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心如明镜,难忘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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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宫灯,明明晃晃的摇曳着,重渊照往常那般,从这头到那头,细心的一盏盏点亮,然后收拾了器具,朝着门外走去。

     似乎早已预想到,他看着站在朱红铜门外的青鸾侨仓。

     侨仓是看着他二人在雷泽相互扶持真心相对的唯一那人,也经历了她被流风抛弃长琴走后的时光,他知晓,这件事对洛栖会有多大的打击,所以无论之后洛栖是否变回了凤锦,作为二哥的他义不容辞的伤了天界,直到天宫去追问。

     作为一只天性清冷的青鸾,这桩事挺让他内心着火,若非有天岚提前告知,说起因大概是长琴回来重渊黯然退出,整一出狗血满槽的戏码。

     重渊看了眼侨仓,居然只是微微点头,要从他旁边走开。

     他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重渊的袖子,冷冷的问:“为何?” 重渊转身,细细打量了下侨仓,“自那日后,天岚没有为难你吧?” “我是问栖栖的事情,你……” 重渊叹了口气,回身将点灯器具放下,笼着袖子说,“你我走走吧。

    ” 云卷天舒。

    大荒正在落雨,下了有十几日了。

     立于天云归处,一抹抹流烟从二人脚下滑过,直似人间命数无常。

     “你应该已知晓我与栖栖的身份了吧。

    ” 侨仓微微颔首。

     重渊凝视着大荒故土,忽然轻声叹道,“自混沌初开,天帝轩辕最大功勋,便是拉开四海八荒天地分界,然则这其中付出的艰辛,全部是用杀孽换得。

    包括我自己,也是这场战役中的奠基者。

    只不过我用一场归降,少了血祭山河的过程而已。

    ” 侨仓不解皱眉,全然不知重渊与自己说这些有何意义。

     “阿锦,便是轩辕手中最利的一把剑,指向哪里,就扫向哪里。

    ” 侨仓追问,“既然你是卜算的始祖,你应该早就知晓很多结局,难道你想告诉我说,前世你的归降是已经算出的结果,那你离开栖栖,也是顺应命运?” 他思索了下,又问:“或者说,你一切都是跟着天道走,此番也是无可奈何?” 重渊失笑,“我没有如此说过。

    只是告诉你一个因,但果却不能再说。

    因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抬首,天上有天,仿佛有一双天眼,在众人顶上缓缓睁开。

     神仙也逃不开的命。

     侨仓不懂,或者说,与心机似海的青帝相比,侨仓的确是欠缺火候。

    直到重渊离开,他还站在云端,想着他的那些话。

     此时的洛栖将醒,榣山正下着瓢泼大雨,她甫一坐起,就看长琴面朝自己,很是认真的说:“关于你所说的事情,我已与你母亲商量过了,择日将由我的父亲与凤族送上聘礼,时间就选在你说的那天。

    ” 洛栖满脑子浆糊,莫名的看着长琴,忽然打了个激灵,“师傅你说什么?你已经和娘亲说了?” 她抚着额头,只觉醉酒果真惹事,虽则长琴曾是自己心头好,但未免也有些欺负师傅的不谙世事。

    软软的侧卧在床上,她呻吟了下,“我倒是不介意师傅做我的正房,只是似乎如今除却要告诉凤族的娘亲,还有位大老爷要知会的呢……” 长琴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天帝那边?不过……正房是什么?” 她捂着唇笑,满床做滚,心里头却酸酸的,“正房自然是最大的那个。

    ” “胡闹!”长琴板正了脸,也晓得她在借玩笑话来弥补心里的缺憾,所以倒也没有真的责怪,“如今青帝应该已经知晓了此事了。

    ” “是么……”洛栖坐起身。

     妩媚入骨化相思,淡淡愁怨上眉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故作欢喜的说:“这样也好,省的日后惦念。

    ” “有些饿了吧?师傅给你做些吃的。

    ”长琴方一起身,却被洛栖从后抱住,那双修长净白的手微微一僵,缓缓覆在腰间她的手背处。

     她闷闷的说道:“师傅,谢谢你。

    ” 长琴轻咳了下,望着屋外半晌,才缓缓的说:“前日,桑悌传信,说天帝与蚩尤九黎已经于逐鹿平原一较高下,此番前去的,还有他。

    ” 他是谁,洛栖自然一听就明。

    身子一颤,只觉喉间干涩,“逐鹿……” “他为了为师耗了千年修为,已是大不如前。

    你父轩辕定是不甘将云影嫁与他的,所以也会诸多设计。

    他如果回不来了,你该如何?”长琴一问。

     洛栖闭上眼,“徒儿再不想做九天玄女。

    ” 那个被爹爹轩辕拿在手中,扫荡天下的一柄长剑,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华光,锋利不见。

    当年的凤锦,不惧战场生死,无悔血流成河,只为了圆爹爹一个天帝梦;可如今的洛栖不是,她还有当年凤锦的勇猛无畏,却不再能视人命为草芥,教她在战场拼杀,不如藏在榣山,等诸人凯旋而回。

     “还有你的姐妹相访,也要桑悌告诉你,此次前去,不死不归。

    来生有缘,再做姐妹。

    ” 长琴的话刚落音,洛栖便自起身,面目冷峻的蹙眉说:“我要去逐鹿。

    ” 重渊自保有余,但相访却是带着必死的信念上的战场,这让她如何能置之不理,那日她就与相访说的,若有机缘,定会在战场上,替她血刃仇人。

     长琴凝视着她,也不知此刻自己做下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只是但凡看见她那愁容,便不自觉的想要让她开怀。

    明明想让她远离重渊,却也知晓,只有近了那人,她才会解去相思放下心结。

     很多很多年前,一位旧人曾经告诉他,如果真心为了某人,让他幸福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长琴其人,虽然不爱多想,却也深谙其中三味。

     洛栖与长琴到达逐鹿时候,已是夜深人静时分。

     今日之小女,早已脱去稚气,尤其是在近了战场时候,血液中喧嚣沸腾着的战意,让洛栖居然有些兴奋。

     他们隐没了身形,看千里平原之上两军对垒,森罗密布的大帐里,灯火通明。

    想来经过一役之后,都在借着短暂的时间休养生息。

    洛栖只这么看了一眼,就说是轩辕重渊这方先输了一阵,也不知道蚩尤他们请了多少助力,不过看眼下自己这方,伤兵还在等着医师的灵药救治,轩辕时不时愁眉不展的出帐看天,而重渊,也只是掠过一眼,便是将那伏羲八卦镜悬于大帐之上,护佑众人。

     “你要去与天帝相认么?”长琴轻声问。

     洛栖缓缓摇头,“再等一阵看看。

    我在暗处也好,能知晓蚩尤那边,究竟有多少能人异士加入,居然让封神列仙的这些人,一筹莫展。

    ” 长琴也觉有理,二人看了片刻,便退了下去藏在平丘上的一片丛林当中。

     这时却看重渊从大帐之中拐出,朝着别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让洛栖双眸圆睁,她低声对长琴说:“师傅,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 长琴抓住她的长袖,“我与你一起。

    ” “不,师傅,我自己去就好。

    ”洛栖冷静的看着长琴,宽慰着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 点了点头,洛栖在长琴的目光之下,再度隐匿了身形,跟着重渊而去。

     其实她也知道重渊的修为很高,若非断去那千年修为,自己或许也不一定能不让其发现,尤其是想起他盛极之时,自己仅仅是攀上墙头,就被寻到了踪迹,可见当时他那法力通天,连最盛时候的凤锦都拿他没有办法。

     很明显,他此刻也是乘着大家都在休息时候,偷偷出的帐,朝着岐山方向走去。

     洛栖心道,难道……轩辕这番输阵,与重渊有些干系? 他允诺的爹爹,若此战胜后,则娶云影过门;但是如果输了呢?——洛栖不敢再往歪想,总觉着自己的思路定是错误的,如果重渊仅仅是如此小气之人,怎么能让自己倾心至此。

     偏巧她就是这一微微走神,便跟丢了重渊,东张西望,也是没瞧见他去了哪里。

     嘟着嘴想,若是他还会回来,守在这里也没有错。

    只是一想起他倏地来倏地去的能耐,又有些头疼。

    老天保佑他,能原路返回。

     这么一想,洛栖就悬在一棵树上,静静的等着重渊的回返。

     时间在缓缓流过,洛栖等的都有些累,还得强撑眼皮,生怕错过了什么。

     此时即便是风过树林,引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也教洛栖心悸不已,她明知自己恐怕是多心,却也依旧守在这里,任睡意阵阵席卷,却也努力的候着。

     直到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石破天惊,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扶着树干朝下望去,果然重渊已经施施然的从山路上拐了回来。

     她在纠结,纠结是否要下去,纠结要以怎样的态度去和他说话。

    是质疑、质问还是唾骂亦或者是委屈。

     重渊慢慢走了过来,她却忽然没有胆气下去,站在他的对面与其对峙。

    或者说其实她怕听见让自己伤心欲绝的话,更怕是漠视自己的态度。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他宠溺的表情,教她一想起即将面对的事情时候,又想做了缩头乌龟。

     明明是自己不要长琴相随,明明就想与他单独相处。

     她怔怔的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这棵树下,眼瞧着就要离自己远去,只差那么一点,只要她喊出声,就可以留他在眼前。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爹爹轩辕,也应该问上一问的。

     在她想要张口时候,却见重渊停了下来,双眸直直的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停在这棵树间洛栖所在的位置。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洛栖险些又摔下树去。

    原来不管何时,他都会发现自己的行藏。

    默默的下了树,现出一袭红衣流云飒飒的模样。

     自从凤锦回归后,还是第一回见。

     洛栖没有忽略掉重渊眸中那一刻闪现的惊艳、思念,还有隐隐的伤痛。

    她也知道这一刻自己眼中的痛,绝不少于他。

     “你……去做什么?”她收了多余的情绪,故作冷淡的问,仿若前事都没发生,而今的她,只是站在天帝轩辕的角度思考。

     重渊踏前一步,她静止未动;又踏前一步,依旧静止未动。

     青衫寂寥,红裳绚烂。

    明月之下,似一盏青竹对峙着一团火焰,美轮美奂。

     重渊只是静静的说:“你与我来。

    ” 他又复转身,朝着去路而去,洛栖满心疑问,也知道他不可能加害自己,所以毫不犹豫的就跟了过去。

    心中一面唾骂自己的不够淡定,一面又止不住自己对此人的眷恋。

    跟在后头只想摔自己嘴巴子,却又不愿跌了面子里子,撑着个面无表情,徐徐而行。

     总算是走到岐山山谷间的一处泉水旁,上面直直挂下三条细流,汇聚成眼前这潭明净照人的一汪泉水。

     洛栖只觉分外奇怪,却还是咬唇不说话,只等着重渊自己给答案。

     他倒是利落,解开衣裳外袍,褪去上衣,让洛栖燥红了脸,偏又觉着若是做些轻薄的举止倒是挺符合原先的重渊,只是搁在二人如今的处境,却又非常不和当。

    当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