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宅的判断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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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

    现在祖爷安全了,可兄弟们呢?祖爷夜夜睡不着,白天就派二坝头和黄法蓉乔装打扮去市内寻找失散的兄弟。

    经过几天的找寻,总算和大坝头接上头了。

     祖爷眯着眼慢慢听着大坝头讲述脱险的经过。

     那天毒蛇涌入“日中易学友好交流院”后,现场一片大乱。

    大坝头拔腿就跑,他个子虽不太高,但够壮,一身腱子肉,跑起来就刹不住车,七八个碰到他的人都被他撞飞了。

    这家伙一路狂奔,第一个到达河流尽头的会合地,可跑到那里就泄气了,他跑得太快了,以至于前来接应的船还没到。

     大坝头急得哇哇大叫:“娘额逼!娘额逼!” 此时一艘小船远远地驶来,大坝头张着双臂冲进水里,哧溜就爬上了船。

    刚想吩咐划船的人快划,马上想到祖爷还没有到,急得又是一通乱叫! 隐隐约约中,岸上又有几个人冲了过来,是梅玄子、盖霞还有三坝头、五坝头等人。

     “快!快!快上来!”大坝头扯着嗓子大喊。

    此刻一声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大坝头耳朵特灵:“是炮弹!娘额逼!”先不管是不是朝这个方向打过来的,他一头扎进水里跑了。

     砰的一声,炮弹炸响了,船被炸烂了,一块弹片闪电般打入了梅玄子的喉咙,梅玄子当场毙命。

     等大坝头再浮出水面时,岸上早已火光冲天。

    貌似日本士兵的武装人员也赶来了,打打杀杀的,乱作一团。

    大坝头心一狠,“拉倒吧!不等了!”抱着一块被炸断的船底木,游向大海。

     大坝头对自己的体力颇为自信,他自幼生活在江边,水性颇好。

    他一连游了两个时辰,终于游累了,浮在漆黑的水面上,又冷又饿,看看苍茫的大海,连连哀叹:“我他妈的今天要喂鱼了!” 绝望之间,昏暗的海面上突然泛起一丝渔火,似有渔民出海打鱼。

    大坝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渔火游去。

     大坝头得救了。

    一对夫妇正在出海,捞上来奄奄一息的大坝头。

    大坝头在船舱里恢复元气后,喝了人家整整一锅面汤,吃了七条大梭鱼。

    那对夫妇都看傻了:这是个饿死鬼托生的啊! 吃完后,大坝头从湿湿的口袋里掏出一沓法币,递给了那对夫妇。

    那时国民党政府刚推行法币,还很值钱,一百元法币就能买两头大牛。

    那对夫妇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吓得不敢接。

    大坝头怒道:“拿着!老子的命不值这点儿钱吗!” 大坝头上岸后,找不到祖爷和众兄弟,只好化装后每日在街头晃荡,等待召唤。

     “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豆儿芽儿出,老空老宽无……”那天,二坝头正装作野郎中召集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兄弟。

     大坝头对这个野郎中观察许久了,但二坝头的易容术太厉害了,用的是针刺之法,五官都挪位了,大坝头怕他是日本人假扮的,故而观察了几天才敢上前搭茬。

     “你个骗子!”大坝头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二坝头。

     二坝头吓得小腹间一阵热浪翻滚,差点尿了,回头一看:“你……”大坝头也化了装,满脸抹的都是锅底灰,他本来就一脸疙瘩肉,现在整张脸就像一坨风干的大便,二坝头竟一时间没认出。

     两人对视片刻,“是你啊!”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祖爷听完,哈哈大笑。

    随即又收敛了笑容:“我们的那些兄弟在哪里啊?” 夜里,祖爷依旧睡不着,一直到四更天,才勉强睡去…… 蒙眬间,祖爷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想睁开眼看,却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了,又觉得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此时屋门咯吱一声开了,祖爷大惊:自己将屋门反插了,怎么会开了? 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走了进来,祖爷拼命睁开眼睛,突然一下子清晰了,是九爷(王亚樵)! “九爷!”祖爷起身,走过去。

     王亚樵默默地看了祖爷一眼,似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

     “九爷……” 王亚樵没说话,转身走了。

     “九爷!九爷!”祖爷快步追了过去,屋外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九爷!九爷!”祖爷大喊。

     一阵挣扎,祖爷醒了过来,一摸头上都是汗:“哦……做梦。

    ”隔壁的黄法蓉听到祖爷的喊声赶忙跑过来,“怎么了,祖爷?” 祖爷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事……没事……这几日曾教头那边没传过来什么消息吧?” “没啊。

    ”黄法蓉拿起暖壶为祖爷倒了一杯水,“祖爷,你……” “没事,没事,你退下吧。

    ” 三天后,震惊中外的消息出现了:一代枭雄王亚樵在广西梧州被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刺杀! 消息见于报端,祖爷浑身发抖,指间的报纸瞬间滑落,这种悲痛只在自己家人遇害时有过,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黄法蓉几次咳嗽提示,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兄弟们面前严重失态了,随即眼泪迸射而出,“九爷!”一声哀号,祖爷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大坝头、二坝头、小六子心灵所感,全都扑通跪倒簇拥在祖爷周围,眼泪夺眶而出。

     第二天曾敬武就赶来了,身缠腰丝,头系白缎。

    祖爷和他相见,兄弟相拥,抱头痛哭,哭到最后,眼泪哭干了,哭出的都是血水。

     夜里,祖爷和曾敬武秉烛夜谈。

    曾敬武这才把王亚樵最近的动向告诉祖爷。

     原来王亚樵这些年早就被国民党当局列为头号暗杀目标,尤其是他多次策划刺蒋、刺宋、刺汪的活动,更是让蒋介石寝食难安。

    去年王亚樵刺杀汪精卫成功后,国民党特务在戴笠的带领下更是疯狂地追查他的踪迹。

     王亚樵举步维艰,他逐渐意识到单靠暗杀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再厉害的独行侠最终也会变成落水狗,没有像样的组织领导,终究死路一条。

    权衡当时中国各派势力,王亚樵决定投奔中国共产党,只有这个组织是真正为劳苦大众着想的,也只有这个组织可以救中国。

     可天妒英才,正在中共欲吸收王亚樵入党之际,戴笠设下美人局,将王亚樵乱枪打死,死后还将其面皮割下,残忍至极、令人咋舌。

     王亚樵死后,毛泽东无尽哀惋。

    英雄惜英雄,毛泽东对王亚樵的评价是:“杀敌无罪,抗日有功。

    小节欠检点,大事不糊涂。

    ”这是中共最高领导人对一代枭雄的终极评价。

     “祖爷,和我一起加入中国共产党吧!”曾敬武说。

     祖爷一愣,入党?共产党?这个问题从没考虑过。

     曾敬武见祖爷不说话,接着说:“这是九爷生前的愿望,他走了,兄弟们都会谨遵遗愿。

    这些年我也看透了,单凭个人的打打杀杀是没用的,毛泽东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有加入组织,大家的力量才能变得强大,有了队伍,才能干大事!” 祖爷还是不说话。

     曾敬武一愣,随即说:“祖爷不想弃暗投明吗?” 祖爷长吁一口气:“曾教头,不是我不想弃暗投明,我们情况不一样啊。

    你和九爷是民族英雄,我算什么,我只是个江湖骗子,你们杀的都是坏人、恶人、日本人,我们呢,我们骗的是老百姓,那些富人,有的并不坏,我们也骗了……” 曾敬武微微点头:“祖爷,瑕不掩瑜,祖爷捣毁日本特务机构,借机弄死那么多‘会道门’头头也是大义之举啊!毛委员说了,‘政治观念没有错误,忠实,有牺牲精神,能积极工作,没有发洋财的观念,不吃鸦片,不赌博,就可以入党!’实在不行,我先入党,然后我给祖爷写推荐信。

    ” 祖爷苦笑一声:“我从凡间来做相,凡间一切皆过往,雷打火烧不走风,生生死死相门中。

    我是一堂之主,手下这么多兄弟,我如果加入共产党他们怎么办?我若不管,他们必将祸害人间,我要硬逼着他们入党,那边也不知道接不接收,况且四大堂口,几百年传承,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事啊……” 曾敬武无奈地摇摇头:“怎么你们‘江相派’的人都一个样子!那个徐怀近(第一部中和祖爷共做美人局的大师爸)也这样说!几百年传承怎么了?封建社会几千年了,辛亥革命一声炮响,还不是照样被摧毁?这是一个革命的时代!革旧布新,祖爷三思啊!” 祖爷依旧不说话。

     曾敬武见祖爷心意已决,只好叹息作罢:“祖爷,我要去陕北了,今后……今后……恐再难见面,正甲同盟成绝响,人间再无‘斧头帮’,祖爷珍重,珍重,珍重!” “我要报仇!报仇!祖爷,我要报仇!”门外又传来小六子声嘶力竭的呐喊。

     曾敬武的眼泪又来了:“祖爷,小六子……就托付给你了,这小子拧得很,祖爷好生照看……” 曾敬武走了。

    祖爷扇了小六子两个嘴巴子才稳住他的情绪,后来又冒险与徐怀近、花月容去南京做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美人局…… 这期间,大坝头、二坝头、黄法蓉易容后,整日在上海街头吆喝聚合失散的兄弟。

     几个月后,隐匿在各个角落的小脚们凑齐了,这就是“江相派”!这就是组织力!师爸一声令,山摇地又动!散如飞絮随风飘,落地就生根;聚如百鸟争朝凤,须臾可聚齐! 还没出现的是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

    这都是“木子莲”的骨干啊,祖爷寝食难安,这三个家伙是死了,还是被日本人捉去了? 夜里,祖爷把黄法蓉宣来:“法蓉,后悔了吗?” 黄法蓉苦笑一声:“不后悔。

    ” 祖爷一声长叹:“也许祖爷错了,不该将你和自沾……现如今,自沾下落不明……” 黄法蓉低着头,默默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 一阵寒风袭来,窗子被吹开,黄法蓉拿起长衫为祖爷披上。

     “今天什么日子了?”祖爷问。

     黄法蓉掐指一算:“刚好立冬。

    ” 祖爷点点头:“在你山东老家,立冬这天会吃什么?” “饺子。

    ” “嗯,”祖爷又点点头,“饺子,交子也,传令兄弟们,今晚子时吃饺子。

    ” “啊?”黄法蓉一乐。

     “怎么了?”祖爷问。

     “这么多人,谁包啊?”黄法蓉笑着说。

     “一起动手!” 兄弟们都被震了,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杀人放火、刨坟掘墓的主儿,你让他们包饺子,这比登天都难。

    但大师爸传令了,就必须得听! 几十号人热热闹闹地凑在八仙桌旁,有的揉面,有的剁馅儿,热热闹闹地包起来。

    祖爷看了一眼,差点笑出来,这饺子包得令人费解,有的站着、有的躺着,大的像驴耳朵,小的像羊粪蛋,千奇百怪。

    端详了一会儿,祖爷惊讶地发现,这里面包得最好的不是作为女阿宝的黄法蓉,而是一向杀猪屠狗的大坝头,因为他曾在一个屠户手下干活儿,整日削肉剁馅儿、和面擀皮,久而久之,就练就了这番好手艺。

     看着大坝头老茧横生的双手包出乖巧玲珑的饺子,祖爷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做一个平常人多好啊,生活,生活,这才是生活啊! 几百个饺子煮了四五锅才煮完。

    第一锅煮熟时,黄法蓉建议祖爷先吃,怕凉了不好吃。

    祖爷执意不吃,他要等饺子全都煮熟了,和兄弟们一同吃。

     后来,祖爷又让二坝头抬出了几坛绍兴老酒。

    兄弟们边吃边喝,一时竟忘了失落和窘迫。

     黄法蓉终于看出了祖爷的心机,祖爷这是在凝聚士气,冬夜虽寒,却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

    自梅玄子造势,到大败日本特务,几经生死,颠沛流离,队伍都快折腾散了。

    有祖爷在,大家还能聚到一起,一旦祖爷死了,“木子莲”肯定就完了。

    祖爷心里明白得很,兄弟们虽嘴上不说,心里却都不好受,往日在上海滩风光无限的日子没有了,现在只能委屈在郊外这个寒陋之所苟且偷生。

     席间,有个小脚建议重出江湖打场子。

    祖爷点点头:“过完年再说。

    ” 祖爷除掉黄法蓉 一场大雪过后,1937年到来了。

     初春尤寒,一天早上,院中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黄法蓉笑着对祖爷说:“祖爷,今天要有喜啊,您看这喜鹊叫得真欢实!” 祖爷也非常高兴,脸上绽出久违的笑容。

     巳时许,管家通报:“南派大师爸来了!三爷、四爷、五爷也回来了!” 江飞燕突然造访,一同来的还有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这让祖爷大为惊愕,忙跨步出去迎接。

     一进门,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就纷纷给祖爷跪下磕头,大哭:“祖爷,我们可找到你了!”祖爷心疼得赶紧将他们搀起。

     “祖爷还好吧?”江飞燕看着消瘦的祖爷关切地问。

     “都好,都好。

    燕姐快进屋。

    ” 进屋后,祖爷和江飞燕一阵寒暄后,三坝头开始带头讲述他们与祖爷失散的过程,黄法蓉揽着江飞燕的胳膊,将头靠在江飞燕的肩膀上静静地旁听。

     那天在岛上,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跑得也够快,可刚跑到约定地点炮弹就打过来了,眼看着接应的船被炸飞了,这三位坝头也被炮弹震晕了。

    尤其是五坝头,被炮弹掀起的一块木头崩在了脑门子上,晃了几晃就倒下了。

     随即,后面的鬼子就到了。

    两个坝头正不知如何是好,又是几发炮弹打来,三人趴在一起,躲过了巨大的冲击波。

    不远处,来不及卧倒的几个鬼子却瞬间被自己人的炮弹撂倒了。

     危急时刻,三坝头灵机一动,吩咐四坝头赶快把衣服脱下来,随即自己也扒光衣服,而后又扒下日军死尸身上的衣服,“快!快穿上!”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将另一套日本军服扔给四坝头。

    随后,又将一套军服套在昏迷的五坝头身上,边套边拍打五坝头的脸蛋:“老五,快醒醒!快醒醒!” 好在五坝头只是被木头打晕了,很快苏醒过来,三坝头和四坝头架着他往回走。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日军军舰到了。

    岛上残留的日军和“会道门”的头子纷纷登舰。

     刚登上甲板,日军就将自己人和“会道门”头子分开,“会道门”的人都被赶到舰尾,不给衣服穿,也不给吃的喝的。

    日本人已明了,这场灾难肯定是这帮“会道门”的人捣的鬼,尽管还不知道是谁,但谁也别想跑。

     清点人数后,“会道门”的头头们一同被赶进底舱等候上岸审问。

     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穿着日军军装,胆战心惊地混在鬼子的队伍里,跟着队伍进了舱内,喝了青酒,还吃了生鱼片。

     三更时分,军舰即将靠岸。

    看了看周围熟睡的日军,三坝头打了个手势,三人偷偷溜到甲板上,趁人不备,纷纷扎进水里。

     由于紧张,三坝头几乎是横着下去的,入水姿势不对,身体接触水面的一瞬间,充满浮力的水面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肚子和睾丸上,三坝头几乎被拍晕过去,强忍着疼痛游向岸边。

     上岸后,四坝头和五坝头架着他,三个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一瘸一拐地走了四五十里路,天蒙蒙亮了。

    眼见前面一个村落,村头是个打谷场,谷场周围有很多麦秸垛。

    三人找了一个避风的大麦秸垛,掏了个大窝,躲进去,相互偎依着取暖。

     三坝头解开腰带,仔细查看自己的睾丸,两颗睾丸全被拍肿了,阴囊肿得像个大包子。

     五坝头看了看,说:“三哥,疼不?” 三坝头看了看他:“你说呢?” “疼。

    ” “我干你娘的!要不是老子救你,你早被炸死在岛上了!还他妈说风凉话!”三坝头大骂。

     四坝头也有点忍不住要笑:“三哥息怒,中医上讲阴囊直通三焦,此时万不可动怒,否则会越胀越大!” “哦,这样子啊……”三坝头火气顿时熄了。

     “噗——”四坝头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他娘的也耍老子!”三坝头反应过来了,破口大骂。

     “三哥息怒……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四坝头忧心忡忡地问。

     三坝头抬起头望着雾气茫茫的远方:“唉……我这个样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吧。

    ” “不如返回上海,找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等待祖爷召唤?”四坝头伤感地说。

     “唉……还不知道祖爷是不是……”说到这儿,三坝头硬生生地把后半句咽下去,这是一句大不敬的话。

     “是啊,”五坝头也低沉了,“那毒蛇四处乱窜,那炮弹满天乱飞,要不是哥儿几个跑得快,早他妈成肉馅了!也不知祖爷和其他兄弟如何了。

    ” “也不知法蓉如何了……”四坝头突然一阵伤感。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感到愧疚,他觉得黄法蓉嫁给他这几年来,他没有好好疼她、爱她,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职责,现在恐怕……为时已晚。

     “三哥,我们回城里吧,也许没几天祖爷就会发出暗号……”四坝头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想得更多的是黄法蓉。

     三坝头叹了一口气,说:“老四,你了解哥哥,哥哥本是个街头行骗的小喽啰,蒙祖爷不弃,加入了咱‘江相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