面对沈凌的责难却忽然毫无脾气,反倒是问陆路要不要回去休息。

    陆路一怔,点点头,答应沈凌再约,两人便出了鱼庄。

     一路雨势不减,沈世尧不语,陆路也就干脆闭眼假寐。

    然而哪知这一路寂静竟真让陆路睡着,等再醒来时,已身在公寓楼下。

     骤雨初歇的黄昏渗着丝丝寒意,尽管车内暖气很足,陆路仍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沈世尧还不说话,陆路也只好保持沉默,僵持了一阵,沈世尧却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打开储物箱。

     被取出来的是一只精致的蓝丝绒盒,随着沈世尧打开盒盖的动作,陆路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颤,无数别样的情绪抖落,只剩下被放大的不安。

     由钻石镶嵌的星星锁骨链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陆路凝视了片刻,摇头,声音温柔而坚定:“对不起,我不能收。

    ” 四周一瞬间更静了,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听见。

     良久,沈世尧才重新将那只盒子合上,放进储物箱:“没关系,你上去吧。

    ” 陆路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几乎是逃一般的推开车门,往楼上去。

     那一晚,那个每天都会响起的号码,没有出现。

    陆路握着手机,在床上辗转,忍不住觉得好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冷战吗? 然而就算是重新选择一次,她也不会收他的礼物,因为她清楚知道,自己受不起。

     窗外似乎又刮起呼呼的寒风,夹杂着冷雨,不觉分外凄凉。

    陆路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关灯睡觉。

     等丁辰丁大小姐的工作狂模式关闭,主动联系陆路,已是半个多月后的事。

    彼时清珂的专辑进行到一半,陆路正着手准备主打MV的拍摄,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却大清早的被丁大小姐抓去打高尔夫。

     球场在郊区,陆路不得不坐丁大小姐的车出行,然而丁大小姐开车的脾气谁都知道,陆路为避免跟试车那次一样大吐特吐,特意没吃早饭。

     丁辰见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不喜欢坐我开的车,去找你的沈世尧去!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倒是喜欢你得很,上回你喝酒电话也不接,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的私人号码,听我说你去喝酒了非要了地址,你说你都多大人了啊,还能喝死不成?” 意外知道那天沈世尧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陆路不由觉得尴尬,半晌,才讷讷道:“别消遣我了,我们正冷战呢。

    ” “啊噗!”丁辰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看来你还挺认真的啊,都学人家玩起冷战来了。

    ” 陆路被她挤兑得厉害了,干脆将最近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丁辰听完,不禁蹙眉:“你不觉得自己太作了吗?不就是收个项链,他本来就是做珠宝生意的,送你条项链算多大的事,是你反应过度啦!” “也对,”陆路哂笑,“大概一想到爸爸曾送过我一条类似的,就忍不住觉得难过吧。

    ” “你呀,”丁辰气得弹她脑门,“还说想要重生呢,总惦记着过去,怎么重生?” 陆路自知理亏,点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些伤感。

    想当初从美国逃得太急,为了怕宋清远派人找来,甚至连行李都是匆忙收拾的,项链大概就是那时候弄丢的吧。

    真希望那个捡到的人,会好好爱惜它,因为那上面承载着她对爸爸浓浓的爱与怀念。

     清晨的高尔夫球场没什么人,鉴于陆路几乎没有运动细胞,所以对打球也就没什么兴趣,干脆一个人坐在旁边喝果汁。

    只有丁辰精神百倍地挥杆,还不时回头引诱她:“来啦,陪我玩会儿啦,果汁哪里不能喝?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 陆路气得对她直翻白眼:“我可没有求你带我来,是你逼我来的。

    ” “好好好,是我逼你来的,那你也不能动也不动一下,多无聊啊。

    要不我教你打?很简单的,不信你试试。

    ”丁辰看上去心情不错,但想起关于Author的事还不知道后续,陆路怕她是强颜欢笑,便不忍和她斗嘴,顺从地起身准备去取球杆。

     没想到才走出几步,便和某位不速之客狭路相逢。

     手术后初愈的陆亦航虽瘦了一圈,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此刻他正跟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恰好挡在自己面前。

     走道不窄,陆路一怔,即刻避让。

    然而陆亦航却仿佛洞穿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逼近几步。

    陆路的神经陡然绷紧,转身准备回座位,那堆中年男人中却已有眼尖的看出端倪,笑着打趣:“是陆总的熟人?” “算是。

    ”陆亦航答道,目光扫过陆路面无表情的脸,是蓦地一顿。

     见陆路不发话,中年男人略显尴尬,连忙打圆场:“既然是熟人,干脆一起打吧。

    ” 陆路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知何时走来的丁辰已探过头:“不用了,她是陪我来玩的,我差不多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吧。

    ” 说罢,挽着陆路大步流星地走远,不给陆亦航留一丝情面。

     走到一半,陆路下意识回头,便看见陆亦航仍站在那里,维系着一个尴尬的姿势。

    他似乎是想追过来,却碍于身边的人,无法动弹。

     心中有隐约的触动,陆路的脚步顿了顿,终是扭头离开。

     拿了车,开出老远,丁辰才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陆路:“刚才我自作主张拉你走,你不会生气了吧?” 老半天,陆路才回过神,淡淡笑道:“当然没有。

    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因为我在想,我曾经到底爱他哪一点呢?好像完全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再过几年,我也就能把爱过他这件事给忘光了……时间真是可怕啊。

    ” “是啊,时间真是可怕,”丁辰瞥了陆路一眼,神色难辨,“所以你要记得,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沈世尧,不要再被任何无关的男人牵动情绪了。

    ” 清珂接到陆亦航的电话时,是凌晨一点半。

    半梦半醒中,她看见那个名字,睡意一下子全没了,整个人兴奋地从床上猛弹起来。

     以最快的速度化好妆换好衣服,她拉开大门就要狂奔出去,然而走到门口,却想起陆路严肃的脸,犹豫了片刻,不得已又折回房间,找到了顶鸭舌帽和黑框眼镜戴上。

     最近Cindy替她接拍了两家杂志的内页,虽然不是什么一线大刊,却已逐渐有人写邮件到公司询问她的新专辑何时上市。

    美玲打趣说,她已经是个有粉丝的人了。

     对于有粉丝这件事,清珂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陆路的话却犹在耳边,她是一个和公司有合约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是会吃官司的。

     匆忙下楼打车去陆亦航提到的那家酒吧,清珂紧张到两只手始终绞着衣摆,这么晚了,他还在喝酒,不会出什么事吧? 毕竟认识陆亦航的时间不长,清珂并不知道像陆亦航这样的人,就算酒醉,也总会保持三分的清醒。

     带着满心焦急与担心赶到地方,清珂即刻拉了个服务生询问,不一会儿,便被对方带到了楼上的VIP包房。

     出乎清珂意料,偌大的包房里只有陆亦航一个人。

    背投里放着电脑随机播放的《恒星灰烬》,在令人感伤的音乐声中,陆亦航终于缓慢地抬起头:“你来得真快。

    ”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过,清珂却仿佛被他随意的一句话戳穿心思,脸红得不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嗯!” 没想到一个“嗯”字,却换来陆亦航难得爽朗的大笑。

    笑罢,他挑着眉打量她:“你就这么喜欢我?” 清珂没想到陆亦航会这样问,整个人都傻住了,半晌,才意识到陆亦航在向自己招手:“过来。

    ” 她就真的傻傻地走了过去。

     “可是我不爱你的。

    ” 陆亦航夹杂着酒气的吻落下来时,清珂感觉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而后,她听见自己固执到近乎孤注一掷的声音:“没关系,以后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 陆亦航轻抚着她发端的手指便微微颤了一下,恍惚中,他看见多年前,那个坐在紫薇树下的女孩,信心满满地冲自己笑着:“哼,没关系,以后你总会说喜欢我的。

    ” 真傻啊,她们。

    然而在闭上眼的一刹,却有眼泪迅速地跌落在黑暗中,转瞬消失不见。

     陆路还记得,和沈世尧的关系破冰,是在来年元旦——她的生日,而前一天的跨年夜则刚好是清珂的第一波主打歌登陆电台的日子。

     虽说是生日,但六年前那个“难忘”的生日过去后,陆路便再也不庆祝生日了,就连丁辰也识趣地装作忘记了。

     而作为一个普通的法定节假日,陆路却也没有休息。

    她们这行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假期,所以当Cindy说需要她晚上带清珂去参加本地的一档电台节目做宣传时,陆路也就自然地应承下来,只是在临行前,斟酌片刻后,还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沈世尧。

     回想几天前圣诞节自己主动联系他,想要缓和关系,却被转接到他秘书那里,对方告知她沈总因为私事外出,最近不在公司。

    陆路尴尬得不行,刚想挂电话,对方又神秘地补充道:“沈总说稍后会联系陆小姐的,陆小姐不必太挂念。

    ” 挂念个屁!挂断电话,陆路气得将手机丢在办公桌上,她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当天太矫情,于情于理该找个台阶下罢了,也只有沈世尧这么自恋,会觉得自己是在挂念他。

     恰好美玲进来催促自己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陆路也就顺手拿了手包下楼,完全忘记了手机这回事。

     电台DJ跟Cindy有些交情,所以对清珂十分照拂,特意将主打歌放在压轴播放。

    和过去遇事多少有些战战兢兢的清珂不同,最近的清珂活力无限,人也开朗不少。

    整个录制过程中,与DJ互动得格外好,就连录音师也赞不绝口:“这个小姑娘的歌我听过啦,还不错,好好捧的话,会红的。

    ” 陆路原本坐在一旁有些走神,听见录音师的话,忍不住颔首微笑,Cindy的眼光向来毒辣。

    收回目光时,陆路下意识瞥见窗外,才发现竟然下雪了。

    无数雪花朝地面落下,像漂浮在空中的花朵。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啊,真漂亮……”录音师赞叹道。

     “是啊……”陆路附和,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沈世尧的脸,这样的大雪天,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从电台出来已是深夜,雪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行过之处,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让陆路想起背过的那句诗——“应是飞鸿踏雪泥”。

     “想什么呢?” “背过的诗,虽然好像和眼下没什么关系……”陆路下意识答道,一回头,才发现沈世尧站在身后。

     他的肩头落满了雪花,看来已在她身旁站了好一阵了,陆路不禁有些讪然,刚想开口,却被沈世尧攥住了手:“等下还有工作吗?” “没了,但……”但是要送清珂回公司的话还没说出口,陆路整个人已被沈世尧塞进车里。

     他晃了晃车钥匙,笑得十分得意:“公司司机已经交代好了,会送你的艺人回去,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能有什么不放心呢,他办事就没有不周全的。

    陆路有些想笑,好不容易忍住,再环视四周,才发现车子已开往不知名的方向。

     “我们这是去哪里?” “秘密。

    ”沈世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你先睡一会儿吧,到了就知道了。

    ” 深夜的高速公路仿佛通往秘境,累了一天的陆路虽然心中好奇,却也在暖气的包围下渐渐睡着了。

    等到被沈世尧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置身某个农庄。

     夜色中的草场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并不好走,沈世尧自然地牵起陆路的手,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冬夜凛冽的寒风扫过,陆路冻得直缩脖子,然而也只有在这刻,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暖意。

    原本还残留心中的别扭渐渐散去了,她甚至忘记要甩开他的手。

    直到耳畔听见马驹的嘶鸣,陆路才回神。

     只见半开的马房内,一只漂亮的小马驹正欢快地喝着水。

    陆路顿时怔住了,许久才听清耳畔沈世尧的声音:“这家伙我可是选了很久才选中的。

    还记得你说过你爸爸曾送过你一只,可惜去世了,虽然我无法找回去世的那只,但和眼下的这只创造全新的回忆,大概不算是坏事吧……新年快乐!路路,”沈世尧温柔地替她轻轻掸掉短发上的积雪,“还有,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真的爱上我。

    ” 积攒了六年的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陆路如同一个软弱的孩子般,伏在沈世尧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不远处,有零星的烟火在飘雪的夜空中绽放开,伴随着隐约的钟声。

     新的一年,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