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少年时:论战

关灯
翩少年年少有为的丘莫若吉波大法师,蓝方是身着浅蓝绒衣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的中年大叔。

    这这这,年龄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啊。

    估计蓝方也这么想,因为大叔正拿鼻孔瞧着眼前虽然个子很高却身形单薄的少年。

     两人同时领到了一块小木片,看了看,分别进入沉思状。

    五分钟后,鼓敲响了。

    只见两人迅速开始向对方发问,不过好像丘莫若吉波占了先机。

    年轻就是好,反应灵敏。

    两人语速都相当快,你讲一句对方马上接一句。

    下面的人都支着耳朵屏声静气,时不时露出“哦!”恍然大悟的表情和“嗯?”不知所云的表情。

     我会注意到场外观众完全是因为我再一次听不懂。

    他们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听不懂了,又是用梵文。

    于是只能观察表情的我,只好在脑中搜索有关辩经的历史背景。

     辩经在现代的中原地区,日韩及其它东南亚地区的佛寺已经完全见不到了,而印度的佛教早已衰败,只有在藏传佛教里还保留了辩经的传统,我在拉萨色拉寺,哲蚌寺都看到过。

    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有专门的露天辩经场。

    其它寺庙的喇嘛都有组织地去,辩完了还要记录辩论结果。

     不像我们平常所知道的辩论赛,辩经是一种群体活动。

    几百个喇嘛一起拥进露天的辩论场,两到四个人一组,一人主攻其余人守。

    攻方每发问一次,就动作夸张地拍手拉开李小龙的起首式,兼带拉僧袍,甩佛珠,跺脚,表情狰狞。

    守方一般都团坐地上,神情激烈地抬手回应。

    整个辩经场充斥着叭叭叭的拍手声,翻飞的红色喇嘛衫和喧杂的人声。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当然听不懂藏文,只是转来转去看他们丰富的肢体语言和表情。

     眼下虽然只有两人,也没有拍手造势,可是脸部表情依旧很丰富。

    只见红方越斗越勇,身体越来越向前倾,声音越来越响亮,而蓝方越来越蔫,身体越来越瘪,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脸色发青,眼神迷离,额头渗出涔涔汗珠,扑倒在地向丘莫若吉波做投降状。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国王和王后也激动地站起来向丘莫若吉波敬礼。

    国王又一拍手,进来几十个宫人,抬着大箱小箱的东西,毫无疑问,是给胜方的奖品。

    哇,我对这小家伙的景仰简直就是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居然在十三岁时打败比自己年长三十多岁的人,长大了还得了? 那天论战结束后,他没有继续讲经,而是在众人簇拥下走到宫外。

    一头装饰着华美宝座的大象早已等在外面,他坐上大象,由国王在前面步行带路,在城里巡游。

    国王本人大声宣布丘莫若吉波大师的胜利,所到之处,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向他抛洒鲜花。

    这样巡游了一个下午,将城内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

    那一天,象背上的他,真是风光无限,年少得意,比21世纪的偶像明星还受追捧。

    而他素来安静淡然的脸上,在那一天里,满足的笑总在嘴角挂了又挂,直到晚上走进我房间。

     等他在我面前坐定,赶紧迫不及待地问:“你跟他辩的是什么?” “‘有’和‘无’。

    ” 哦,就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

    “他论‘有’,你论‘无’?” 见他点头,我又问:“那你怎么赢的?” 他想了想说:“很难一言道尽。

    ”挠挠光脑门,“我不说有或无,而是先设‘假有’。

    既是‘假有’,便不再是无。

    有无双道,不落两边。

    ” 我晕,有啊无啊的,绕死我了。

    “那他同意你的假设了?” “正是。

    我便再问,水中月是有是无。

    他不能妄言,自然称无。

    既然眼见为无,世间万物不过如水中月般是幻影,‘假有’便是非有非无,难道不是一切死寂相么?” “那有没有“有”的东西啊?”死小孩,就这样把个大叔绕倒了。

    他的理论,放到现代可以叫“人的主观世界虚妄论”。

     “世界万物皆虚,唯有Nirvana永恒。

    ” “Nirvana是啥东东?”又掉梵文,我气急之下把现代词汇搬出来了。

     “嗯,便是经过修道,能够彻底断除烦恼,具备一切功德,超脱生死轮回,入不生不灭。

    ” 他眼睛又开始对我放光:“艾晴,你定能知如何用汉语解意,是不是?” 我翻翻白眼:“佛语里可以叫灭度、寂灭、解脱、圆寂、涅槃,总而言之,就是死呗。

    ” 他拍掌称道:“解得好。

    灭度,即‘灭’除烦恼,‘度’脱生死。

    寂灭,即理性‘寂’静,烦恼‘灭’除。

    ” 我叹气。

    我都已经为自己的剽窃向列位翻译大师道歉道麻木了。

    心里怔怔地想这小孩汉语水平越来越高,有啊无啊的那套唯心论搞得我都有点消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