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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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秋生在茅山酒家,吃了半瓶花雕,一只斩成块的酱鸭腿,一点糟毛豆子。

    醉熏熏回到家里,秋生娘说,野到啥地方去了,一身酒气。

    秋生大声说,不要管我。

    秋生娘愣了愣说,不是去挑婚纱嘛,泉英姑姑又作妖了。

    睬也不要睬,再忍一忍,离十月份没几天了。

     秋生说,所有人让我忍,我搞不懂哩,我为啥要忍。

    秋生爸爸站在门口,插话说,为啥,我来讲为啥,泉英家有财有势,能帮助秋生成为人上人,过上神仙日节。

    秋生说,可是我活的没尊严,我成了玉宝口中、没品没德的烂人。

     秋生娘端来红茶,不高兴说,少和玉宝接触,听到嘛,那是两个阶层的人,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秋生说,我办不到。

    秋生娘说,为啥办不到。

    秋生说,我欢喜玉宝。

    秋生爸爸怒叱说,听了就来气,男人么,趁年轻拼事业,这才是正道。

    啥么情情爱爱,辰光一长,不过一团空屁。

    秋生娘说,等婚礼完成,泉英嫁进来,生米煮成熟饭,就无需再忍了。

     秋生说,今朝在婚纱店,碰到林玉宝。

    秋生娘吃惊说,还不死心,这女人辣手,竟然跟踪到婚纱店,怪不得泉英姑姑要光火。

    秋生头痛欲裂,吃口茶说,不是,玉宝也要结婚了。

    秋生娘怔住,冷笑说,所以讲,那爸爸没讲错呀。

    水性杨花的女人,才回来多久,就急吼吼要嫁人,吃相太难看了。

    心底真要有秋生,可不是这副作派。

    秋生爸爸总结说,所以讲。

     秋生不语,回到自己房间,将门反锁,往床上一倒。

    各种声音在窗户外打飘,唯听见,无线电正播单田芳评书,在讲: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

    以慈悲为本,善念为怀。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秋生脑里如过跑马灯,把和玉宝的点点滴滴,过了一遍,再发出灵魂拷问,如若重新回到78年,那个贫寒的年轻人,肩背行李箱、站在复旦大学的门口,望着泉英笑靥如花,是否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秋生忽然惊醒过来,天已清亮,空气里有一股煤烟味道,还听到在弹棉花,锤子一下一下敲,嘭擦擦,嘭擦擦,嘭擦擦擦嘭擦,有些像跳伦巴的节奏声。

    一下子明白了,选择无论几次,从不会改变。

     秋生起床,穿衣走出房间,灯没开,窗帘掩着,秋生娘倒马桶去了。

    秋生拎起热水瓶,出门下楼,弄堂水槽里揩把脸,往外走,经过老虎灶,把热水瓶交把小毛,继续往外走,过路口到兴旺小面馆,走进去说,一碗辣酱面。

    仍旧坐老位置,桌面有吃剩的汤碗,招娣拿揩布来收。

     秋生说,兴旺人呢。

    招娣说,买香烟去,等歇就回来。

    秋生说,再帮我加一块素鸡,多浇点卤汤。

    招娣说,好。

    桌面囫囵抹两下,走开了。

    秋生环顾四周,今早吃客较多,七八个人。

     “杜老板,一碗大排面。

    ”人未见话先到,秋生看到来者,见怪不怪,招呼说,兴旺买香烟去,还没回来。

    阿达走过来,把一串钥匙和一张报纸,扔在桌上,转头又喊,招娣,听到没有。

    招娣说,一碗大排面。

    阿达这才拉过把椅子,坐下来。

     秋生说,现在出租车生意哪能。

    阿达说,马马虎虎。

    秋生说,马马虎虎啥意思。

    阿达说,一人吃饱,全家管饱。

    秋生没响。

    阿达盯牢秋生,眼睛一霎,意味难明地笑,秋生说,做啥,笑的人汗毛倒竖。

    阿达神神秘秘说,兴旺没同秋生讲。

    秋生说,没讲,我难板来一趟。

    阿达说,林玉宝,林玉宝的事体。

     前桌背对看报纸等面的客人,动了动肩膀。

    秋生说,林玉宝哪能。

    阿达说,林玉宝要结婚哩,晓得嫁了哪一户人家。

    秋生说,不晓得。

    阿达说,复兴坊。

    秋生说,复兴坊,离此地不远。

    阿达说,复兴坊潘家。

    秋生说,哦,感觉大有来历。

    阿达说,家底是部队军属,根正苗红。

    有四兄弟,老二在财政局、老三在外地、老四上大学。

    秋生说,也不过如此。

     招娣端来辣酱面和素鸡,秋生涮过筷子,开始拌面。

    阿达说,最重要人物,我还没讲呢。

    潘家老大,潘老板是个人物。

    大学毕业后,一直待在香港谋生,今年才回来。

    秋生说,做啥工作。

    阿达说,搞地产。

    回到上海连接两项大工程,南京路电讯楼,政府鸳鸯楼。

    秋生吃口面说,旁本事没,小道消息倒灵通。

    阿达说,我做个生活,整日里走南闯北,就是行走的通讯台。

    秋生说,老卵。

     阿达说,林玉宝嫁的,就是这位,赫赫有名的潘老板。

    秋生笑笑说,瞎讲有啥讲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

    阿达说,不相信。

    秋生说,不相信,再讲,潘老板那样的人,能看中林玉宝,才怪。

     阿达说,不要不相信,兴旺上趟碰到两个人,手拉手从面店前经过。

    特为去打听一番,真真切切,一点不错。

    结婚证也领了,就等十月份办婚礼。

     秋生筷子顿住,只觉面条噎在喉咙口,黏腻腻难下咽。

    阿达笑嘻嘻说,秋生高兴吧。

    秋生喝两口汤,冷冷说,我高兴啥。

     阿达说,潘老板那样人物,再厉害又哪能,还不是捡了秋生的二手货。

     沪上烟火第14节 第五十七章惊闻 秋生说,让我讲侬啥好哩。

    阿达说,啥意思。

    秋生说,素质极差。

    阿达怔怔说,我素质差。

    秋生说,讲的是人话嘛。

    男女恋爱分手,老正常的,好合好散,再见亦是朋友,林玉宝攀到高枝,我应当高兴,送上祝福。

    何必去踩人家一脚呢。

    做人要善良。

     阿达冷笑说,唉哟,大学生是有素质呀,回城抛弃知青女朋友,另觅千金大小姐,也是人做的事体。

    秋生说,有种指名道姓。

    阿达说,勿要心虚。

    秋生说,再讲一遍。

    阿达说,偏不讲。

    秋生说,瞎造公职人员的谣,想吃牢饭,我可以成全。

    阿达不敢响,招娣端来大排面,暂时结束。

     秋生食不知味。

    兴旺