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比翼羡莺俦还珠却惠 舍身探虎穴鸣鼓怀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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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成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不是光贪着钱呢?你既然不是光贪着钱,那我就请你送回去。

    ”沈大娘将东西捧在手里,不免要仔细筹划一番,尤其是那三百元钞票,事先并不知道有的,原来昨晚刘将军送她回家,还给了这些钱,怪不得闹着一宿都不安了。

    因点了点头道:“我哪有不乐意发财的!不过这个钱,倒是不好收。

    你既然是不肯收,自然你的算盘打定了的。

    那末,我也犯不着多你的什么事,就给你送回去。

    可是这事别让酒鬼知道,我看这件事,他是在里头安了心眼儿的。

    ”凤喜冷笑道:“这算你明白了。

    ” 沈大娘又犹疑了一阵子,看看珠子,又看看钞票,叹了一口气,就走出去对来接的人道:“我们姑娘不大舒服,我亲自去见你们将军道谢吧。

    ”接的人,本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现在见有这屋里的主人出来,不愁交不了差,便和沈大娘一路去了。

    凤喜很怕沈三玄知道,又要来纠缠,因此躲在屋里也不敢出去。

    不多一会儿,只听沈三玄在院子里叫道:“大嫂!我出去了,你来带上门。

    今天我们大姑娘,又不定要带多少钞票回来了,明天该给我几个钱去买烟土了吧。

    ”说毕,唱着“孤离了龙书案”的二簧,走出门去了。

    凤喜关了门,一人在院子里徘徊着,却听到邻居那边有妇人的声音道:“唉!我是从前错了,图他是个现任官,就受点委屈跟着他了。

    可是他倚恃着他有几个臭钱,简直把人当牛马看待。

    我要不逃出来,性命都没有了。

    ”又一妇人答道:“是啊!年轻轻儿的,干嘛不贪个花花世界?只瞧钱啊。

    你没听见说吗,当家是个年轻郎,餐餐窝头心不凉。

    大姐!你是对了。

    ”凤喜不料好风在隔壁吹来,却带来这种安慰的话,自然的心旷神怡起来。

     约有一个半小时,沈大娘回来了。

    这次,可没有那带盒子炮的护兵押汽车送来,沈大娘是雇了人力车子回来的。

    不等到屋里,凤喜便问:“他们怎样说?”沈大娘道:“我可怯官,不敢见什么将军。

    我就一直见着雅琴,说是不敢受人家这样的重礼,况且你妹子,是有了主儿的人,也不像从前了。

    雅琴是个聪明人,我一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也就不往下说了。

    我在那儿的时候,刘将军请她到前面客厅里说话去的,回来之后,脸上先是有点为难似的,后来也就很平常了。

    我倒和她谈了一些从前的事才回来,大概以后他们不找你来了。

    ”凤喜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倒高兴起来。

    到了晚上,原以为沈三玄知道了一定要啰唆一阵的,不料他只当不知道,一个字也不提。

     到了第三日,有两个警察闯进来查户口,沈三玄抢着上前说了一阵,报告是唱大鼓书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侄女凤喜,也是干这个的。

    凤喜原来报户口是学界,叔叔又报了是大鼓娘,很不欢喜。

    但是他已经说出去了,挽回也来不及,只得罢了。

     又过了一天,沈三玄整天也没出去。

    到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一个巡警领了三个带盒子炮的人,冲了进来,口里先嚷道:“沈凤喜在家吗?”凤喜心想谁这样大名小姓的,一进门就叫人?掀了玻璃窗上的白纱一看,心里倒是一怔:这为什么?这个时候,沈三玄迎了上前,就答道:“诸位有什么事找她?”其中一个护兵道:“你们的生意到了。

    我们将军家里今天有堂会,让凤喜去一个。

    ”沈大娘由屋子里迎了出去道:“老总!你错了,凤喜是我闺女,她从前是唱大鼓,可是现在她念书,当学生了,怎么好出去应堂会?”一个护兵道:“你怎么这样不识抬举?咱们将军看得起你,才叫你去唱堂会,你倒推诿起来。

    ”第二个护兵就道:“有工夫和他们说这些个吗?揍!”只说了一个“揍”字,只听砰的一声,就碎了门上一块玻璃。

    沈三玄却作好作歹,央告了一阵,把四个人劝到他屋子里去坐了。

     沈大娘脸上吓变了色,呆坐在屋子里,作声不得。

    凤喜伏在床上,将手绢擦着眼泪。

    沈三玄却同一个警察一路走了进来,那警察便道:“这位大娘!你们姑娘,现在是学生,我也知道。

    我天天在岗位上,就看见她夹了书包走过去的。

    可是你们户口册上,报的是唱大鼓书。

    人家打着官话来叫你们姑娘去,这可是推不了的。

    再说……”沈大娘生气道:“再说什么?你们都是存心。

    ”沈三玄便对巡警笑道:“你这位先生,请到外面坐一会儿,等我慢慢的来和我大嫂说吧。

    ”说着,又拱了拱手,巡警便出去了。

    沈三玄对沈大娘道:“大嫂!你怎么啦?我们犯得上和他们一般见识吗?说翻了,他真许开枪。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既然是驾着这老虎势子来了,肯就空手回去吗?我想既然是堂会,自然不像上落子馆,让大姑娘对付着去一趟,早早的回来,就结了。

    谁叫咱们从前是干这个的!若说将来透着麻烦,咱们趁早找房子搬家,以后隐姓埋名,他也没法子找咱们了。

    你若是不放心,我就和大姑娘一路去。

    再说堂会里,也不是咱们姑娘一个人,人家去得,咱们也去得,要什么紧!” 沈大娘正想驳三玄的话,在竹帘子缝里,却见那三个护兵,由三玄屋子里抢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手扶着装盒子炮的皮袋,向着屋子里瞪着眼睛,喝道:“谁有这么些工夫和你们废话,去,不去,干脆就是一句。

    你若是不去,我们有我们的打算。

    ”说着话时,手就去解那皮袋的扣子,意思好像是要抽出那盒子炮来。

    沈大娘“哟”了一声,身子向旁边一闪,脸色变成白纸一般。

    沈三玄连连摇手道:“不要紧!不要紧!”说着,又走到院子里去。

    赔着笑作揖道:“三位老总!再等一等吧。

    她已经在换衣服了,顶多还有十分钟,请抽一根烟吧。

    ”说着,拿出一盒烟卷,躬着身子,一人递了一支,然后笑着又拱了一拱手。

    那三个护兵,经不住他这一份儿央告,又到他屋子里去了。

     当下沈三玄将脑袋垂得偏在肩膀上,显出那万分为难的样子,走进屋来,皱着眉对沈大娘道:“你瞧我这份为难。

    ”又低了一低声音道:“我的嫂嫂!那枪子儿,可是无情的。

    若是真开起枪来,那可透着麻烦。

    ”沈大娘这两天让刘将军、尚师长一抬,已经是不怕兵,现在让盒子炮一吓,又怕起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三玄道:“姑娘!你瞧你妈这份儿为难,你换件衣服,让我送你去吧。

    ” 凤喜这时已哭了一顿子,又在窗户下躲着看了一阵,见那几个护兵,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那大马靴只管走着咯吱咯吱的响,也呆了。

    听了三玄说陪着一路去,胆子略微壮了一些,正要到外面屋子里去和母亲说两句,两只脚却如钉在地上一般,提不起来。

    停了一停,扶着壁子走出来,只见她母亲两只胳膊互相抱着,浑身如筛糠一般的抖。

    凤喜将两手慢慢的抚摸着头发,望了沈大娘道:“既是非去不可,我就去一趟,反正也不能把我吃下去。

    ”沈三玄拍掌一笑道:“这不结了!大姑娘!我陪你去,保你没事回来,你赶快换衣服去。

    ”凤喜道:“咱们卖的是嘴,又不是开估衣铺,穿什么衣服去。

    ” 只在这时,已经有一个兵闯进屋来,问道:“闹了半天,怎么衣服还没有换呢?我们上头有命令,差使办不好,回去交不了数,那可别怪我们弟兄们不讲面子了。

    ”沈三玄连道:“这就走!这就走!”说着话,将凤喜先推进屋子里去。

    随后两手拖起沈大娘离开椅子,也将她推进屋去。

    当她们进了屋子,其余两个兵,也进了外面屋子了。

    娘儿俩话也不敢说,凤喜将冷手巾擦了一擦脸上的泪痕,换了件长衣,走到外面屋子里,低声说道:“走哇!”三个兵互相看着,微笑了一笑,走出了院子。

    沈三玄装出一个保护人的样子,紧紧跟随凤喜,一同上了汽车,一直开到刘将军家来。

     一路上,凤喜心里想着,所谓堂会,恐怕是靠不住的事。

    我是个不唱大鼓书的人了,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及至到了刘将军家门首,一见汽车停了不少,是个请客的样子,堂会也就不假了。

    下了车,三玄已不见,就由两个护兵引导,引到一所大客厅前面来。

    客厅前帘子高挂,有许多人在里面。

    有躺在藤榻上的,有坐着说话的,有斜坐软椅上,两脚高高支起,抽着烟卷的,看那神情,都是大模大样。

    刘将军、尚师长也在那里,今天见面,那一副面孔,可就不像以前了,望着一睬也不睬。

     这大厅外是个院子,院子里搭着凉棚,六七个唱大鼓书的姑娘,都在那里向着正面客厅坐着。

    凤喜也认得两三个,只得上前招呼,坐在一处。

    因为这院子里四围,都站着拿枪的兵,大姑娘们,都斯斯文文的,连咳嗽起来,都掏出手绢来捂住了嘴。

    坐了一会,由客厅里走出一个武装马弁,带了护兵,就在凉棚中间,向上列着鼓案,先让几个大鼓娘各唱了一支曲子。

    随后,客厅里电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