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颠倒神思书中藏倩影 缠绵情话林外步朝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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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秩序。

    ”刘福听了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欢喜,笑道:“年数不少了,有六七年了。

    ”家树道:“你就是专管上房里这些事吧?”刘福道:“可不是,忙倒是不忙,就是一天到晚都抽不开身来。

    ”家树道:“还好,大爷还只有一个太太,若是讨了姨太太,事情就要多许多了。

    ”刘福笑道:“照我们大爷的意思,早就要讨了,可是大奶奶很精明,这件事不好办。

    ”家树笑道:“也不算精明,我看你们大爷,就有不少的女朋友。

    ”刘福道:“女朋友要什么紧!我们大奶奶也有不少的男朋友呢!”家树道:“大奶奶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那没关系。

    你们大爷的女朋友,我在跳舞场上会过的,像妖精一样,可就不大妥当。

    你大爷的事情,我是知道,专门留心女子身上的事,好比我打算跟着那关寿峰想学一点武术,这也没有什么可注意的价值。

    他因为关家有个姑娘,就老提到她,常说关家搬到后门去住了,叫我找她去,你看好笑不好笑?”刘福听了这话,脸上似乎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家树道:“搬到后门去了,他怎么会知道?大概又是你给你们大爷调查得来的。

    ”刘福也不知道自己主人翁是怎样说的,倒不敢一味狡赖,便道:“我原来也不知道,因为有一次有事到后门去,碰着那关家老头,他说是搬到那儿去了。

    究竟住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家树看那种情形,就料到关家搬家,和他多少有些关系。

    也不知道如何把个戆老头子气走了,心里很过意不去。

    不过他们老疑惑我认识那老头子,是别有用意,我倒不必去犯这个嫌疑。

    明白到此,也就不必向下追问。

    当时依然谈些别的闲话将这事遮盖过去。

     吃过午饭,家树心想,这一些时候玩够了,从今天起,应该把几样重要的功课趁闲理一理。

    于是找了两本书,对着窗户,就摊在桌上来看。

    看不到三页,有一个听差进来说:“有电话来了,请表少爷说话。

    ”他是大门口的听差,家树就知道是前面小客室里的电话机说话,走到前面去接电话。

    说话的是个妇人声音,自称姓沈。

    家树一听,倒愣住了,哪里认识这样一个姓沈的?后来她说:“我们姑娘今天到先农坛一家茶社里去唱,你没有事,可以来喝碗茶。

    ”家树这才明白了,是凤喜的母亲沈大娘打来的电话。

    便问:“在哪家茶社里?”她说:“记不着字号,你要去总可以找着的。

    ”家树便答应了一个“来”字,将电话挂上了。

    回到屋子里去想了一想,凤喜已经到茶社里去唱大鼓了。

    这茶社里,究竟像个局面,不是外坛钟楼下那样难堪。

    她今天新到茶社,我必得去看看。

    这样一计算,刚才摊出来的书本,又没有法子往下看了。

    好容易捺下性子来看书,没有看到三页,怎么又要走?还是看书吧!因此把刚才的念头抛开,还是坐定了看书。

    说也奇怪,眼睛对着书上,心里只管把凤喜唱大鼓的情形,和自己谈话的那种态度,慢慢的一样一样想起,仿佛那个人的声音笑貌,就在面前。

    自己先还看着书,以后不看书了,手压住了书,头偏着,眼光由玻璃窗内,直射到玻璃窗外。

    玻璃窗外,原是朱漆的圆柱,彩画的屋檐,绿油油的葡萄架,然而他的眼光,却一样也不曾看到,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了淡蓝竹布的长衫,雪白的脸儿,漆黑的发辫,清清楚楚,齐齐整整的,对了他有说有笑…… 家树脑子里出现了这一个幻影,便记起那张相片,心里思索着:当时收起那张相片的时候,是夹在一本西装书里,可是夹在哪一本西装书里,当时又没有注意。

    于是便把横桌上摆好了的书,一本一本提出来抖一抖,以为这样找,总可以找出来的。

    不料把书一齐抖完了,也不见相片落下来。

    刚才分明夹在书里的,怎么一会儿又找不着了?今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老是心猿意马,做事飘飘忽忽的。

    只这一张相片,今天就找了两次,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坐在椅子上出了一会神,细想究竟放在哪里?想来想去,一点不错,还是夹在那西装书里。

    因此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以便想起是如何拿书,如何夹起,偶然走到外边屋子里,看见躺椅边短几上,放了一本绿壳子的西装书,恍然大悟,原是放在这本书里的。

    当时根本上就没有拿到里边屋子里去,自己拼命的在里边屋里找,岂不可笑吗?在书里将相片取出,就靠在沙发上一看,把刚才一阵忙乱的苦恼,都已解除无遗。

    看见这相,含笑相视,就有一股喜气迎人。

    心想:她由钟楼的露天下,升到茶社里去卖唱,总算升一级了。

    今天是第一次,我不能不去看看。

    这样一想,便不能在家再坐了。

    在箱子里拿了一些零碎钱,雇了车,一直到先农坛去。

     这一天,先农坛的游人最多,柏树林子下,到处都是茶棚茶馆。

    家树处处留意,都没有找着凤喜,一直快到后坛了,那红墙边,支了两块芦席篷,篷外有个大茶壶炉子,放在一张破桌上烧水。

    过来一点,放了有上十张桌子,蒙了半旧的白布,随配着几张旧藤椅,都放在柏树荫下。

    正北向,有两张条桌,并在一处。

    桌上放了一把三弦子,桌子边支着一个鼓架。

    家树一看,猜着莫非在这里?所谓茶社,不过是个名,实在是茶摊子罢了。

    有株柏树兜上,有一条二尺长的白布,上面写了一行大字是“来远楼茶社”。

    家树看到,不觉自笑了起来,不但不能“来远”,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楼”。

     家树望了一望,正要走开,只见红墙的下边,有那沈大娘转了出来。

    她手上拿了一把大蒲扇,站在日光里面,遥遥的就向樊家树招了两招,口里就说道:“樊先生!樊先生!就是这儿。

    ”同时凤喜也在她身后转将出来,手里提了一根白棉线,下面拴着一个大蚂蚱,笑嘻嘻向着这边点了一个头。

    家树还不曾转回去,那卖茶的伙计,早迎上前来,笑道:“这儿清静,就在这里喝一碗吧。

    ”家树看一看这地方,也不过坐了三四张桌子,自己若不添上去,恐怕就没有人能出大鼓书钱了。

    于是就含着笑,随随便便的在一张桌边坐了。

    凤喜和沈大娘,都坐在那横条桌子边,她只不过偶然向着这边一望而已。

    家树明白,这是她们唱书的规矩:卖唱的时候,是不来招呼客人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凤喜的叔叔,口里衔着一支烟卷,一步一点头的样子,慢慢走了过来。

    他身后又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黄黄的脸儿,梳着左右分垂的两条黑辫。

    她一跑一跳,两个小辫跳跑得一甩一甩的,倒很有趣。

    到了茶座里,凤喜的叔叔,和家树遥遥的点了两个头,然后就坐到横桌正面,抱起三弦试了一试。

    先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打着鼓唱了一段,自己拿个小柳条盘子,挨着茶座讨钱。

    共总不过上十个人,也不过扔了上十个铜子,家树却丢了一张铜子票。

    女孩子收回钱去了,凤喜站起来,牵了一牵她的蓝竹布长衫,又把手将头发的两鬓和脑顶上,各抚摩了一会子,然后才到桌子边,拿着鼓板,敲拍起来。

    当她唱的时候,来往过路的人,倒有不少的站在茶座外看。

    及至她唱完了,大家料到要来讨钱,零零落落的就走开了。

    凤喜的叔叔,放下三弦子,对着那些走开人的后背,望着微叹了一口气,却亲自拿了那个柳条盘子向各桌上化钱。

    他到了家树桌上,倒格外的客气,蹲了一蹲身子,又伸长了脖子,笑了一笑。

    家树也不知道什么原故,只是觉得少了拿不出手,又掏了一块钱出来,放在柳条盘子里。

    凤喜叔叔身子向前一弯道:“多谢!多谢!”家树因此地到东城太远,不敢多耽搁,又坐了一会,会了茶账,就回去了。

     自这天起,家树每日必来一次,听了凤喜唱完,给一块钱就走。

    一连四五天,有一日回去,走到内坛门口,正碰到沈大娘,她一见面,先笑了,迎上前来道:“樊先生!你就回去吗?明天还得请你来。

    ”家树道:“有工夫就来。

    ”沈大娘笑道:“别那样说,别那样说,你总得来一趟,我们姑娘,全指望着你捧,你要不来,我们就没意思了。

    ”说时,她将那大蒲扇撑住了下巴颏,想了一想,就低声道:“明天不要你听大鼓,你早一点儿来。

    ”家树道:“另外有什么事吗?”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