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当时,我们正年轻: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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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用力伸手向前,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记忆里。

    他的眼里流出从没见过的温情,似乎他一心念着的那个人就在他眼前。

     “耆婆,等我……”他向前用力一挣,弗沙提婆赶紧抱住父亲。

    鸠摩罗炎的手无力垂下,倒在弗沙提婆怀里。

    弗沙提婆发狂似地大声喊“父亲”,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回应了。

    罗什呆呆地望着,脸上仍是看不出表情,突然双膝跪地,梵语经文喃喃念出,与弗沙提婆的痛哭形成不协调的对比。

     “别念了!除了念经,你还会做什么?”弗沙提婆放下父亲,转身对着罗什吼,声音沙哑粗暴,“你整天念经,有什么用?就能让父亲复活么?” 他用手指着罗什,咬牙切齿的样子狰狞恐怖。

    “你只会躲在经文里一味逃避,你的佛祖,除了画个空空的死后世界,还能给什么?” “弗沙提婆,别这样说你哥哥。

    ”我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他失去理智了,居然把失去父亲的痛转移到自己哥哥身上。

     他转身对着我,眼睛红得充血,胸口大幅起伏。

    “母亲眼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从没有在父亲身边尽过一天孝。

    可父亲,还是每天念着他以他为荣。

    ” 他突然甩开我,力气大得让我差点站不稳。

    “还有你,你的心里也只有他。

    他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可是你看看他,他又有什么回报给爱他的人?父亲死了,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够了!他比你还要痛,你可以叫叫嚷嚷发泄不满,你可以想哭就哭想骂就骂,可他呢……”我看向仍然紧闭着眼喃喃念经的罗什,泪水涌出:“他不是不知道痛,他是因为太痛而无法流泪……” “艾晴……”罗什突然出声,声音里有着从未听过的默然孤清,“弗沙提婆说的没错,罗什是出家的僧人,本来就不该有俗世之情……” “罗什……” 他站起身,向外走:“我去宫里通知王舅……” 我要追,被弗沙提婆拉住。

    我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冲出门。

    我不知道罗什会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守着他,保护他。

     他走得很急,没有去王宫,而是出了城门。

    守城的士兵见了是他,立马放行。

    轮到我时,将身上所有钱都塞出去,终于放我走了。

     他似乎漫无目的地在走,走得太急,时常会踉跄。

    终于在铜厂河边停下,他对着河水,放声大哭起来。

    凄清的夜,无人的郊外,他的哭,显得格外寂寥刺耳。

     我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罗什,你不是没有感情,你只是不能在人前哭。

    你这样一个感情丰富,敏感细腻的人,为何偏偏信奉的是那要断尽一切人世情感的宗教? 我一直在远处守着他,每次按耐不住想要冲到他面前时,鸠摩罗炎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

    罗什,我不能再扰你心境,我能做的,只是这样默默地守候。

     想起在现代经常听齐豫的歌,最感动我的是《哭泣的骆驼》。

    以前感动,是为了三毛笔下那个同名的凄婉爱情故事。

    现在,在这孤清的夜,看着远处那个连哭都被诅咒的人,突然想起这首歌,一股从未有过的感伤漫布全身。

    心,无处可逃,只能这样残忍地痛着。

     我背负着幸福,却追寻着痛苦。

    流浪也许是爱你唯一的去路。

     我一心想付出,却忘记了收复。

    遗忘也许是对你我最慈悲的祝福。

     生来温柔的双眸,连哭都被诅咒,没有泪,寂寞要怎么流。

     风沙吹的我睁不开眼睛,漆黑里走走停停。

    沙漠,连路都举棋不定,心是北极星,不问原因。

     风沙吹的我听不见爱情,想回忆都难宁静。

    你我,连恨都举棋不定,任由不知情的风沙,卷去脚印 我一遍遍在心里唱着这首歌,泪水湿了衣襟,风拂过,凉到心扉。

    瞧,你的影响力真大,连我也不敢放声唱歌,不敢放声哭泣。

    罗什,这个夜,你不是孤独的,我在陪着你,陪着你哭。

    就让我为你把我二十四年来积攒的泪水一次流干净吧。

    这以后,你我,不要再哭泣了,任由沙漠里不知情的风沙,卷去你我曾经留下的脚印。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失魂落魄地走回去。

    夜凉如冰。

    我随着他站起时,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夏天终于过去,秋天在不知不觉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